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15 瑪特帶著醫用手套,試圖用手撥開那個黏在布魯斯臉上的海星,換來的是布魯斯的痛苦呻.吟聲。 瑪特把上方的光源對準海星與他臉部的罅隙,觀察了一陣,隨后嘆了口氣:“已經和他的肌膚完全粘在一起了,一旦撕下來,就會危及布魯斯的生命?!?/br> CT片也出來了,瑪特把它用磁鐵吸附在光板上,讓所有人都能看的清楚。 瑟爾看到,深吸了一口氣:“那個海星的觸角已經覆蓋了他的整個頭骨!” 瑪特點頭:“從外部來看,似乎海星只吸在了他的臉皮上,但事態比你們想的更加嚴重,布魯斯的耳鼻喉全部和海星融合在一起了,如果強制性的脫開海星,它掙動時會對布魯斯造成極大的傷害,導致布魯斯無法呼吸而死亡?!?/br> 多洛表情凝重:“我們忽視碧翠絲的警告帶著布魯斯硬闖進來已經是違背了聯邦守則了,而現在他的情況還要更糟糕,我們甚至無法拯救他?!?/br> 碧翠絲抱著胸走進來,冷笑一聲:“你們都忘了聯邦規定的守則,【凡是有可能感染病毒或攜帶者一律不許進入飛船】嗎!多洛你硬闖進來的時候還把飛艦的大門都撬開了?!?/br> 多洛挑眉:“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你要看他耗死在外面嗎?” 碧翠絲不贊同的搖頭:“女人的第六感警告你,最好別這樣。他現在不也是奄奄一息到我們完全救不了的活死人狀態嗎?” 瑪特戴上口罩,裹在厚厚的醫護服里,只露出一雙細長的眼睛,他神情冷淡地說:“可以救他?!?/br> 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瑪特身上。 瑪特說:“不過死亡的幾率高達90%,但是置之不理的話,布魯斯的死亡幾率會達到100%?!?/br> 他緩緩說話的時候就像個真正四平八穩的醫生,沉靜穩重,那雙指腹滿是繭子的手握起了銀色的手術刀,他的古怪與不合群在這一瞬消失了。 瑪特把生與死的砝碼端給了眾人:“要對他進行手術救治嗎?” 多洛和碧翠絲對視一眼,嘴唇各自翕動一番,終究還是沒說話,其余人也躊躇不前。 最后瑟爾小心地拍了拍瑪特的肩膀:“可以嗎?” 瑪特似乎也訝異為什么瑟爾會站出來:“當然?!?/br> 瑟爾支吾地說:“要是他死了,責任可別推卸到我身上?!?/br> 瑪特的五官很平淡無味,瑟爾用余光觀察了他一陣,沒有太多好感,瑟爾總覺得這個人愚蠢的不太真實,總是格格不入,給瑟爾帶來一種下意識的疏遠感。 不過能借他盡早解決掉這個該死的布魯斯,然后早些乘船回到聯邦,比任何加強未知性的抉擇都好。 在瑟爾的認知里,布魯斯肯定必死無疑了,生還的可能性太低,如果是他早就不抱希望了,更何況瑪特這樣的三流醫生水平,只會加快布魯斯的死亡。 瑪特把視線從瑟爾身上移開,這表明他已經完全對談話失去了興趣,兩個相看兩厭的人只會成為矛盾源。 他的聲音沒有緊張的起伏,盡管他掌握了一條命的生死,隨時能送他見上帝:“不過實驗過程中,我需要提取海星的組織切片進行研究,可能花費的時間要長達六七個小時?!?/br> 多洛表情終于不那么凝重了:“沒關系,我們還要修理飛船,尋找躍遷點。等待的途中希望你能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怪物,還有船長和副手,離聯邦的天亮還有一小時,他們應該也要趕回來了?!?/br> 碧翠絲仍然是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她坐在低矮的圓點沙發上,如同被一個硬塊堵住了喉嚨,什么也說不出口。 016 艾瑞克撥開花叢,雪白的巖薔薇馥郁的令人窒息,宛若塞浦路斯鳥混合了橡苔,樹脂和玫瑰的熏香。 死亡的余香若有若無地縈繞著艾瑞克的鼻息,地上鋪滿黏稠到不見光的死葉,當腳步踩在上面,會發出果爾蒙詩里的靈魂啼哭,他走進鼠尾草的精神幻覺,大地陷落、巖石碎裂,壓抑的巖漿從四面八方涌動起。 宇宙仿佛是夜的全部數字,晦暗的面無表情,冰冷刺骨,這里卻溫暖如春。 星星的弦樂默然地拉響,舒伯特小夜曲像濕潤柔軟的風鈴,拂曉降至。奏響的聲音充斥著耳膜,偶然串連著嘶嘶作響的不明,毒液很快就被香甜軟糯沖散。 詭譎的偏門花種,大片、成群的淹沒在焦熱的流體里,在無垠的巖漿海里迸濺出一垛小小的熱氣。 墨綠和橘色,霜白和粉紅,無數的夢境交疊成萬花筒,再交疊出驚心動魄的現實。 他變成洶涌海面上的魚鷹,看著這匹陣痛的獸,光禿禿的爬行在月夜下,上帝是它的嚎叫,他害怕,并且感到無比的痛苦。 太陽xue被鋼鐵碾過似的,煥泛燥熱的眩暈,頭腦的風暴擠壓著鼻腔,血一點一滴的從里面漏出來。 整個世界像倒懸的塔,把塔尖埋葬進了硫磺色的樹葉中,在地質的黃金里,是混沌而甜蜜的香氣,是理想國。 艾瑞克抹觸摸著石塊,它們被磨亮,翻著銀河的慘白。 艾瑞克像走在光滑的鐘面上,狠狠地在地上摔了一跤,更多的血從面龐和褲腿里蔓延出來,他的身體是一個龐然的血袋,寫滿了小心輕碰,幻覺把尖銳的刺扎進枯竭的血管,一寸寸地吸食,連帶骨髓都要全部榨干。 鹽的枝條驀然砸碎在他身上,他仰頭,看見細小的霧靄,看見雪花飄落。 墻洞的天然螢石,石膏晶體固結成堵塞迷宮的障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制造了山洞的首飾,他們比羅馬手鏈動人,比泡沫的阿芙羅狄忒真實,漂亮的像千年后的琥珀標本,綠孔雀石是蜻蜓毛茸茸的肚子、藍銅礦是它的翅膀,海藍寶石是它腫脹的雙眼,紫水晶是它的微小器官。 雪從礦物的罅隙里落下,如同舞臺最后的帷幕,寧靜的迷宮里,一場浩瀚的幻覺消耗殆盡,白雪融化了巖漿。 艾瑞克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山洞口,他撿起地上伙伴的紙條。 經歷兩場生與死的殊死搏斗后,他對更恐怖的事情都已經無所謂了,艾瑞克向來是一個恢復能力很強悍的精英。 眼球緩慢地轉動,他看完紙條就把它揉皺窩進宇航服的口袋里。 他正準備戴上宇航頭盔離開,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個躺著的人。 他走過去,把對方側躺的身體翻了過來。 顯露出的是一張五官清秀的臉,微彎的睫毛上糊著一層臟兮兮的鮮血和汗液,在呼吸的起伏下,微微顫動。 他深黑的卷發翹在發梢,剩余的則黏成一小綹,蒼白的肌膚透明的毫無光澤,像一只遭遇患難的小水母,起浮的黛色的血管讓他看起來很弱、很軟。 少年人的黑發白膚一時讓他難以判斷他的國籍,是亞裔還是歐洲人? 諾維奇梏住他的手腕,觀察他的手指是否受傷,纖瘦的指骨很平直,幾乎看不出來一點損失。 這就是發出求救信號的人嗎? 艾瑞克仍然置身于幻覺眩暈的后遺癥中,但在這短瞬的須臾之間,他的多疑占了上風,引他思考不對勁。 怎么會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人? 他用手掌拍了下喬恩的臉頰:“小子,醒醒?!?/br> 看到對方沒有睜眼的趨勢,艾瑞克決定還是先把對方帶回飛艦上搶救過來。 他從宇航服口袋里掏出備用的呼吸面罩,把喬恩的臉裹實在里面,自己也帶上透明的頭盔,頂起手肘,把喬恩柔軟的手臂繞過肩膀架起來,拖著他走。 喬恩的臉離他的頭盔太近,發尾一下掃到頭盔上,艾瑞克總忍不住側目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