大多數八歲的孩子對死亡的概念都很模糊，他們的父母會刻意避免在孩子面前提到這個詞，而陶暮遠不是，他的父母生前是急診科醫生，每天面對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因為意外而生命垂危的病人，有時候他們會跟陶暮遠講今天救治了什么樣的病人，有活下去的，也有搶救失敗的。

    小小的陶暮遠知道什么是死亡，卻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么，直到那一天，外婆帶著他急匆匆的趕往醫院，看見急救室里擠滿了人，那些穿白大褂的叔叔阿姨，他有些認得，有些從沒見過，叔叔阿姨紅著眼睛把陶暮遠牽到兩張蓋著白布的病床前，白布被掀開，他的父母雙眼緊閉，渾身是血，陶暮遠伸出手，感受不到他們的呼吸和心跳，而躺在另一個房間里的爺爺奶奶也是如此，這四具冰冷的尸體給了他對于死亡最初的答案，而兩個月后外婆的離世讓他更加深刻的理解了這個詞，他沒有家，他成了孤兒。

    福利院不是他的家，工作后租的房子也不是家，它們只是一個臨時可以睡覺的地方，那里沒有溫度，而周雁行給了他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這里有周雁行的體溫，也有周雁行的味道。

    陶暮遠深呼吸兩下，偷偷擦了下眼睛，他脫下鞋子光著腳走進去，然后在四周看了看，問道：“我住哪？”

    門口傳來關門的聲音，周雁行抱著紙箱走過來，“這邊?！?/br>
    陶暮遠跟著他走到客房里，客房空間不大，為了能擺下衣柜，所以只能放下一張單人床，床品都是新的，散發著淡淡的柑橘味。

    紙箱被放下，周雁行又去了趟外面，回來時手里多了雙棉拖鞋，他把鞋放到陶暮遠腳邊，說道：“把鞋穿好，地上涼?！?/br>
    陶暮遠低下頭去穿鞋，周雁行盯著他的發旋說：“床有點小，要不你睡我房間吧?！?/br>
    陶暮遠聽完驚了：“??？”

    “我說你睡我房間，我睡客房?！敝苎阈行χ们锰漳哼h的額頭說道：“你這小腦袋瓜在想什么呢？”

    知道自己理解錯了，陶暮遠紅著臉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還以為周雁行要跟他一起睡……

    陶暮遠往前走了兩步坐在床邊，訕訕的說道：“不了，我覺得挺好的?！?/br>
    周雁行也不強求，反正早晚也是要睡一起的，他點點頭說：“你睡的習慣就行，走吧，帶你認認咱們家?！闭f著他彎腰牽起陶暮遠的手，把人拉了起來。

    客房的旁邊就是主臥，很寬敞，小陽臺和客廳的陽臺相連，房間中間是一張兩米的大床，上面鋪著簡潔的深灰色橫條紋床品，整間屋子的家具都是深色系的，看起來很符合周雁行的冷硬氣質。

    周雁行牽著陶暮遠的手，把人往床邊帶，“要不要試一試我的床，萬一你更喜歡睡在這里呢?！?/br>
    陶暮遠立刻搖頭，他慌張的拉著周雁行掉頭往外走，邊走邊說：“我們去看看別的房間吧?！?/br>
    等到房間都參觀完已經夜里十點了，陶暮遠坐在沙發上困的直打哈欠，周雁行從洗手間里出來說：“給你放了熱水，等會兒泡個澡早點睡，明天還要去找房東退租?！?/br>
    陶暮遠應了一聲，他站起來困到走路都搖搖晃晃的，睡衣和換洗內褲還在行李箱里，他翻翻找找一陣，拿著東西徑直去了洗手間。

    他是工作后愛上泡澡的，以前一直沒有條件，后來自己租了房子發現泡澡是一件可以放松身心的事，于是每天都要泡一泡，有時候太累了還會泡到睡著。

    浴缸比之前那個大一些，陶暮遠躺進去，舒舒服服的伸展四肢，沒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周雁行在外面收拾陶暮遠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然后整整齊齊的掛在衣柜里，收拾完之后又想起陶暮遠怕冷，于是把地暖也打開了。他看了眼時間，人已經進去半個小時還沒出來，他有些擔心，別是泡睡著了吧。

    他走到洗手間門外，貼著門聽了一陣，一點聲音都沒有，于是喊了一聲：“暮暮?！?/br>
    沒人答應。

    周雁行敲了敲門：“暮暮？”

    依舊沒有聲音，他手放在門把手上，往下一按，還好沒鎖門，周雁行探頭進去，發現陶暮遠躺在浴缸里，閉著眼睛已經睡熟了。他走過去，浴缸里陶暮遠一絲不掛，白花花的皮膚在冷色調的燈光下簡直要反出光來，他是見過陶暮遠的身體的，現在看著比小時候要結實一些，卻還是瘦，肌rou很薄，不怎么明顯。

    他眼神從頭到腳巡視了一遍，身體逐漸變得燥熱，心頭像有火在燒，于是深呼吸幾下，暫時驅散掉這些難以名狀的沖動，水應該已經涼了，要先把人撈出來再說。

    他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條干凈的浴巾去陶暮遠的床上鋪好，然后回到浴室把人從浴缸里抱了起來，回臥室的路上淌了一地的水他也不管，直接把陶暮遠放在床上用浴巾包好，動作很輕的把水擦干，然后套上內褲和睡衣睡褲塞進了被子里。

    大冬天里，周雁行憋出了一身汗，他靜靜的蹲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在被窩里睡的香甜的陶暮遠，越發覺得難以忍耐，于是輕輕帶上房門去了洗手間。

    剛剛的洗澡水已經涼了，周雁行沒有放掉，而是迅速把自己脫光躺了進去，本來想用涼水壓下沖動，但是一想到這是陶暮遠泡過的洗澡水，邪火就燒的更旺了，他無奈的閉上眼，伸手握住某處……

    一個小時后，周雁行從浴室出來，他悄悄打開陶暮遠的房門，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聽見均勻沉穩的呼吸聲，他放下心來，終于回自己的房間睡下了。

    －

    陶暮遠一夜無夢，醒過來時是早上九點，他坐起來伸了個懶腰，伸到一半發現有哪里不太對勁，他昨天泡澡，泡著泡著好像就睡著了，一覺醒來人在床上，那身上的衣服只能是周雁行幫他穿的，陶暮遠揪著自己睡的亂糟糟的頭發，感覺頭頂要冒煙了。

    再不好意思也是要出門的，而且肚子也餓了，陶暮遠從臥室里出來，正好和從洗手間里出來的周雁行打了照面。

    陶暮遠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早啊?！?/br>
    周雁行揉了揉他的頭發，心情很好的回道：“早，暮暮，先去洗漱了吃早飯吧?！?/br>
    早飯是周雁行出去晨跑的時候買的，小籠包、白煮蛋、皮蛋瘦rou粥，陶暮遠十分不喜歡白煮蛋，平時他都不吃的，然而現在周雁行把蛋殼扒了，遞到他面前，陶暮遠抗拒的往后仰，心想，這人是故意的，明知道他不吃。

    周雁行不打算慣著他這毛病，拿著雞蛋湊到他嘴邊說：“快吃?！?/br>
    陶暮遠側著腦袋躲開，然而對方不依不饒，竟直接掰著他下巴把雞蛋塞了進去，“你吃一半，剩下的我吃?！?/br>
    陶暮遠瞪他，周雁行像接收不到信號似的，他催著陶暮遠咬下一半后，毫不猶豫的把剩下的一半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陶暮遠嘴里含著半個雞蛋，愣愣的看著周雁行，感覺從起床開始臉上的溫度就沒下去過。

    －

    陶暮遠約了下午三點和房東見面，周雁行表示要一起去，辦完事順便去逛一逛。

    地點就約在某商業中心一樓的咖啡廳，他們去的時候房東已經到了，房東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脾氣很好，她先是跟陶暮遠道了歉，說需要錢有急用，然后還多退了一個月的房租，陶暮遠婉拒也沒用，因為錢直接微信轉過來了，他只能收下。

    兩個人出咖啡廳之后，陶暮遠把錢轉給周雁行。

    “做什么？”周雁行看著轉過來的錢問到。

    “房租啊，”陶暮遠怕他不要，于是又說：“不準退給我，說了要給的?！?/br>
    周雁行只能無奈的收下，準備等以后再還給他，陶暮遠看他點了接受，這才安心的把手機放回去。

    他們走到商場里，周末商場里人挺多，周雁行攬著陶暮遠的肩，怕他被人撞到。

    陶暮遠的右肩抵著周雁行的左半邊胸膛，兩個人離得太近，他側頭只能看見對方的喉結，于是他仰起頭問道：“我們去哪？”

    周雁行也低下頭去看他，眼睛在他嘴唇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離開，“看電影，去嗎？”

    陶暮遠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電影院大廳里，兩個人買了二十分鐘后的一場電影，陶暮遠手里拿著票，周雁行兩手拿著飲料，等待電影進場。

    陶暮遠突然聽到有人在喊他，他原地站著沒有回頭，周雁行似乎也聽到了，他看著陶暮遠，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陶暮遠——！學長——??！”

    聲音越來越近，他們同時看過去，鄭蕾挽著一個女孩正往這邊快步走過來。

    鄭蕾一臉興奮的拉著女伴走到他們面前，開心的說道：“這么巧，你們也來看電影？”

    周雁行沒了上次見面時的客氣，他微蹙著眉，冷冷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