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章】少年城主和竹馬的愛恨纏綿(劇情挺多的,慎買)
雪花在枯黃的草地上積到一指深時,何清想過死。凍死、餓死,或是失血過多而死。 但比起恐懼,他心頭更多的是委屈。 為什么從清晨到黃昏,都沒有人發現他不見了,出來找找他呢?這林子中,寒風吹過光禿的枝丫,未冬眠的動物艱難尋覓食物,小溪淙淙流動……萬千聲響,唯獨缺少呼喊他名字的聲音。 在期盼誰來尋找自己呢?為了分散腿上傷口的痛感,何清強迫自己去思考。 他首先想起了父親高大的身影??赡鞘遣豢赡艿?。父親平日除了講課就是著書,偶有閑暇也是尋訪昔日好友,對他這個安靜聽話的兒子格外放心,布置好功課確定好檢查的日子,就鮮少過問。母親?母親從前一定會發現異樣,可現在她滿眼只有那個剛出生的rou球,就算在照顧弟弟的間隙注意到,也多半以為自己被隔壁的大嬸拉去幫忙了。巷子里是人家大多貧苦,何清年紀不大卻也經常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體力活,人緣不錯。但窮苦人家各家有各家的忙處,靠他們察覺到自己不在進而尋找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他是聽話的,懂事的,不需要擔心的。所以他們也就心安理得地不那么關心他。他是理解的,他不會介意的,他一向很堅強,他們總是這樣說道。 何清以為自己已經習慣被忽視了,然而在某片雪花貼上他面頰時,他突然變得無法忍耐,淚水順著眼角流下,和雪花融化后的水珠混成一灘。 他只是失足滑下一處矮坡。 坡面鋒利的石子在他大腿劃出一道口子。他疼得寸步難行,又遇上初冬的第一場雪,死亡便步步逼近。 他回想起自己即將結束的短暫一生。既明這時突然出現在他腦中。 那是城主的兒子,也是他父親的學生之一。上次既明看見了他從溪邊帶回來的彩色花紋的石頭,纏著何清帶他一起去撿,何清便和對方約在了今天午飯后。 隨后何清嘲笑自己妄想。 城主的兒子有那么多玩伴,那么多新奇的玩意,對彩色花紋的石頭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不見得還記得和自己的約定。而且自己爽約了,對方也至多是抱怨幾句吧,難道能奢望他會跑來這里找自己嗎? “何清?!”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時,何清幾乎以為是幻聽,可是就算是因自己希望產生的幻聽,也不該像這樣飽含驚訝和擔憂。 擦去眼角的淚水吃力地仰起頭,借著還未完全西沉的日光,他和山坡邊露出的小腦袋四目相對。 似乎是為了讓他進一步確認這不是一個夢境,小腦袋的主人伸出雙手扒緊邊緣,踩著坡上凸起的石塊一步步挪到他的身邊。 “傷口好深,你有辦法走路嗎?” 這次不僅有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有傷腿被觸摸的感覺。真實到不容他質疑。 似乎是察覺到何清連挪動腿部都痛得臉色發白,城主家的小公子便蹲下身子,打算將對方背回城里的醫館。 “謝、謝謝?!?/br> 何清還沉浸有希望獲救興奮中,道謝時激動得磕磕巴巴,小公子卻全然不在意,拉著何清的胳臂就往自己脖子上放。注意到對方的體溫過低,他立即脫掉自己厚實暖和的外衣給何清披上,兩手托著何清的大腿防止他掉下去的同時也小心地避開了何清的傷口處。感受著胸腹、背、手肘、大腿每一處跟城主公子貼合的地方傳來的熱量,何清覺得淚水又盈滿了他的眼眶。 為了不讓自己在別人背上哭出來,他努力地尋找話題聊天。 “你怎么會來這里?我是說,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剛好路過這里,我今天……” “我不是路過啊,誰沒事下雪天路過這光禿禿的林子。我是來這里找你的。沒想到運氣不錯,沒走多遠就在那個矮坡底下發現你了?!?/br> “特地來找我?” 何清疑問的語氣似乎讓背著他的人頗不滿意。 “喂,你不會真的忘了答應我的事吧?!?/br> 何清連忙搖頭,搖了幾下又突然醒悟自己在對方背上,既明看不見自己這些動作的。于是他開口認真地回復對方:“我記得。我們說好了一起去找溪邊的彩色花紋的石頭。對不起爽約了?!?/br> “找石頭不急,等你腿傷好了再去也無妨。反正石子就在溪邊,又不會自己長腳跑掉?!?/br> “我來林子的確是為了找你的,今天你過了約定的時間沒來我就覺得奇怪,去學堂問了先生,也去了你家里,他們今天誰也沒有見過你。我想起那些石子,就想來城外的樹林碰碰運氣?!?/br> 何清不自覺地收緊了抱在既明脖子間的雙手,不知道該回應些什么話。 一句謝謝過于蒼白,然而不停地道謝也無法將他心中的感動表現出來。 城主小公子性子大大咧咧的,何清沒有回應也不甚在意,又自顧自地開了話匣子。 “你平時也該多跟大家有些來往,我今天想找人打聽你的行蹤都困難??偸且粋€人待著多無趣,遇到今天這種情況也危險。再說了,我看平時他們興致勃勃地談論結伴出游,你也不是不感興趣。書是讀不完的,下次我再邀請你參與什么事,你可不許拒絕……” 冬天的樹林里有寒風吹刮樹枝的刺啦聲,有動物艱難覓食的腳步聲,有溪水緩緩流動拍擊碎石的聲音??赡且宦?,何清滿耳只有一道聲音,那聲音進入他的耳中,烙上他的心尖。 于是心底有什么東西,將要破土而出。 何清覺得既明有什么話想對自己說,然而對方只是舔了舔干澀的唇,把他的左腿扛在肩上:“再來一次?!卑胗驳奈锸灿种匦虏迦肓藴責岬酿?。何清答應的“嗯”聲和舒爽的哼聲混在了一起。 何清在協助既明處理城中事務時要求嚴苛,在床上卻從來不拒絕對方的要求。 既明來找他的大多時候心情不佳,草草潤滑之后就開始橫沖直撞,痛苦有時比歡愉更加強烈,但又因著對方是自己暗戀十數年的人,苦痛也會被愉悅掩蓋,讓他被注入對方熱液時登上極樂的頂峰。 更何況,既明今天難得溫柔。他在唇舌纏繞時將第一根手指伸入何清后xue。脂膏被體溫融化,既明又試探著增加了抽`插的手指數量?;蛟S是因著在手指上分了神,他們今天的吻格外纏綿而漫長,幾乎讓他以為這是一個戀人間的吻??伤麄冎g從來沒有談論過“愛”。他們的交合更像是一場又一場純粹的發泄,安靜得只有rou`體碰撞的聲音和舒爽的悶哼聲。只有偶爾激烈的時候,他們喊過對方的名字。 “唔。 ”體內敏感的一點被手指碰到,何清的身體誠實地反應了他的愉悅,既明便立刻反復按壓那一點,甚至還輕笑著問了一句:“舒服嗎?阿和?!焙吻逅查g羞紅了臉,對方今天溫柔過頭的表現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含糊地“嗯”了一聲,主動用大腿磨蹭熾熱的契子,催促對方快些進來。既明今天格外照顧他的感受,將他雙腿分開,從正面進入他,律動的時候一直盯著他的臉,似乎在確認他是否的確從這場歡愛中得到了愉悅。 何清覺得既明有什么話想對自己說。不知道是他太拙于隱藏,還是自己太過于了解他,何清總是能敏感地察覺對方的任何異常。 所以既明開口的時候,他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十日后王子會被從天丑國轉移到天寅國,那是唯一營救他的機會。我會參加這次營救行動,負責斷后。城就交給你和三弟了?!?/br> 初夏的夜晚沒有什么風,只有偶爾的蟲鳴從窗戶里透進來。 “我知道了?!?/br> 良久,一聲低嘆打破了沉默。這句話似乎抽光了何清所有的力氣,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爬起來收拾屋子,而后在天亮前回去自己的住所。他將腦袋埋在既明的薄被里,掩蓋了自己臉上的表情。既明也默不作聲,替他的竹馬清理了后xue,躺在對方身邊緩緩沉入夢中。 說實話,何清并不奇怪對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在老城主被刺殺身亡之前,那家伙是國內有名的劍客。十五歲離家出走到處闖蕩,一路摸爬滾打下來吃了不少苦頭,卻也拜了個脾氣古怪的老頭為師學了不少東西。二十歲時手執一把木劍就能讓山中最兇惡的老虎吃足苦頭,將被層層護衛守在中間的副城主斬于馬上替父報仇之事更是使得他名聲大噪。 更何況,王子曾有恩于他和他的家人。 何清不愿繼續深想下去,放空大腦,希求盡快進入夢鄉。 然古人語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實在不無道理。 他夢見了幼時的事。 “城主那老古板為什么不明白呢?我成了厲害的劍客,一樣能守護這座城。他偏生叫我學三弟好好念書。我又不像三弟天生就是讀書的料,強迫我再多學幾年也不過是多浪費幾年光陰。我想專心練劍真有那么荒唐嗎?” 日頭已西,夕陽的余暉灑進室內,光線變暗使得字跡開始難以辨認,屋里僅剩的兩人才開始收拾桌上的書本。 其中一人口中念念有詞,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正是那城主公子。前些日子為了去看城外兩名劍客比武他翹了學堂的課,長輩責問時小公子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拔夷且彩窃趯W習?!彼痪湓挿磫艹侵?,把城主氣得不輕,將他在屋子里關了好幾天。 另一人表面雖只是在一旁默默聽著,但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的目光一直系在旁邊那人身上,幾次三番想要勸慰對方,卻似是苦于自己笨嘴拙舌不敢輕易開口。 “我可以去替你翻翻看我爹的藏書?!?/br> 小公子已準備離開,隨著他的話又轉過身來盯著他,琢磨他話里的意思。 何清愈加緊張起來,卻又仿佛被那人的目光鼓勵,磕磕絆絆地說完了剩下的語句。 “我是說,我爹的藏書那么豐富,我、我可以替你翻翻看有沒有劍譜什么的。這樣即使無法得到城主的幫助你也可以自己私下練習?!?/br>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晚上去找你?!?/br> 小公子揚起笑臉,離開的腳步也輕快了起來。在他看不見的背面,屋子里的另一位少年也被他的笑容感染。 老學究不是只讀四書五經的迂腐之人,天文地理,雜耍游記也有些許收藏。何清還真的在他的書房翻到一本劍譜。 以為自己幫助對方解決了煩惱而沾沾自喜,何清卻意外地在某個傍晚看到暗戀對象偷偷鉆進一輛堆放草垛的馬車。身體的行動比腦袋思考更快一步,在馬夫趕車之前,他也不管不顧地爬上了車板。他和小公子四目相對,不知是因為對彼此的出現過于震驚還是怕前面趕車的車夫聽到聲響,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何清聽著噠噠的馬蹄聲,腦內一片混沌,直到馬車停穩,既明拉著他的手腕跳下車,他才恢復了思考的能力。 “快走,出城也不安全,老古板的人隨時可能找過來?!?/br> “你是為了躲城主才藏在馬車里出城的?” “是啊,今天被老古板發現沒做功課跑去練劍,又被他訓了一頓。我氣不過,想想與其待在家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被老古板關起來,不如干脆跑出來闖一闖,說不定還能拜一個高手為師學習厲害的劍法?!?/br> “不對,”既明松開何清的手腕,借著喘氣歇息的空閑上下打量對方一番,“你怎么也上了那輛馬車,現在還跟我一起逃跑?!?/br> 何清完全是腦袋一熱跟著行動的,根本沒有考慮過理由,突然被對方問起來也不便說實話,干脆胡亂編纂一通妄圖糊弄過去:“我、我也早就煩了整日讀書。不是說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嗎。我、我也想跟你一起出來看看?!?/br> “好,有膽氣?!彪m然這番借口跟何清平日的形象相去甚遠,卻完全沒有引起城主小公子的懷疑,反而令他從心底生起一股英雄所見略同的惺惺相惜之感。小公子勾住對方的脖子又拍了拍對方的肩,暗自認定這個因害羞而紅了耳廓的人會是自己一輩子的兄弟。 一個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意氣用事,一個是不明就里跟風行事,可想而知,兩人自然是不會做什么準備的。沒有換洗衣物,沒有干糧水囊,兩人搜遍全身,也只找出一包松子糖、一把短劍、一包碎銀、一本典籍、一串銅錢。糖、劍、銀子是小公子的,書和銅錢是何清的。 “因為明天是檢查功課的日子,可書上還有幾段我沒有完全理解意思才隨身帶著的?!?/br> 何清害怕對方將他看作無趣的書呆子便辯解道。 既明聞言投以同情的目光表示完全理解。 然而就算理解,在他們流浪的路途中一本書還是派不上任何用場的。 他們住最便宜的旅店,晚上睡覺時漸漸習慣擠在窄小的床上無法伸展四肢。干糧一分為二各吃一半是常有的事。這還是過得較舒服的日子。 兩個人年紀尚輕,又因著忌憚城主派出來尋找他們的人不停地趕路沒工夫打工賺錢。 等臟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錢袋只剩一錠碎銀時,他們便幕天席地,露宿橋底。在街頭過夜的第一晚,淅淅瀝瀝下了些雨,再加上冷風肆意吹刮,第二天何清便燒了起來?;ü庾詈蟮你y子租了一間屋子讓何清能有個舒適的避風之所后,既明又去城外的林子里采摘草藥,打獵野味,希望能幫助何清盡快好起來。 追一只野兔,既明進入林子深處,結果不慎驚擾了一條青蟒。蟒蛇沒有把十幾歲的少年當回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公子卻也沒有懼怕退縮。他拔出防身用的短劍試圖找到蛇的七寸插進去。 然而實力相差過于懸殊,再多的勇氣也不過是魯莽。蛇的尾巴緊緊纏住小公子的下肢時,他能做的只有握緊那把卡住蛇上顎讓其無法撕咬的短劍。 幸而,一個劍術高超的老頭在這時路過了林子深處。老頭救小公子本是舉手之勞,小公子卻發誓要涌泉相報,然后死死纏著老劍客,要給他當徒弟慢慢報恩。 何清不知道老劍客一開始是什么態度,但他三天后退燒時,小公子已經“師傅師傅”地喊上了。 小公子的師傅住在這個國家最北邊的山林里,這次出來是赴一個比武的約定。約定已了,他打算帶他收的徒弟回他隱居的地方。 何清不是老劍客的徒弟,自然是不能跟老劍客一起回去的。不愿讓小公子因為怎么提起此事而為難,何清就主動要求自己回家。 “出來好些日子了,爹娘也該著急了。既明已經拜在老先生門下,想必城主也沒辦法反對了,不如我回去給兩家報個平安?!?/br> 這番決定自然是得到小公子和老劍客的支持的。小公子雖是和家里鬧了別扭,卻也知道自己消失多日定是會讓家里人擔驚受怕,有人能替自己報平安自然是好的。既明細細囑托何清教他怎么講述自己近況時,老劍客也修書一封讓何清帶回去。 怕被察覺自己的依依難舍,何清直到走得雙腿酸痛停下歇息時才敢回頭。他怔怔地往北方望去,明知道不可能看見對方的身影,卻又舍不得轉開視線。 很多年以后,何清再次經過了這條小道。他想,如果是再年長十歲的自己,當時定是不會主動離去的。他會找各種理由,哪怕他的資質不夠練劍,端茶送水也好,洗衣做飯也好,只要能留在既明身邊,他愿意厚著臉皮去求個差事,干任何苦活累活。 那樣他就不會錯過既明是如何身高增加,眉眼長開,棱角盡顯,從活潑頑皮的小公子一步步長成豐神俊朗的城主。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他錯過了他從少年長成青年,正如他不曾見過他從牙牙學語的嬰兒到進入學堂讀書識字,也沒有機會見到他兩鬢斑白,垂垂老矣。 何清回城以后被父親一頓狠罰。向來沉著冷靜的的先生罵了他好幾個時辰,越罵越來氣,漲得滿臉通紅。最后還是城主的到來替他解了圍。父親不再罵他,只是讓他在院子里跪著好好反省。他跪了一日半,懲罰的停止并不是因為父親的原諒。 他昏了過去。 之前那場高燒,看起來并沒有好徹底。 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何清聽到娘在他的床頭大哭了一場。這事似乎就隨著母親的淚水和何清的高燒過去了。身子好了以后,何清回到學堂讀書,便又是那個聽話乖巧的好學生。 何清不知道城主看到信以后有沒有去找既明和老劍客,但他看見街上尋找既明的告示全被扯掉了,城主也沒有再同他問起離家出走的事。 何清自己是去找過既明的。找過一次。那時父親因為癆病沒了,母親又在過節期間帶弟弟外出游玩時摔進湖里淹死了。何清獨自一人蜷縮在偌大房間的一角,突然很想見見既明。 老劍客說自己住的地方在王國的最北面,何清便一直往北走。誤打誤撞之下,竟然真的跟著一支商隊碰到了進城置辦物什的既明。商隊遇到了老虎的襲擊,既明用腰間別的一把木劍將其制服,解了商隊的圍。何清是循著老虎慘叫聲回頭時正好和揮動木劍的既明四目相對。既明的五官變化不小,身材也高大許多,何清卻自信未曾認錯人。 “你是……何清?” 他是對的。不過比認出對方更令他驚喜的是既明也認出了他。 傍晚時分他們去了附近的酒館敘舊。 “你怎么跑來這邊了,你現在在從商?” “我只是想來這邊看看你?!?/br> 何清試著用玩笑的語氣回應對方,既明也就將這句話當成了一句玩笑。他大笑著捂住胸口,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怪相逗樂。 何清講起了城中的變化,將話題引向了別處,既明也就沒再想起詢問他來這里的原因。 城中這些年發生了哪些趣事,城主一家過得怎么樣,他們共同認識的那些人現在境況如何。何清平時并不十分關心身外之事,但瞥到既明在旁邊酌著小酒傾聽時不自覺流露出的愉悅與懷念,便搜腸刮肚地回憶起來,細枝末節也不愿放過。 既明也如他所愿講了許多他的生活。師傅的訓練如何如何嚴格,飯菜是如何如何寡淡,而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努力,進步如何如何神速。不像何清有一說一,既明的講述帶了美化與夸張,生動形象,抑郁多日的何清都好幾次被他的描述逗樂,仿佛親眼目睹他踢斷了后院養的最寶貴的一株草藥被老劍客隨手從樹上掰下一根枝條抽得上躥下跳。 第二天醒來時雖帶著醉宿的頭痛,但喝了既明準備的醒酒湯也就沒那么難受了。最重要的是看著既明因為昨天不停地灌他酒的行為而自我檢討,心中的積郁一掃而空。 何清覺得一個人活著也不是那么難以忍受了。 他在午后告別了既明,告別了北方遼闊的土地,踏上了返家的歸程。即使他已經沒有家了,也沒有了等他回去的家人,但那里終歸是他和既明的故鄉,于是他便有了家的歸屬感。 托著父親桃李滿天下的福,何清在城主府謀了一個幕僚的差事。 也是托著這個差事的福,何清比一般人更早知道了副城主暗殺城主,毒害城主三公子,謀權篡位的消息,也使得他在完全戒嚴之前沿著臟亂的地下通道逃了出來,跋山涉水,將噩耗帶到了偏遠的北地。 既明曾經用自己的雙腳走到了他所希冀的桃源,但是何清又把他拉回了泥潭。 何清是這么認為的。 有次他們做之前何清喝了幾杯酒,經歷過激烈的高`潮以后他腦子昏沉沉的,突然就開始語無倫次地向既明道歉。既明花了一段時間才弄清楚何清的意思。他拍著何清的后背安撫他,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 “放不下城主兒子身份的人是我,就算走得再遠,我也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那泥潭?!?/br> 何清對著那張因為遇見他而揚起笑容的臉吐露噩耗時,渾身不停地發抖。他知道他所說的話會讓那笑容凝固,消失??伤荒芡V?。 既明沒有像何清想象中那樣發瘋、大吼、拔劍亂砍??赡欠杭t雙目中沉淀的迷茫、難以置信、悲傷、壓抑更讓何清心酸。 “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是?!?/br> 露宿街頭沒能讓小公子回頭,與猛虎搏斗沒能讓年輕的劍客皺眉,被老劍客狂抽可以被既明當成閑談時的笑料??墒歉赣H的慘死,兄弟的命危,讓城主的公子放棄了現有的一切。他在老劍客屋外跪了一夜,向那茅草磚墻的屋子磕了三個響頭,最后在老人無奈的嘆息中與何清一起走出山林。 兩人一路無話。何清不知說什么能安慰對方,只在夜深露重時靠近對方一些,希望自己的后背能為他擋下些許寒風。他們沒住旅店,大部分時候露宿野外。這倒不是因為付不起住店的錢兩人忙著趕路,經常會錯過旅店。于是便在疲憊時原地歇息幾個鐘頭,睡醒繼續趕路。何清知道對方歇息這段時間也只是為了考慮到自己的身體吃不消。如果只有既明一個人,他定是片刻不停地往回趕的。 “你想好回城以后做什么嗎?” 離葉城只有半日腳程的夜里,何清問既明。 “讓葉城恢復以往的樣子?!?/br> 既明答得不假思索。 他們裝成流浪商人回到了故鄉。既明多年未曾回來過,樣貌變化不小,加上刻意的掩飾,自然是沒有人認出他。何清趕到北地報信又隨既明從北地連日趕回來,瘦了一圈,一副風塵仆仆的寒酸樣,也沒有人把他和城主府中清秀的幕僚聯系在一起。 既明趕路時馬不停蹄,進城以后卻沒有莽撞行事。他花了三日摸清楚副城主每日的行程和周圍守衛的力量,在第四天將途徑鬧市的副城主斬于馬下。 老城主名聲頗佳,好善樂施,自是受民眾的愛戴和擁護的。副城主在其突然暴斃時上位,草草發喪,軟禁老城主的妻兒,禁止民間的悼念活動,人們早是敢怒不敢言。老城主外出游歷的公子回來的這番舉動出乎既明意料地沒有遭受到什么抵制。老城主一生有四個孩子,除了被山賊綁架撕票了最小的兒子,活著長大了三個。老大是女孩,早些年嫁給了一位戍邊的將軍,跟著去了邊疆。老二是既明,老三就是那位中毒臥床,被既明夸贊適合讀書的三弟了。副城主一死,既明接受城主之位便是眾望所歸。 曾經說著可以用劍保護自己的城而離家出走的少年,也開始拿起筆墨,分配城中的大小事務。 一座城在幅員遼闊的整個國家里只是小小的一隅,然而對于管理他的人來說卻仿佛大得無邊無際。特別是剛剛從一個縱情山林的瀟灑劍客轉化到日理萬機的城主這一身份時,既明幾乎每天都沒有什么睡眠時間。這城里有真心愛戴他的人,自然就有心懷不軌的人;有愿意為他赴湯蹈火的人,也就有對他吹毛求疵不斷挑刺的人。他做得好了,會被認為是理所應當,出什么紕漏了則會被口誅筆伐,甚至那些人不光苛責他,還會連帶著認為老城主也是有責任的他沒有給現在的城主足夠完善的教育。 他維持原狀,那些陳舊條款的弊端與日俱現;他改革陳規,卻又阻力重重。被削弱了利益的貴族,溫飽即安的部分百姓,熟讀八股文只會紙上談兵的迂腐讀書人,他們成了一層又一層的阻力。有些新規無法立即見效,有些新規因著執行不力紕漏百出,有些過于理想化推行困難。 年輕的城主在一次又一次跌倒中撐起膝蓋繼續前行。 君王的使者到來時更是讓既明意識到麻煩還不止來自內部。隔壁城的城主將他當街斬殺副城主的事捅到了王的面前,質疑他是否有當城主的資格。 如果那時沒有王子的幫助,何清難以想象該怎么收場。假如既明忍受不了使者的喋喋不休捅對方一劍,或者是聽從對方的安排卸下這個擔子讓其他人來管理這座城的話,又會怎么樣? 王子查明了副城主養敵對國家的刺客做侍衛刺殺老城主一事,還因著敬佩既明的膽識,調動他的人脈幫他三弟尋到了解毒的藥材。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這次王子被敵國俘虜,既明怎么可能袖手旁觀呢? 士為知己者死,的確是他家城主的作風。 告知了自己將要去參與一去不復返的營救行動,城主的日常生活也沒什么明顯的變化。他照常在三公子和何清的輔助下處理著城中的大小事務,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平靜下的暗涌。 三公子大約是在城主臨行前一天才被通知了這個決定。何清聽到了他們的爭執聲回蕩在城主府的后院。沒用的,沒有人能改變那人的決定。他垂下眼簾,把空間留給那對親兄弟,抱著公文去了書房。 他不會做無用的挽留,與其為無可改變的決定爭執,他寧可給自己和對方留下點美好的回憶。 夜里何清進入既明房內時對方正在收拾包袱。 “之后我可以幫忙?!?/br> 他一邊說著一邊吻了上去。 既明一時沒反應過來何清的意思,掙扎著想拉開距離,何清便用力將對方推倒在床上。隨著唇齒間的糾纏愈加激烈,既明呼吸急促起來,漸漸沉浸在這個狂熱的吻中,右手不自覺地攏在何清腦后,讓彼此更加貼近。 這讓何清想起他們的第一次。 那時主動的也是自己。 “你需要休息?!彼麑χ让鬟B續幾夜不眠不休的青黑臉龐說道。那是既明擔任城主的第一周,他有太多的事要學習要適應。 既明也許聽到了,也許沒聽到。他那時大概也是不太清醒了,只是強撐著不想睡過去,所以他沒有阻止何清接下來的動作。 何清脫下既明褲子時沒敢抬頭看他。 “你需要放松?!?/br> 這句話是說給既明還是說給自己聽的,何清也不確定。 他將對方腿間的軟rou吞入口中,回想自己看的那本描繪男男交合的書中提到的步驟,去吮、去吸、去用舌頭舔。 書是某個做派放`浪的同僚得知他還是處子時好心塞給他的一摞書中的一本。 何清說不清自己是因著那本書才對既明產生了情`欲,還是早就懷了那份心思,只是那本書讓他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何清為既明口的一開始因為害羞漲紅了臉,后來則是源于呼吸不暢。他想讓既明更舒服些,莽撞地將有了硬度的物什吞進喉嚨。既明舒服地悶哼一聲出了精,在他掩著嘴后漏出的低低的咳嗽聲中進入夢鄉。 接吻時何清扒掉了既明身上的衣物,既明也習慣性地扯掉了他的。他們赤`裸相對,肌膚貼著肌膚,感受著彼此身上的溫度。既明想要翻過身來,像以往一樣掌握主動權,卻被何清死死壓住。當然,如果他執意翻身何清是壓不住的,但在床上清醒的時候,既明是不愿勉強何清的。 何清離開了既明的嘴唇,沿著下巴一路細細地向下吻著。他試著用嘴唇取悅既明胸膛上褐色的小點,即使對方并不像他能感受到那么多快感。何清的雙手也沒 有閑著,在反復的揉搓中既明的分身漲大挺直,戳到了他身后的隱秘之處。既明的呼吸也隨之急促起來,他喉頭滑動,皺著眉頭忍耐住想要一下子貫穿的沖動。何清沒讓對方久等。他來之前已經自己用膏脂潤滑過了,扒開后xue,他一鼓作氣地坐上了粗大挺直的硬物。也許是心緒繁雜潤滑沒有充分,也許是因為姿勢比平時進入得更深,何清痛得直抽氣,臉色也有些發白。既明注意到對方的僵硬正準備退出來查看何清有沒有傷著,就又被何清推回床上躺著。何清手抵在既明的胸口開始上下起伏,疼痛和快感一樣尖銳,他不知道自己在為哪一種感覺發出呻吟。 何清大部分時候都是敞開身體任既明索求的,這樣掌握主動在對方身上律動只有最開始的時候。 “只是為了舒服而已,上面和下面有什么不一樣呢?”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容易了。既明接受了何清放松的說辭,也接受了對方溫熱口腔。就算何清不主動來找他,他也隔三差五會在夜晚敲響何清房間的門。他也會給何清做,作為回報,不過多數是用手。于是某天晚上,何清試著用自己能做出的最平淡的表情提起了讓既明進入他的事。 “而且這樣的話我也能獲得舒服的感覺?!?/br> 何清每次想起來都為自己能完整地說完這句話沒有咬到舌頭而驚訝。 當害羞和廉恥都被想被既明占有的情`欲打敗后,原來自己也能做到這種程度。 何清看出了既明的動搖,自己脫了褲子,挖了一團桌子角落里放的蜂蜜給后xue潤滑。他分開腿跨在既明腰間時對方還有些掙扎,但是何清看見對方腿間剛在他口中泄過一次的小家伙未經撫摸又有了硬度,便不再猶豫。甬道第一次被入侵時何清前面都痛軟了。 或許是何清的主動感染了既明,又或許是被溫熱的甬道包裹的感覺過于舒爽,既明抱著何清躺了下來,一邊在他后xue抽`插一邊撫慰他前方的軟rou。于是何清本來以為會慘不忍睹的第一次兩個人都到了極樂的頂峰。 何清在律動的過程中調整著角度,當體內愉悅的源泉被頂到時,他的叫聲便全然是愉悅帶來了的。多次的交合早已讓雙方的身體記住了彼此。甬道和契子契合得仿佛生來就是該結合在一起的。何清沉迷在快感中,更加激烈地擺動著臀`部,汗水沾濕額際的頭發,侵入了他的雙眼,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便用其他的部位去感受結合在一起的這個人。他用手指,用牙齒,用后xue,用每一寸肌膚去記憶對方,也用抓痕,牙印,后xue的緊縮,肌膚相貼把自己灌輸給對方。 射`精時他尖叫出對方的名字,帶著哭腔。 這一夜還很長,這遠不是終結。 既明掰開何清的雙腿,借著之前的潤滑和殘留的精`液直接捅了進去,開始瘋狂抽`插。他指尖粗糙的繭,他硬實的腹肌,他熾熱的契子,他的一切接觸都轉化為讓何清顫栗的快感,何清只能借助擺動臀`部和高聲呻吟來宣泄。 他沉浸在這場狂歡中,不去思考明天,反正他們也沒有明天。 他在間隙因著對方手上的繭想起既明一直帶著的那把劍,想起許多個仆人還在酣睡的清晨,他的城主在空無一人的庭院中舞動著他的劍、他的信仰,然后在體內的敏感點又一次被撞到時被快感填滿忘記一切。 他不必說任何話,他所有想說的都藏在那一聲聲呻吟里。他不必去特意迎合,身體也懂得怎樣才能讓彼此最為愉悅。他不必去患得患失,在既明進入體內最深處時緊緊地抱住對方,他就擁有想要的一切了。 然后在今后無數個日夜里,他可以告訴自己,自己并不是一無所有。 他從把自己從雪地里背出來的人身上萌發的愛慕的種子,在那個執劍孤行的少年身上破土而出。數年未見不曾使得幼苗枯死,在與年輕城主的朝夕相伴中瘋狂滋長。 他渴求樹的蔭蔽,于是他得到了蔭蔽。 可是樹終究是那顆種子生發的,注定不會只讓他一人乘涼。他那些獨占的時光,已是偷來的了。 少年公子說他要用他的劍守護他的城,青年城主選擇用他的劍救助他的恩人他的國。 少年的他是唯一對小公子點頭的人,現在的他也是唯一能站在他背后給予支持的人。 所以全城的人都可以斥責城主的任性,他不能,也不愿。 那人還是當年決絕果斷的少年,他便繼續當那個和他一同擠在草料堆的馬車里的人。 破曉前他會收拾好他的行囊,擦亮他的劍,送他去他希望的地方。 他會笑著,會露出無需多言我自是理解支持你的眼神,會允諾幫助身體恢復健康的三公子治理好這座城讓既明放心。 他會做到這一切的。 所以在破曉之前,何清希望能做一個夢,夢里他們抵死纏綿,永無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