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藍一向是家里起得最早的。

    這天他把牛羊喂了一通后，天邊才露出魚肚白。

    他坐在自己的帳篷門口，手撐著臉，隨意地環視著四周，等待著人群復蘇、重新開啟一天的生活。

    天邊閃爍著幾顆寥落的星子。而他棕褐色的眼珠如蜜糖一般，在金色額環的映照下更加明亮。

    突然他看到遠方有個人影，一動不動地站著，手里還抱著個什么東西。

    “是誰呢？”都藍暗暗想到。他從帳篷里拿出弓箭，朝著那人走去。越近他心里的感覺越強烈，最后他忍不住奔跑起來。

    “二哥！”他嗚咽著喊道。那人影微微動了動。

    他氣喘吁吁地停在那人面前。

    耶律孟和瘦了，也更高了。才二十歲的英俊面容已有了幾分滄桑之意，周身的暴戾氣息似乎有所收斂。

    都藍一邊打量著他，一邊眼里不住地滾出淚珠?！澳氵@些年去哪里了呀！”他抽抽噎噎地抱怨道。

    孟和看著小奴兒，嘴唇沒有發出聲音，但湛藍的眼睛也濕潤了。

    都藍又一次注意到他手里的包裹。不，準確地說是襁褓。他連哭都忘記了，用手指微微撥開一側，好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一個卷發的小男孩，一歲或者兩歲。他熟睡著，睫毛很長，隨著呼吸微微顫抖著?！疤炷?，二哥。你也太厲害了?！倍妓{驚嘆道。

    孟和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都藍的心思已經不在他身上了。他興奮地繞著耶律孟和轉來轉去，讓孟和快點和他回帳篷，并且等小男孩睡醒后一定要給他抱一抱。

    族人們漸漸蘇醒，領地里開始喧鬧起來。

    就這樣，出走兩年的孟和再一次回到了赫涂草原，回到了他的小奴兒身邊。

    既然家人們聚到一塊了，傍晚時耶律其就張羅起了晚宴，領地里的族人都可以參加。

    耶律其坐在上首，耶律格坐在他的右側，耶律孟和坐在他的左側，都藍則抱著阿勒坐在孟和身邊。

    耶律格注視著對面的都藍。他當然希望小奴兒坐在他的旁邊，但小奴兒開心是最重要的。他不是小氣的男人。話雖這樣說，他的眉頭還是不自覺地皺著。

    都藍抓住阿勒的小手，左右搖擺，向大哥打了聲招呼。耶律格嚴肅地點了點頭以做回應。都藍和阿勒都被他逗笑了。

    等飯的空隙，都藍給阿勒扎了幾個小辮子。但他的手藝比孟和差得遠，而且他舍不得用力，怕弄疼了阿勒，所以扎得松松散散，讓可愛的阿勒都像個小瘋子了。他抱歉地沖阿勒一笑。阿勒則開心得搖著頭，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席間耶律其喝了不少酒，有人邀他跳舞，他興致上來，也不拒絕。他總是如此歡樂熱情。他身材高大，今年來雖然微微有些發福，但也不影響他靈活的舞姿。他身上的豪邁之氣使他的舞蹈總有種獨特的魅力。篝火躍動中，人們被感染著，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拍掌喊道：“阿其！阿其！阿其！”

    都藍把阿勒架在頭上，隨著節拍走來走去，金色的額環輕輕搖晃，他眼中涌動著流水般的笑意。

    酒過三巡，人們更加興奮。有更多的人開始跳舞，或三五成群，或獨自狂歡。

    耶律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滿意地注視著這一切?？吹阶约旱娜齻€兒子，他欣慰地笑了。同時擦了擦頭上的汗——雖然他從來不說，但他對兒子們之間的關系不是不擔憂的。幸好人都還活著，他視線掃過阿勒，后代也有了著落，這就夠了。至于其他的，就交給老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