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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良藥[重生]在線閱讀 - C23 坦白

C23 坦白

    關掉剛剛收到的報告,里面簡述了池睿的狀況。池靳重新點燃一支煙夾在手指間,辛辣的煙味漫上來——云寧曾注意到過他因為不喜歡用煙托,手指節上有很淺的一點被煙熏黃的痕跡,當時小孩就嚴厲批評過他讓他少吸煙了,但今天一下午他卻已經抽了半盒了。

    他煙癮重,八年前對煙上癮,在那之前也只是偶爾應酬時接一兩根煙。但失眠時卻需要煙,否則未免也太難熬。這甚至慢慢形成一種依賴,工作一停下來或者太過疲憊時,就要摸出來根煙點燃夾在手指間。需要讓他考慮,讓他忍耐的事情太多,有時候一個人在空蕩的房間里,關上燈點燃煙,看著橘色的火光閃著跳動,無比忠誠的陪著他。深吸一口煙,再緩緩吐出時一切就會暫時脫離他——吸煙能帶來片刻的麻醉感,讓他能暫時逃離失眠以及一切繁雜事務的尖銳折磨,換來一根煙的喘息時間。

    要是被云寧聽到了可能又要小聲反駁他說“莫名其妙的大人借口”了,可能還要臉紅著補充一句“可以抱著我睡一覺的”——明明也已經成年了,卻總是還像個小孩。池靳在沉默中吞云吐霧,想的卻是只要讓云寧在他身邊,就不需要煙來麻醉他了。

    車里極靜,司機也在外面抽煙,他微微側著頭看向夜幕中的街道。夜里依舊陰云密布,綿綿的雨還未停,車窗玻璃上細碎的水珠離分割出一道道雨痕,雨滴打在玻璃上彈出破裂聲,偶爾疾馳而過汽車的遠光燈將它們又瞬間照亮。

    那家酒店是他的產業之一——只是池睿不知道,整個過程都是絕對保密的,連那個包廂都是廖易程親自檢查過的。殘局已經收拾好了,手下的人都撤回來了,池?,F在應該在私人診所里躺著,包廂里大片彩繪玻璃也會換上新的,他的計劃滴水不漏且完美順利。池睿膝蓋骨被他打碎,直接斷裂了,一條腿徹底廢了——其實這不在他的計劃里——在他的計劃里這一條腿根本算不上什么,是他有些不冷靜了。

    池靳幾乎從離開云寧身邊開始,一整個下午直到夜晚情緒都極其不穩定,尤其是在看到池睿的一瞬,怒氣幾乎被推至峰值——唯有那幾句要和云寧結婚的話,他是真心的。他的不理智讓他說了許多無用的廢話,讓他一槍廢掉池睿的腿——但也已經夠理智了。

    也許再從那里待一會他就會完全放棄所謂的斯文教養了——大概會像野獸一樣直接把這個人骨頭打到碎,用餐巾塞住嘴免得太吵,再將那張令人作嘔的臉按在碎玻璃上,最后還要把那兩雙手都剁掉——讓他不能握槍,不能一槍打死他最重要的小妻子。

    這些場景都在池靳腦子里出現過許多次了——但他一次也沒讓云寧知道,他所謂的能保持的那一點理智,也只是因為不想讓身上血腥味太重,嚇到云寧罷了。但這些事情——無論是兩雙手還是膝蓋骨——都會發生,在東南亞的高級療養院里,他安排了一場前腦葉白質切除手術,這個簡單的手術排在最后,在這之前他都要池睿清醒地看著自己變成一個廢品。

    池靳慢慢呼出一口煙,瞇起眼睛看著煙霧中變得模糊不清的街道,等煙一點點燃盡,散去的煙霧里仍是冰冷著又充滿暴戾的目光。

    他騰出來一點理智想過這是否太過殘忍——畢竟現在的池睿還沒有那個能力殺了他,在未來也很難有這個機會?;蛟S沒有云寧說的那些事,他可能也僅僅只是讓池睿徹底失去所有權力而已。

    可他一旦想到云寧的話,一旦想到他的小妻子在他懷里哭的滿臉眼淚的時候,他就會陷入一種莫大的恐慌之中——他無時無刻不在害怕和焦慮,有時只是看著云寧他都會神經質般地走過去,用力把人抱在懷里親吻才能稍微安心一點。池睿的存在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他一定要徹徹底底完全地拆除并且銷毀掉這個炸彈,他才能放心。

    越是折磨池睿,他就越是覺得自己骯臟。他做的許多事都是臟的、黑的,見不得光的,就連對云寧都是這樣用臟手段騙小孩跟自己在一起。他甚至還不去悔改,甚至擁有越來越多的欲望,越來越不知道滿足。這怎么能配得上云寧那樣干凈的人——他有權有勢事業有成,可年齡那么大,權勢讓云寧跟他在一起都要被猜測是不是潛規則。

    “真是…”池靳低聲嘆了口氣,瞇起眼睛抽煙,下面的話卻消了聲。

    猶豫了一瞬還是定位了一下云寧現在在哪——還在他的辦公室,似乎一個下午都沒離開。池靳繼續懊惱地反省了下自己——他應該知道,沒有他的話,云寧只會一個人聽話地待在原地哪里都不會去。是最近的事壓的他有些不清醒了,他該記得在入夜前把云寧帶回家才對。

    云寧已經幾年沒離開過那個家了,雖然白天沒有什么不良反應,但晚上總和白天不一樣,云寧可能會睡不太著了——他既沒有讓云寧回到有安全感的家,也沒有去陪在小孩身邊。

    池靳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情緒不穩定,那種被鮮血刺激上來的高度興奮他已經許久沒體驗了,他很難保證自己在面對云寧時是否能及時恢復冷靜。偏偏今晚云寧離了他可能還不行——以往都是他要云寧陪著才能睡著,今晚可能要換過來讓他體驗一下被小妻子纏著是什么感覺了。

    也不用再猶豫了,他的寶貝肯定有辦法安撫他。無論是莫名的高度亢奮,還是他的所有焦慮。池靳這樣想著,叫司機上車送他回公司,少有的沒有在車里放大提琴曲。

    池靳回到公司已經快十一點了。這個時間平時云寧已經睡了,但現在小孩穿著一件薄軟的上衣,頭發有些長,剛洗過還是軟乎乎的搭在脖頸上。還是有些病弱的身體縮在辦公室的小牛皮沙發上,身上只蓋了一層加厚羊絨毛毯,還在聽話安靜地靠在扶手上抱著一本書看。

    辦公室的燈光調暗了些,有些像是家里臥室的燈。休息區在辦公室的一角,沙發還是云寧不喜歡的皮質,地毯也不是家里柔軟的長兔毛質地,而是深色的牛皮拼接成的——處處都是冰冷的商務感,但云寧還是挑了最像家里的那一塊地方窩了起來,蓋了一層從家里帶過來的羊絨毛毯。

    每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池靳都會平靜下來。云寧坐在那里好像自成一片人間煙火——不是脫俗的,他像是溫暖柔光下的生活,一種平凡的味道。

    聽到有人進來了云寧就抬起頭,發現是池靳回來了把書合上從沙發上下來,直接往池靳懷里跑。離了休息區那塊就沒有地毯了,小孩又沒穿拖鞋,池靳趕緊迎上去把小孩抱了起來,低聲訓了幾句,“說多少次了要記得穿拖鞋,怎么不長記性?!?/br>
    云寧嘟囔著應了幾句“下次不會了”,就趴在池靳肩上安心地躲進池先生的溫暖里。只是鼻尖蹭到西裝上時嗅到了一點點的血腥味——他做手術的熟悉這個味,比一般人要靈敏許多。池靳大概也沒想到云寧鼻子會這么靈,這一點點的味道都能嗅到,所以也沒有換衣服。

    血腥味的來源可能有很多,也許只是一個小小的割傷——可池靳上班前身上明明一直是他熟悉的皮革香調的香水味,池靳上班習慣只用一點淡香水,味道很輕——但血腥味已經遮住了那一點他喜歡的溫柔穩重的味道。這至少也得是一點血濺到上面才能有的濃度。

    云寧本來一下午都不太高興——池靳沒有給他打電話,他本來想給池靳打電話的,但是又覺得池靳可能是太忙了,顧不上他,于是又有點心疼池靳??傻搅讼掳嗟臅r間,本來以為池靳會先帶他回家的,卻是助理過來送的晚餐,池靳一直沒有回來。其實他也可以自己回家的,但他還是有些不懂事的想和池靳賭氣——是莫名其妙又蠻不講理的賭氣,還有一點點的不敢一個人回去,就一直留在了池靳的辦公室。

    可現在一聞到池靳身上的血腥味,云寧一下子就忘記自己剛剛還在賭氣了,慌得緊咬下唇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知道這個血腥味肯定不是來自池靳的,不然池靳會告訴他的。但是一旦有這種味道就證明,一定發生了什么跟血有關的危險的事。

    云寧緊張得有點想哭,偏偏池靳還毫無自覺,抱著自己的小孩往沙發走,還帶著點笑意問到:“給你挑的游戲好玩嗎?”

    果然一抱到云寧,心情就會立刻好很多。池靳抱著懷里軟乎乎的橘子味小綿羊,心情頗好,連那種焦慮暴怒的情緒都下去了一半。

    “好玩…是我最喜歡的系列?!痹茖幰宦牫亟统恋穆曇羲查g就繃不住了,渾身輕輕打顫起來,像是在努力忍著眼圈不紅一樣,“但是我想跟你一起玩,池靳…池靳還要跟我一起打游戲的,所以……”

    池靳一下子明白過來云寧是知道什么了——小孩到聲音聽起來都帶上點哭腔了,顫著聲音可憐兮兮的,一個字比一個字聲音小,到最后已經像是在懇求他了。

    “所以不要做危險的事情…好不好……不要受傷,也不要死掉……”云寧攥著衣服袖子的手指發白,他害怕的不行,無法想象失去池靳是什么感覺,“至少…要告訴我?!?/br>
    把小孩放到懷里,池靳順著坐到云寧剛剛躺著的位置,也不蓋那個小毛毯了直接把人圈在懷里。慢慢把小孩緊握著的手指輕輕展開,然后捏了捏那個白軟的指尖和并不纖薄的手掌——有點rou乎乎的,一點也不像身上,幾乎沒多少rou,連帶著屁股上也只有一點軟軟的rou——實在是不合時宜的遐想,云寧現在已經快開始紅眼睛了,再等一會可能就要哭。但池靳還是把rou乎乎的小手放到唇角親了親。

    “我還要娶我可愛又善良的小妻子,和他結婚。不用害怕我會死掉,我還要陪我的小綿羊好好活著?!背亟吐晢≈ぷ诱f著,漫不經心輕輕吻著手掌里那個小好幾圈的手——很白、很軟,放在他的掌心里更顯得白凈,是跟他完全不同的干凈——從來沒沾過臟的血,這雙手在手術臺上是救人的,是一雙醫生的手,不像他這樣一手的臟血。

    “別騙我,你說什么我都會信…”云寧又被一個簡單的動作弄得迷迷糊糊了,好像一說結婚這件事,他就會渾身軟了幾分,只比池靳的親吻差一點的軟,當他沒有抵抗力什么話都說出來了,“都告訴我好不好,為什么身上會有血的味道…”

    “嬌氣,越慣越嬌?!背亟鶝]回答云寧的問題,另一手打了一下云寧的屁股,低聲像是在訓斥一般,有一點狠厲地低罵著,“還不等我說什么就先要哭,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你一哭你的丈夫就要心軟,然后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池靳有一些自己的規矩,公司事業上的事情他從不拿到家里說,餐桌上也絕對只和云寧膩一些情話,晚上睡前的這段時間更要讓小孩保持開心,讓小妻子在他身邊睡個好覺。但今天要有所不同了,他要是再不跟云寧解釋,云寧和他之間有很大概率產生裂縫——而他不會允許自己和妻子之間產生一絲裂縫。

    池靳有點兇,但是又很克制還有點戲謔意味的兇他,打他屁股的力氣都不是很重。但是云寧還是覺得池靳是有點不高興的,像是剛剛生完氣還有點火的感覺——以前他經常見到的那種感覺。就像對血味敏感一樣,他對池靳的情緒也同樣敏感。

    軟下身體每一塊骨頭,云寧用甜膩的舌尖去舔了舔池靳的下唇,安慰他的丈夫,帶出些黏糊糊的水聲,眼里還盈著段湖面上的水光,但又很認真,“我不嬌氣,也不哭…我只是,好害怕你生氣不高興,害怕你憋著不開心不告訴我…而且有血的味道,池靳…你是我丈夫,你不能瞞著我?!?/br>
    被云寧親吻了幾下,池靳就覺得心里陰暗的兇獸似乎被拽住了脖子上的鎖鏈了,變成溫馴的大貓伏在云寧腳邊。云寧想哄住他未免也太輕松了,親幾下他就要被小孩牽著鼻子走了,結了婚八成要被吃得死死的。

    池靳嘆了口氣,低頭狠狠地親了云寧一通,又兇狠又急切,不是以前的溫柔繾綣,而像是在確認懷里的人還在他懷里,還是guntang又甜滋滋的,“我沒有想瞞著我的寶貝,我會全部都告訴我的小妻子?!?/br>
    小孩被他一個吻親懵了,嘴唇紅嘟嘟的微微張著,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池靳沒忍住又輕輕親了親,仔細妥帖地把人塞在自己懷里,確定好哪里都不會漏掉,才低聲說道:“我今天晚上去見池睿了?!?/br>
    云寧對這個名字警覺得不行——幾乎是聽到這個名字就立刻從被親出來的迷糊中清醒過來了,大腦也清晰的給出恐懼指令——上輩子那個寒冷的夜晚,仍然記憶猶新纖毫畢現,濃重的血腥味能席卷整個鼻腔,人類涼下來的體溫冰冷黏膩得像蛇類,還有槍管抵在額頭時所不得不面對的巨大恐懼。

    “我把他膝蓋打碎了,用槍?!背亟l覺了云寧渾身正在打顫,收緊手臂讓小孩貼的再緊一些,聲音低柔,“我身上的血腥味應該是那時候弄上的,我一點事也沒有。你丈夫很厲害,可以很好的保護好你,以后也不會有事了,我的寶貝是安全的?!?/br>
    云寧這才從那種恐懼中脫身,但手腳還是冰涼的——明明被池靳抱的很緊了,他卻一點安心的感覺都沒有。他感覺到現在的池靳狀態很差,就在剛剛說完那句話的時候感覺到的——池靳的手臂繃得很緊。肌rou緊繃到可能酸痛,這是池靳興奮和焦慮到一定程度才會有的反應。

    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云寧用手輕輕放在池靳的小臂上,努力地開口繼續問到:“…然后呢?”

    “然后就把他送到醫院了,但是他的腿不會再被治好?!背亟D了一下,他沒猜到云寧會繼續問,但卻還是把原本的那些話咽了下去,抱著云寧低聲繼續說著,“寶貝不用害怕,以后不會再讓他出現在寶貝面前了?!?/br>
    這也許是池靳為數不多的一次對云寧隱瞞一些事??墒切『⑦B聽一句用槍打碎膝蓋都要這么害怕,在他的懷里都要可憐兮兮地快哭出來,他又怎么可能舍得說那些更會讓云寧恐懼的事。

    這些只是一部分原因,池靳清楚地明白,他是畏懼讓云寧發現他真正的面目——他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云寧再怎么安撫他都沒用了。他不會再克制收斂自己的暴戾,理所應當地利用一切手段達成種種兇惡陰暗的想法——但要對池睿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應該被云寧知道。

    他遠比云寧想的更差勁,他只在云寧面前裝作溫柔隱忍。甚至沒辦法再有任何干凈的感情,也不會存在純粹的愛——哪怕面對的是云寧。

    “你不會只是這樣做的。池靳,別瞞著我?!背亟犚娫茖庍@樣說著,聲音又輕又顫,卻又狠狠砸進他心口。

    他渾身一僵,只能抱著云寧說不出話。他甚至覺得是身體里藏著的窮兇惡極的骯臟怪物被云寧發現了,是云寧發現自己沒有他想的那么好——可只有他的寶貝能拉著怪物脖子上的鎖鏈,讓他保持清醒地做出溫柔的樣子。但只要稍一松懈,只要云寧稍微再偏心他一點,那怪物就會露出獠牙來,來不及在愛人面前藏好的殘忍會全部暴露。

    他的獠牙是所做過的一切陰鷙狠辣的事、不悔改的貪欲,以及用愛來隱藏的占有和性欲——是云寧的縱容讓他得意忘形了。

    “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背亟曇舾蓾l啞,語氣僵硬,輕輕把云寧扣進自己懷里,不讓小孩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云寧隱約覺得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他難以接受——他看不見池靳臉上的表情,卻能感受到池靳的呼吸亂了,這是他第一次見池靳這么緊張慌亂,甚至連上輩子被子彈擊中腹部時池靳都沒有這樣過。但是池靳有什么好緊張的呢——他想不出池靳能做出來什么讓他難以接受的事。

    “我會送他去東南亞的療養院,封閉他和外界交流的途徑。把他的兩條腿折斷,砍去雙手,做腦白質切除術讓他再沒有機會翻身?!背亟Z氣平淡,仿佛話里那些殘忍血腥的事跟他毫無關系,“你也許覺得這樣太過分了?!?/br>
    但云寧知道池靳現在一定很難過,這時候池靳越是語氣平淡就越是不高興的意思——聽到這樣的事他卻還是第一反應優先去考慮池靳的感受,并且還感覺到內疚心疼了——他為什么一定要讓池靳說出來呢,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不喜歡池靳瞞他什么而已。

    “但我就是這樣的人。云寧,”池靳繼續說道,他聲音依舊磁性低沉,卻罕見地帶了點薄涼。他很少直呼云寧的名字,大部分時候都用“寶貝”代替,但他現在不確定云寧是否還喜歡自己這樣喊他了,“我已經給過你離開的機會,是你愿意留下來?!?/br>
    云寧沒有回答,他還是被池靳的話稍稍驚到了一些——對他來說池靳說的這些事情好像是只會發生在電影里一般,與他的生活相距甚遠。但是他也同時知道池靳不會做任何夸張,既然這樣說了,池靳就一定會絲毫不差地做到。

    當初池靳被子彈射中的樣子仿佛還歷歷在目,那一槍非常干凈,也沒有要折磨下去的意味。相比起來池靳的手段確實太過殘忍,他有點做不到完全接受,但依舊沒覺得池靳做錯了什么。

    他們之間極少出現這樣毫無溫情的沉默,上一次是云寧提出要離開他的時候。氣氛像架在脖子上一把鋒利刀刃,隨著呼吸的起伏冰涼的金屬緊貼皮膚,激起一陣戰栗。

    懷里的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池靳知道是自己太多疑了,連云寧稍微對他沉默一些他都忍受不了。但是他控制不住情緒,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下來,苦澀幾乎要從喉頭溢出,緊跟著巨大失望而來的就是一點可笑的、如同被背叛的情緒——是云寧說自己愿意陪在他身邊的,本來他就是這樣不好的一個人,沒有云寧的時候也不是不能忍受孤獨。不愿意接受他就不要心軟——既然當時沒有離開,現在反悔了當然也沒有用了。他還是會和云寧結婚,哪怕是強制性的一場婚姻。云寧可能已經不愿意和他結婚了——發現在自己枕邊的愛人其實比殺人犯更加惡劣殘忍,在自己面前的溫柔其實都是裝的,以后還要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那他的小妻子可能會更覺得有背叛感。

    池靳冷下目光不再等待云寧的回答。一切好像又要回到原樣,這短暫的幾個月發生的事就像脆弱的泡沫,或許是一場飄在云上的夢,什么也支撐不了。他消耗精力制定的婚禮旅行忽地就變成了一疊廢紙,規劃好的未來又要被劃去。

    其實也應該是這樣的,沒有實際去爭取到的,靠運氣得來的東西,對他來說都是沒有真實感的——所以還是像以前那樣把自己的所有物鎖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哪怕云寧會重新討厭他,用帶著恨意的厭惡目光看他。他一貫運氣很差,能有的那點好運也多半是虛假的。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想不好的事情了?!痹茖庍€沉浸在自己居然已經這樣偏袒池靳這件事情上,忽然發現池靳不再說話,甚至剛剛還喊了他全名——這是最不好的信號了。

    發現原本圈著他的腰的手臂也毫不留戀地松開了,云寧從池靳懷里出來,卻發現池靳填著碎冰般冰冷的目光,以及眼底隱約的暴戾怒氣。只是這樣看著他,收回手臂像是不再愿意抱他了,看著他的目光沒有一絲愛意可言,緊抿著的薄唇也透露出失望的意味。云寧坐在池靳腿上,卻總感覺沒有池靳的手臂環著他四周就都是危險的,這讓他幾乎發不出一點聲音,不可思議般稍微睜大了眼睛,淚珠毫無征兆地就從眼眶里掉了出來 。他聲音很小,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你怎么…能這樣?!?/br>
    這又算什么,他們之前不是一直很好的嗎…池靳還說要和他結婚了??沙亟F在的樣子跟上輩子一點區別也沒有——只有冰冷的戾氣狠狠地刺著他,連再抱著他都不愿意了,也看不見那些沉沉的愛意。自從重生一次他就再也沒見過池靳用這樣的目光看他,原本以為他已經能把那些以前的事忘掉了,可現在他還是只被這樣看一眼,就要渾身發冷。

    “不能、不能這樣看我?!痹茖幖t著眼眶慌忙地用手試圖把池靳的眼睛遮住,不讓池靳這樣看他。豆大的淚珠一直往外掉,他也顧不上抹掉,只是一直向沉默著的池靳解釋著,“別這樣,求求你…別…”別這樣看著我,像是不喜歡我了一樣。

    是不是他又做錯些什么了,惹池靳不高興了。每次池靳不高興都是因為他做錯事了。他委屈得要死,先要莫名其妙被池靳冷落在辦公室一下午,好不容易回來了還這樣看著他——也許是他太不夠聰明,總是不能發現池靳情緒的變化,弄得兩個人都不開心。

    池靳心底一顫——云寧很少對他說“求”這個字,哪怕是最開始被他囚禁起來時也從來沒說過,偏偏要這個時候說——云寧只在求他的愛上面軟弱。

    “你把池睿的腿和手都弄斷也沒關系,我不喜歡他的,他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這么做是為了我…我知道……都知道的。池靳對我最好…”云寧努力地向池靳解釋著,遮著池靳眼睛的手還打著顫,因為恐慌而發涼。

    云寧的手還是太過瘦弱了,只是相比起其他地方還算是有一些軟rou。比起他的體溫云寧的手是涼的,尤其是每到冬天時,無論房間里溫度多高都是帶著涼意的,不好好放在他手心里捂著怎么都暖和不起來——云寧怎么可能敢離開他,那冬天誰來給暖手。池靳剛硬起來的心松動了一些,任由云寧用手掌捂住他的眼睛,手臂也重新環了上去。

    看見云寧流眼淚他還是要心疼,多硬的?心都沒用。池靳摸索著用手指抹去云寧臉上的眼淚,發現小孩哭的已經臉頰上都是眼淚了,他聲音是干啞的,也聽不出安慰人的柔意:“不哭了好不好?!?/br>
    發覺池靳把手臂重新環了上來,還幫他抹掉了眼淚,云寧像是又有了勇氣一樣,努力睜著一直酸澀著的眼睛,邊抽噎邊小聲地向池靳解釋 ,“我沒有要覺得你不好的意思,我不會離開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我不覺得你不好,不覺得你過分…”

    池靳是什么樣的人——就算下一秒兩個人要一起墜進懸崖,池靳也會毫不猶豫地優先去擰斷池睿的脖子,親手殺死他,而不是交給一場意外。云寧知道池靳全部的陰暗——是在上輩子的時候知道的。那時候池靳早就沒有精力再在他面前隱瞞了 已經黑到骨子里去了。手段狠辣性情暴虐,加上惡化的精神狀態,就像是逐漸在失去理性變成野獸一樣,就連原本冷靜謹慎的分析能力都在退化。只是當時的他在冷眼旁觀著整個過程,從來沒有想過伸出手拉一下池靳。

    現在他后悔了,他想要和那個人一直好好的在一起。云寧斷斷續續地繼續說著:“我知道你其實只對我那么好,對別人一點也不溫柔。而且有時候做事情也很過激,有躁郁癥,脾氣不好,總容易生氣……但是這樣也很好的…我喜歡你只對我好。做一些壞事也沒關系,不要對無辜的人發脾氣,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身體要健康,每天心情都好一點,不要有什么事…就好了……”

    云寧哭的有些脫力,也沒力氣再撐下去,手垂了下來,聲音也因為要壓著哽咽聲變得沙啞起來,低著頭不再去看面前人像刀刃般薄涼的目光,“所以…池靳,不要再這樣了。我們可以…很好的?!?/br>
    云寧覺得他們可以很好的,他會維持彼此之間的愛,不留任何誤會的機會,學會包容理解自己的愛人——但就像牙齒有時也會咬到舌頭,即便有時候他們會有彼此傷害的可能,也不能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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