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博丁頓發出了感慨的聲音，扛著袋子過來“被扔到這里來了啊?！?/br>
    “扔？”

    博丁頓走進了，蹲下身去，細看對方的眉目，細眉長睫，是被雄蟲養大的雌蟲該有的模樣。

    “X不在中心吧?！?/br>
    “嗯……”

    “中心離雄蟲近的話會比較容易見到，水族的雌蟲?！辈┒☆D說著探了探這個雌蟲的額，“他漂亮吧?！?/br>
    好看。

    但和阿普爾什韋特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

    胥寒鈺對蟲族的顏值水平判斷很大程度依據身邊幾個雌蟲。因為巴特威爾他們對阿普爾什韋特的態度也很平淡，所以雖然胥寒鈺覺得晶蟲很好看，但懷疑那個在蟲族也只是一般好看；以此類推，眼前的雌蟲在蟲族里應該是一般樣貌，雖然在人類社會走在街上會有許多小姑娘偷偷轉移路線圍繞的容貌。

    博丁頓并不知道身邊的蟲族已經把極高血顯的晶蟲都當做“一般好看”標準了，以為在樣貌程度上已經達成了一直，于是繼續解說：“水族的雌蟲無論戰家都是這種樣子，細眉窄鼻，白肌薄唇，據說有‘泉水一樣晶瑩透徹的雙眼’‘濃密纖長像蝴蝶撲飛的翅膀一樣的睫毛’?！辈┒☆D說這些的時候語氣有些復雜，像是嘆息，又像是嘲笑，“雄蟲們說的?？傊驗殚L這樣，會被雄蟲們養起來?！?/br>
    這還是胥寒鈺第一次聽說被雄蟲養起來的雌蟲。從他聽到的故事里這個世界似乎永遠是雌蟲賺錢養家，雄蟲貌美如花；雌蟲做事冒險攀登就為了為雄蟲獻上財產。就比如美貌如阿普爾什韋特的晶蟲也是自己獨自在偏遠的星域里拼搏，而不是被豢養長大的。

    博丁頓繼續為“遠離中心不是很了解雄蟲生態”的藥劑師X科普：“水族的雌蟲一般都長得很好看啊，所以會被從小圈養。有些雌蟲會比較羨慕……但其實生態和別的蟲種都差不多，雖然是被雄蟲養大的，但和雄蟲見面的次數也不會很多，不但大多數靠數字媒體，而且因為只能看一個的原因可能看到的還沒有我們多。而且并不是長大了就會順理成章成為那個雄蟲的雌蟲的，雄蟲的選擇范圍確實比在整個蟲族里選要小，但標準并沒有降低，不如說反而高了。你知道的吧，雄蟲有點獵奇心理，所以選擇雌蟲的范圍很廣，一些看上去沒什么優勢的雌蟲可能被看中哪個屬性而被收下。這種情況放在外面就是希望，而放在雄蟲身邊就相反。身為從小被養大的雌蟲，他們自熱而然地回去尋找那個雄蟲喜歡的樣子，并以此栽培自己……然后半路或者成型后發現那個已經不是雄蟲喜歡的樣子了。而且雄蟲要養的話會養很大一批，之后篩選，競爭激烈不說，競爭者都還和自己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也是挺麻煩的?！?/br>
    不像外面的雌蟲，到底分散地太開，而且和廣大雌蟲比試，身邊要有同一目標的也多是拉攏合作，畢竟都知道自己希望渺茫，最后大概率還是走蟲工繁衍那條路，一個雄蟲目標比起競爭者更多的是同好者的身份。而被圈養著競爭的雌蟲……環境就截然不同了吧。

    博丁頓盤腿坐下，既然打開了話匣子，不如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他已經被養到成年了，身體也很健康，也沒有解除關系的不良反應，應該是那類一路長大都沒有被篩選掉，結果成年后被放置然后被找錯丟棄的類型?！?/br>
    “被圈養的雌蟲拋棄期分三期：幼年期、近成期、成年期。幼年期是指成長期前段，被取消養育的原因很多，處理也很簡單：會回歸系統，補課，然后和別的雌蟲一樣學習成長。比較麻煩的是近成期，補之前的東西也很麻煩，要學習又馬上要畢業了，不學習直接找工作又不方便；這一期間的有追上同年雌蟲而學習發展的，也有直接放棄學習和逃學類一起找工作的，也有搭上原主雌蟲的線成為助手或下屬的。最后就是這種成年期……”

    “養到成年期基本就是雄主的雌蟲了。但其實真正被接納的還是很少，大多數只是被放置，然后找個由頭拋棄。要說特別慘吧……也沒有，畢竟雌蟲們基本也就是這樣成年了找不到雄主，或者有雄主了慢慢被放置然后找個由頭拋棄。不一樣的是別的蟲被拋棄了還能過自己的日子，本身就有自己的工作和交友圈，但被雄蟲養大的雌蟲離開雄蟲的范圍是什么都沒有的，沒有學歷，沒有校友，發小要不是早就離開要不就是留在雄主身邊，也沒有同事，更沒有剛出校園職場里養出來的友情，找工作也很困難，或者說根本不知道怎么找工作也找不到帶的人?！?/br>
    “因為是找了錯被拋棄的，雄蟲身邊的雌蟲也不好伸出援手，所以大多數都是這樣，在不知道哪個地方隨生隨滅?！?/br>
    “不過也沒有特別慘，不就是沒有學歷和學校分配機會和校招機會嗎，很多走冒險者、商蟲、星盜這條路的都是這樣，就是比較遠離中心，然后不像軍蟲、研究院、系統里工作的蟲那么又保障和找雄蟲有捷徑而已?！?/br>
    博丁頓有見之相助的習性，但也很少對這類雌蟲伸出援手，因為他知道對這類的雌蟲伸出的援手，一般要管一輩子。不像胥寒鈺這樣的，只不過是拉一把，對方到底是會自己往前走的。

    但看都看到了，這里也沒有其他的蟲族，博丁頓頓了頓，還是準備伸手。但有蟲比他對眼前的雌蟲更感興趣。

    “所以說，現在他是可以隨便被蟲撿回去的狀態？”

    “哎？你要嗎？啊……可以帶回去的，一般他們脾氣也都還好，大多數知道自己的情況，分配任務什么的都會努力完成的?！辈┒☆D想起來X身后也是帶蟲的，雖然X穿得很獨行，但好像不是個獨行者。

    說起來……當時跟在他身后的雌蟲也很漂亮啊，明明不是水族，但那個長發衣著也是養尊處優的中心蟲族的姿態，異色的雙瞳雖然看起來冰冷地有著扎蟲，但撇去眼神也是一個相當美貌的雌蟲。

    當初為什么沒有注意那個？因為那個雌蟲在X身后相當低調，完全是侍從的狀態，博丁頓一般不在意對方的侍從如何的，過分關注對方的侍從就像打量衣著和褲帶的神氣，帶著功利心的無禮。但現在想起來……X是不是喜歡那種看起來很漂亮的雌蟲啊。

    X看起來又有些陰郁……

    不對不對，雖然穿得很像陰暗變態，但說話也很溫柔，行為里透露的也是包容力而不是殘虐欲，應該不是那種養著漂亮雌蟲發泄自己的陰暗情緒的蟲族。不能那么想！

    在博丁頓為自己過分但其實很接近現實的猜測懊惱時，胥寒鈺已經抱起了這個水族。

    水族緩緩地睜開眼，天藍色接近青色的眼睛里眼神很平淡——他其實醒著，也聽到了對于自己的評論，只是沒有反應，就像現在他被胥寒鈺抱在懷里也沒有什么反應和情緒一樣。

    “那我們上去吧？”

    就這樣，他們兩個一個抱著雌蟲，一個拖著鯨油原料慢慢往上游。

    “我什么都不會?！卑肼?，胥寒鈺懷里的雌蟲開了口，“我沒有給自己準備后路，所以戰斗技巧還是家蟲技巧……我都沒有學?！彼詻]有被幫助的價值。

    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有一種悠揚的韻律，像是悠揚的歌聲里的輕吟。而且臨近海面，與陽光灑下來，胥寒鈺也大致知道水族被圈養的原因了。

    懷里的雌蟲在接觸到陽光的時候，明亮的仿佛能發光?；蛘哒f真的有在發光：淺藍色的發不知緣故地閃爍著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樣的光澤，那雙藍色的眼角里也閃著細碎的光芒。像是被裝在玻璃瓶里的海水，陽光穿透的時候里面不知名的細小之物反射出晶亮的微光。

    因為競爭激烈機會渺茫的緣故，大多數被雄蟲養著的雌蟲都會學習一些技能，一方面是給自己留條后路，另一方面也是方便討好飼主。但有些被飼養的蟲族不會做，他們可能認為不需要別的路，或者全身心關注某樣東西。

    博丁頓似乎對這種情況非常熟悉，幾乎條件反射一樣地說出安慰：“你只是沒學過，沒事的，雖然不能保證遇上天賦方面，但也不至于都是學不會的東西，你可以到時候多試試自己的方向?！?/br>
    那個雌蟲沒有回話，只是安靜地待在胥寒鈺的懷里閉上了眼睛，就像一開始他們看到的那樣，安靜的像是睡著了，或者離開了。

    直到被一只手撫摸過眉目，這個雌蟲才再次睜眼，看向手的主人。

    胥寒鈺只是覺得這個素體其實真的挺好看的，雖然比不上阿普爾什韋特，但也已經到了可以靠臉吃飯的地步了。

    對于雅來講，他已經接受了被飼主拋棄了的事實，然后遇到了被別的雌蟲伸出援手的情況。

    雅覺得對自己伸出援手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相比幫助他，去幫助其他雌蟲更有投資價值。但他剛剛發現，也許這個蟲族需要的不是投資。

    而是他的別的價值。

    面具遮去了容貌，帶著反偵察作用的面具讓視線看去顯得有一絲扭曲。這個蟲族說話的音調里也帶著詭秘的波動，毫不掩飾地告訴所有蟲：我在隱秘什么見不得蟲的東西。透出來的聲音冰冷的像是寒冰。

    像是習慣了蟄伏在黑暗里的毒蟲。

    像是包裹了黑暗。

    算了……

    都到這個地步了，如果他的身體和臉還能給誰帶來一絲愉悅的話又又何妨。

    就算那是一個扭曲的，比起討好雄蟲，更想要毀滅雌蟲的蟲。

    這個身體和臉帶給了他別的蟲得不到的蟲生：從小被雄蟲養育，在雄蟲的身邊長大，甚至一直到成年。就像那些蟲說的，“早晚要還的”。

    年少時滿運順風，但依靠的不是自己的努力而是捉摸不到的運氣，就很容易之后摔倒，跌到粉碎。

    雅是有這樣的準備的。

    接受這樣的命運的準備。

    隔著面具，他仿佛看到了恨意，那常常出現在別的雌蟲眼中的恨意。

    “憑什么你生來能夠得到雄蟲的關注”

    “憑什么你能被雄蟲養大”

    “恨你”

    “傲慢”

    “無知”

    “丑惡”

    “再美你的心都是丑惡的，不然你怎么會心安理得刮取別的雌蟲的心血”

    “寄生蟲！”

    “早晚劃破你的臉肢解你的身軀！”

    雅輕輕閉上了眼睛，任由那些聲音在腦海里翻滾。

    黑暗中，他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飼主。收養他時的樣貌，幼年時接觸的情景，以及決定拋棄他時的冷漠。

    其實雅知道，自己本來就和飼主沒有那么近，雖然確實有讓被的蟲嫉妒的距離和接觸頻率，然而那時的冷漠也完全在預料之中。

    他對于飼主來講，本身就只是一個比較好看的花瓶，在不知道什么時候丟失了也沒有什么影響的花瓶。

    剛剛收養雅的時候雄蟲的樣貌就接近中年了，據說不久就會進入衰老期。所以在雅長大的期間就是大批的雌蟲被篩選掉的時間段——雄蟲的衰老期基本不會拋棄身邊的雌蟲，但在將近衰老期的期間是對自己豢養的雌蟲篩選最嚴厲的時期。

    競爭和淘汰，過多的壓力和恐懼扭曲了年幼的心靈，包括在雄主身邊也面臨最終淘汰的老蟲們，都被拋棄的陰影覆蓋。

    雅聽說過那些喜歡藏在黑暗里丟失了勇氣的蟲族會抓他這種從小在雄蟲身邊的，或者被雄蟲養大的“養尊處優”“與眾不同”的雌蟲泄憤，好像那樣他們遇到的所有不公平待遇才有了宣泄口，好像那樣可以解決他們痛苦的根源——那些先于雅被淘汰，認為是雅的存在他們才要遭受那么多痛苦的雌蟲常常會和雅說這些，在最后的時刻瘋狂地詛咒雅最后落到這種蟲族的手里。

    其實不太會。

    雅知道，那種過度傷害同胞的蟲族往往因為心態過于扭曲而被處理掉了。只有實力格外強大的雌蟲才有資格做出那些舉動還能活著，但他們都在流放之地深淵里。

    雅有幾個還說得上話的雌蟲，在雅被飼主拋棄的時候幫了雅一把，所以雅沒有去那些兇惡的地方，也不在仇恨他的雌蟲附近，所以不太會遇到那些扭曲的蟲，也不太會被以前認識的蟲報復，甚至還容易找到方便接納外來者的冒險者團隊。

    只是雅有些累了，累到只想躺著，久久地躺在海底，而不是去那些地方求一個安身之處。

    然后他就躺到了這個蟲族的懷里。

    真是……風水輪流轉呀。

    也許他們說得對，運，總是要借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