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直男
隨著婚期一天天逼近,李承威的宅邸里日漸熱鬧起來,先是整座宅子的裝修煥然一新,大批量昂貴精致的婚禮現場所使用的裝飾擺件流水般運進來,由李承威親自查驗過后才送入禮堂,婚服經過數次修改剪裁之后也于這日徹底完工。 嵐懷像個提線木偶般被仆從七手八腳地伺候著試穿,面上的表情麻木中透著無奈,禮服極盡華麗貴氣,形制又十分復雜,里三層外三層地將嵐懷束縛得幾乎喘不過氣,好在料子都是選用輕薄貼身的品類,加上工藝繁復的刺繡與大量簇成花球的細小珠鈿,雖分量十足卻也不顯臃腫。 白色是整套禮服的打底色,這點倒是令嵐懷感到一絲意外,畢竟李承威最喜歡的是黑金配色,最討厭的恰恰就是白色。 海國的服飾多為淡色系,純白、水藍、淺綠是最為常見的幾種搭配,形制也多為輕便樸素又不失儒風典雅的長衫,李承威曾在他面前公然戲謔海國這種矯揉造作的穿衣風格,將其貶低為“拖麻拽布,如喪考妣”,對此嵐懷表面上雖一派漠然,心里卻已幻想著如何將李承威那張專會惡心人的臭嘴給撕爛。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仆從們才將終于最后一??圩酉瞪?,又打理了好一會發型之后,嵐懷終于得以喘息片刻,他拖著被衣服壓矮了一截的身子,面無表情地轉過來對著鏡子,只看了一眼,嵐懷心里便猛地蹦出一個形容——白底花孔雀。 形制夸張雪白的衣袍上布滿了用銀線和金絲繡成的鳳凰翎羽,羽毛中心的深色部位由碩大的藍玉髓瑪瑙點綴,外圈用碎鉆細細勾邊,袖口和下擺處均用紅金絲線繡著雍容大氣的牡丹花,蕊芯統一使用金銖團團簇擁,燈光映照之下,整件衣袍璀璨奪目、熠熠生輝,配上那一頭比綢緞還要亮澤的水藍色長發,活生生一只行走的保險柜。 啪啪啪—— 幾聲清脆的擊掌聲從身后傳來,嵐懷轉頭去看,只見李承威也換好了禮服,正杵在門口,他身上的衣服比起嵐懷來要輕便不少,雖同樣綴滿珠寶裝飾,可形制卻明顯男性化了許多。 不發一語地將臉轉回來,嵐懷默默在心里罵了一聲。 “怎么樣,還滿意么?”李承威唇角帶笑,明知故問。 嵐懷不予理睬,只小心翼翼地吸進一口空氣來解救在衣袍壓迫之下快要缺氧的肺部。 “你穿白色好看,我就覺得這件衣服特別適合你?!崩畛型σ庥?,得意地邁著步子走近嵐懷身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旁若無人地從后抱住嵐懷,在他僵硬得快要裂開的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 嵐懷并未掙扎,自然也不會回應,似乎是已然接受了即將要與這個和自己之間刻著血海深仇的敵國將領成婚的事實。 李承威不顧還有旁人在場,就著相貼的姿勢便開始解嵐懷衣領上的盤扣,仆從們見狀自覺退下,臨出門時還貼心地將房門給帶上了。 機括輕響中,嵐懷終于忍受不住,游魚似的掙脫李承威的懷抱,又后退了好幾步方才站定:“夠了!” 李承威立在原地,面上笑意不減,他緩緩收回舉在身前的手臂,半點尷尬也無:“嵐懷,我們早就行過夫妻之實,過兩日又得了夫妻之名,你這樣干脆地拒絕我,也太無情了吧?!?/br> 李承威這話說得十分無賴,又帶著些似有若無的撒嬌意味,嵐懷冷冷地盯視著他,全身寒毛直豎:“別忘了你答應……” “好好好,我不碰你,不碰不碰?!崩畛型f著將手比到身前做了一個投降的姿勢,誠意滿滿,倒顯得嵐懷小題大做了。 嵐懷冷哼一聲,不欲再與他爭辯,只自顧自地將被解開的扣子重新扣好,又用手背在臉頰上重重抹了一把,仿佛那上面沾了李承威的口水似的。 李承威大度地笑了笑,轉身走到鏡子面前,開始左右欣賞起自己來:“嗯,整體看起來還可以,不過……”他指著領口處的那圈金邊,伸長了脖子,“嵐懷你過來一下,幫我看看這里的針腳是不是沒收好?!?/br> 嵐懷離他好幾步遠,根本不可能看清那么細微的地方,況且他根本不愿搭理他,便杵在那里不肯動彈,李承威瞥他一眼,好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br> 也許是“怕”這個字眼刺激到了嵐懷,他立刻便有些著惱,蹙著秀眉極為不耐煩地走上前去,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哪里?” 李承威用手指摩挲幾下領口,似乎在確認位置:“這里?!?/br> 嵐懷遙遙望了一眼,沒什么耐心道:“沒有,挺好的?!?/br> 李承威還是覺得不對勁,想要低頭去查看,奈何領口收得太緊,金邊又太靠近脖頸,他目力根本不可及,只得放軟了聲音央求嵐懷:“你走近點再幫我看看嘛,我自己實在看不清?!?/br> 實際上李承威旁邊就是那面巨大的落地鏡,轉頭便能看個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人幫忙,再說,這衣服可是斥巨資打造又經過多次返工,譬如針腳沒有收好這樣低級的錯誤幾乎不可能發生,只可惜嵐懷被他弄得煩透了,只想著快快了事好離開這人勢力范圍,其余的壓根沒有多想,輕易便上了老狐貍的當,繃著張臉不情不愿地又湊得近了些…… 就在他瞇起眼專心觀察李承威領口上的金線時,頰邊突然傳來微涼柔軟的觸感,伴隨著溫熱濕潤的吐息和一聲極輕的“?!?,轉瞬即逝。 嵐懷大腦尚未反應過來,身體便率先給出了本能反饋。他先是僵在了那里,一秒過后,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只被強吻過后懷疑世界的貓咪,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倏然瞪大的雙目中有不可置信也有憤恨不甘,抬手便給了李承威一記重拳! 李承威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整個人如同被巨石砸中,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置,他捂著胸口往后退出好幾步,停下的時候仍在咳嗽不止。 嵐懷氣得手都抖了,雙唇也泛出蒼白,這一拳本該是下意識的自保之舉,可他用的力道卻幾乎可以震碎心脈,就像是在借機發泄長久以來壓抑的憤懣一般。 李承威咳了半天,終于喘著粗氣咽下一口帶血的唾沫,他艱難地抬眸,因痛苦而瞇成一線的鷹目中有許久不見的兇光,原本算得上輕松的氛圍霎時便凝固結冰。 嵐懷仍在顫抖,面容羞憤至極,碧藍色的瞳孔中刀鋒般的寒芒如有實質,對上李承威兇悍的目光時也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般似是要掀起滔天的怒火。 嵐懷十分清楚,婚禮在即,他本不該在這個時候惹怒李承威,自討苦吃,可大約就是因為婚禮在即,他作為海國的王子、作為海國戰士們信仰的源泉,即將像一個女人一樣穿上華麗的衣袍,像一個附屬品一樣被迫“嫁”給這個自己深惡痛絕并且還烙著國仇家恨的敵國將領,除卻這一切委屈都不能為他人道之外,復國之路也遙遙無期,這一腔憤懣本就無處宣泄,加之這罪魁禍首方才還恬不知恥地做出那等流氓之舉,想到這里,嵐懷甚至覺得剛才那一拳打得輕了。 只是,嵐懷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殺心四起的時候,李承威卻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先前在得知貢品被殺之后,他立刻派人秘密清查目前尚被扣留在帝國的所有鮫人俘虜,如非自愿便盡力解救。聞錚的事,他本不該急于在此刻動手,可就為了能夠多給嵐懷添些念想,令他偶爾也能開心開心,他便冒著可能會打草驚蛇的風險直接將人救了出來。 ? 今日之事亦是如此,原本他只是想著他們之間的關系通過聞錚一事已經稍微得以緩和,至少這樣算不得逾矩的玩笑不至于令他輕易便火冒三丈,可誰料這人竟不識抬舉到如此地步!是以,李承威也同樣游走在失控的邊緣。 ? 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掌緩緩攥緊成拳,骨節受到劇烈的擠壓,在寂靜的房間內碰撞出令人膽寒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李承威神色終于逐漸平緩,眸中那層兇悍的冷光漸次退去,他閉上雙眼,極為緩慢地做了一個長達十秒的深呼吸,而后陰寒著臉不發一語地摔門而去。 ———————————— 讀者群:657943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