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奇跡
羅依漣被拐來已經有好幾天了,這段時間里她看懂了這處寨子里每個女人的壓抑,大抵這就是現實,鮮活生活下的死氣沉沉。 這些姑娘從十二歲到二十歲不等,有未出閣的也有已經成婚了的,全都在一夕之間改變了原本的生活。 羅依漣說不后悔是假的,但是發生了也扭轉不了,再回到原來的時間她肯定還是選擇這條路,身背著滅門慘案的她沒有別的路可走,她又沒有上帝視角,怎么可能猜測得了自己的命運,怪就怪她還是太不了解古代的行情,竟然會相信那些鏢師的夸大其詞。 困在這個深山老林里,斷絕了所有逃跑的可能,除非有奇跡出現。 陳大姐是有善意的,平時她們一家三口吃飯的時候,她會讓羅依漣坐在一起吃,飯桌上有菜有rou有湯,她會額外給她盛出一碗,有時也會主動夾菜給她。只是陳大姐的話也是不多,平時除了兒子哇哇大哭,還有匪首的聊天聲之外,屋子里大多數時間都是安靜的。 羅依漣除了洗好自己的衣物和吃飯的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家務之外,什么被虐待的地方都沒有,甚至連衣服都是陳大姐把一些穿不了的裁剪下來,改造給她的。 “你也不想留在這里吧?”這日,陳大姐坐在椅子做女紅時,從來沒有開過聲的羅依漣突然開口。 陳大姐驚訝至極,停下手里的針線活,瞧著她道:“你會說話?” “嗯,只是懶得說,困在這里心灰意冷?!?/br> 陳大姐說:“我在這里住了四年了?!?/br> “你就沒有想過要逃出去?” “你覺得有可能嗎?”羅依漣在深思這個情況,陳大姐以為她還小領悟不出來,又接了句:“寨主他對我挺好的,我回去也沒有辦法重新生活,就這樣算了?!?/br> 羅依漣自然明白“重新生活”指的是什么,這個年代女子失了名節等同去死,名聲不單只對于女子,對于任何一個人都是無比重要。這個名聲并不是現代的那種可以洗白抹黑那么簡單,而是伴隨一個人終身的標簽,可以不顧一切的守護。 “我身上背負了八十七條的性命,我必須要出去為我的家人尋回公道,陳大姐,如果您能幫我這個忙,說不定他日就是我回來救你們之時?!绷_依漣不知為什么,就是有預感陳大姐有辦法,可能是寨主對陳大姐的態度吧。 “你在說什么你這個小孩?”這番話太過于成熟了,六歲的小孩根本承載不了這么復雜的信息,陳大姐驚得上下打量著她。 羅依漣也沒有辦法跟她解釋穿越這個情況,只好轉而委婉的說:“我的家人在一場意外中逝去了,只剩下我,我要去找官老爺主持公道?!?/br> 陳大姐低下頭沒有理會她的話,手間忙碌的勾勾刺刺,半晌后才平靜的道:“你這些話不要和其他人說起,小心小命不保?!?/br> 羅依漣從陳大姐的惻隱之心感覺出來有轉機,于是接下來的時日,趁沒人的時候每天都會跟陳大姐明示暗示,有求有請有哀苦,企圖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時間長了陳大姐果然受不住了,口風一點點的放開。 這日的清晨,苦等多時的羅依漣總算等到了一個契機。寨主可能被吹了枕邊風,同意陳大姐的一同外出購買清明時節的用品,陳大姐便帶上了她。寨中沒有人知道她會說話,那寨主以為她是啞巴,便由著她跟來。途中得知,這并不是陳大姐被擄走后第一次下山入城,而是每年都會有一、兩次的機會。 寨主下車的時候,陳大姐悄悄跟她說道:“一會我去綢緞鋪可能會單獨行動,寨主不會讓我們分開太久,你需得抓緊時機?!?/br> 羅依漣緊緊的牽著她的手,緊張到手抖,深呼吸一口氣跟在她的身后下去。 買了一大堆燭火油蠟之后,陳大姐說去買些綢緞做些春裳,寨主點頭沒有異議,只是驅著馬車等在門口。羅依漣看著綢緞鋪的門口,覺得那處的陽光特別的充足,就像是經歷了無數風雨后的明媚,心里興奮霎時蓋過了緊張。 陳大姐進去后,在里面挑挑選選好一會還沒有示意,羅依漣的心情不可避免的越發著急,可是想到人家在等著時機合適,若是魯莽求快,一旦失敗兩個人后果都不堪設想。 “夫人,盛惠二百九十兩?!?/br> 羅依漣驚奇的睇著兩人一手付款、一手交貨,就是她穿的最貴的那件貂毛大衣也不過兩百兩,這個陳大姐買什么高檔玩意這么貴呀? “很稀奇是嗎?”陳大姐望了她一眼,手中摸著一匹精致的綢緞,說:“我就是要報復他?!?/br> 但是為什么陳大姐一臉享受的模樣,難道她已經沉浸到物質之中了嗎?羅依漣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覺得陳大姐不是這種人。 陳大姐拉住她的手,輕聲道:“走吧?!?/br> 陳大姐進入的是綢緞鋪的后堂,來到了一處屋子關上房門后,掀開了一塊地板道:“這間店鋪是我未被擄走時的閣子,下面有一條地道,你可以躲在里面晚點再出來?!?/br> 羅依漣正要跳下去,見到陳大姐只是杵在一邊,實在不知道等待陳大姐的會是什么樣的下場,有些擔心的問:“你不跟我一起走嗎?寨主要是發現我不見了,你會不會很難做?” 陳大姐不知為何語氣有些嘲諷的說:“我要是說寨主那邊不會放過我,你也不會不走的,對嗎?” 羅依漣被這句話問到啞口無言,如果不走的話下次未必還有機會,如果走了的話她確實很自私,可這不是人的本性嗎,陳大姐在寨子里已經決定了人生,而她只是開頭,況且身上的使命比任何都要重,勝過她自己的性命。也許陳大姐還要在寨子里再熬一些時日,她逃出去之后,拼盡所有都要救這群寨子里的女人出去。 “陳大姐,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我一定會回來救你們?!绷_依漣跳下去的時候,又有力的喊了一句:“請不要對生活失去信心!” 聞言,就要轉身離開的陳大姐臉色變了變。 羅依漣才落地嘴突然被人捂住,她大驚失色的掙扎,自然是徒留無果的,身后的體型和力量與她對比懸殊。她不明所以的盯著上方的陳大姐,想求救。 “我本來都想就這么走了,但是我不說出來的話,你的人生就少了一堂課?!绷_依漣最后的那句話,好死不死的戳中了陳大姐已經殆盡生機的內心。 羅依漣瞪大了眼,聯系著之前的各種細節,一時間已經明白了大概。 陳大姐繼續說:“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覺得你很適合這里……” 這里?這里是哪里?羅依漣全是大惑不解,只能繼續聽下去。 “結果你是個啞巴,這真的很不幸。我想著就給我兒子留個伴吧,我兒子值得最好的女子。如果你不開口說話,不求著我出來,也許你現在還在寨子里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就是你開了這個口,我才打算把你帶到這里。還有你每次開口說的話都讓我覺得顧忌,這真的是一個六歲小孩的心性嗎,看怕你真的很適合這里,我可不想我兒子將來被你吃得死死的?!?/br> 誰要鎖在那個寨子里過什么狗屁無憂無慮的生活呀,她為什么好好的平民不做,去和匪類同流合污?陳大姐爆出來的這些真相她更是難以置信,她現在才明白大多數出現的絕不會是奇跡,而是設計。 “讓她臨走說一句吧?!?/br> 身后的人放開了手,羅依漣回頭才看到是一個年紀挺大的老婆婆,她們到底要干什么?人販子?羅依漣只問了這一句:“寨主是劫匪,這些不法之事遲早會被繩之于法,官府已經在行動了,我以為你有憐憫之心,你卻為什么要自甘墮落?” “你怕是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什么人,我是她撫養長大的,我生來便是墮落?!标惔蠼懵冻隽艘粋€笑容,與初次相見時的神態一模一樣?!安贿^說實話,如果不是他,憑我以前的身份,我怎么可能每天綾羅綢緞,大魚大rou。我不需要去拋頭露面,委曲求全的侍候那么多人,只需要相夫教子,日子過得滋滋潤潤的,我為什么要改變這種現狀?” “官府?”陳大姐頓了一下,又不像是疑惑。隨即卻是挽起更得意的笑容,篤定自信的道:“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