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心與錯覺
泳池邊。 江逐臉上蓋著一條白毛巾,只穿一條泳褲,大方舒展著他修長健美的軀體,躺在池邊的矮榻上閉目養神。 不多時便聽見附近傳來嘩嘩的出水聲,隨之一只手便摸上了他的腰胯,手掌往他褲腰縫中擠去。 江逐猛地抓住了那只不規矩的手,倏然睜眼,居然是魏軒這貨,正呲牙咧嘴地沖他使勁甩手,“痛痛痛……小江總手下留情??!” 江逐扔開他的手,斜睨著他沒好氣道:“你說你賤不賤?” 魏軒在他旁邊另一張躺椅上躺了下來,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朝他擺出了一副十足的怨婦臉,“小江總你變了!從前的小江總都會抓著人家的小手手主動往里送,還要勾著人家幫忙擼——” 江逐嗤笑出聲,掃了他一眼,“就你?” 魏軒哀怨大叫,“你敢說我摸上來的時候你就知道是我了???小江總不是自命風流,來者不拒的嗎?” 江逐眉頭微微一凝,沒接話。 魏軒“嘿嘿”笑著伸頭湊到江逐耳邊,“該不會是交了‘男朋友’,小江總假戲真做了吧?這就開始守身如玉了?” 江逐勾唇笑了起來,“怎么是‘假戲’呢?我對我家大喬可從來都是情不自禁真、地、做、啊?!?/br> “……”魏軒頓了頓,一時分辨不清眼前這個浪子這一句話究竟有幾分真心,卻還是收斂起了看好戲的表情,若有所思道,“五天了你都還沒膩,看來確實是真愛了?!?/br> 江逐又笑了,笑得眉眼彎彎,“喬喬這么可愛,怎么會膩呢?” 魏軒不敢置信,他這是被這人秀了一臉恩愛?瞧對方這副笑得腦殘——邊笑邊回味的模樣,魏軒終于確信小江總這一回是栽了無疑了。 徹底收起了調笑的心思,魏軒蹙眉正色道:“按理說大家都是朋友,我不該偏幫你。不過咱倆到底還有著上過一個幼兒園的交情,提醒你一句——提防小柳兒?!?/br> 江逐臉上笑意頓消,只聽魏老二又道,“我幾次見他看你男朋友的眼神就感覺不對勁,怕不是琢磨著挖墻角呢?” 江逐眼神驟寒,冷哼一聲,“就憑他???” “那你自己看著辦?!蔽很幪闪嘶厝?,手疊在腦后閉眼道,“那也的確不是事,誰還能撬得動小江總的墻角不成?不過,你若是真心要跟你家大喬過日子,江叔叔那一關你打算怎么過?” 畢竟江家可就只江逐這一根獨苗苗,平常玩玩兒不打緊,但要是真的把男朋友領進門,那可就是捅翻天了。 江逐“吃吃”笑了起來,沖魏軒眨了眨眼,“這也不是事,我有秘密武器?!?/br> 魏軒一愣,卻不是驚異于對方所謂的秘密武器,而是吃驚——這個人竟是真的有考慮過要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了?他們不是才認識五天?! 魏軒不知道,江逐和喬嶼認識并不止五天,而是十五天。 但是對于漫長的一生來講,五天還是十五天,又有什么區別呢? 而關于愛情的發生,五分鐘亦或五十年,都不過是一個不分伯仲的概率事件罷了。 —— 會客室。 做完紋身的喬嶼剛把Ring送走,正要給江逐打個電話,會客室的門便被敲響了。 喬嶼放下手機,抬頭望向門口,“請進——” 門應聲而開,只見柳時鳴手里端著一個盛了兩杯果汁的托盤,嘴角噙笑地走了進來。 “喬大哥,我剛榨了一壺新鮮果汁,想著你上次不是說我們口味相似嗎,請你嘗嘗,看看喜歡嗎?” 說著將托盤放在喬嶼面前的案幾上,便在另一張沙發坐了下來。 喬嶼看了看面前那兩杯淺綠色的果汁,微微凝眉看向柳時鳴,“這是?” 柳時鳴含笑道:“主料是彌猴桃,加了少量甘蔗和椰汁。祛除了彌猴桃的酸澀,又保留了果甜的清爽,不會太膩。喬大哥試試?” 喬嶼伸手端起一杯,淺淺啜了一口,點頭贊道:“不錯,還挺好喝的?!币贿呌趾攘艘豢?,一邊暗暗訝異——奇怪,總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 柳時鳴端起了剩下的一杯,握在手中,卻并不喝,只望著喬嶼笑得耐人尋味,“這么多年了,喬大哥的口味原來還是一點沒變?!?/br> 喬嶼微一蹙眉,這么多年? 柳時鳴望著喬嶼目光溫柔,唇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仿佛娓娓道來—— “喬大哥對海鮮和羊rou過敏。對花粉也過敏,所以最不喜歡的季節是春天。不喝牛奶,因為乳糖不耐受。不愛吃水果,因為常常不能接受水果中一絲的酸味。但又不嗜甜,所以偏愛調制的混合果汁。還有,平常吃飯寫字都用右手,但其實是個左撇子,會用左手轉出非常漂亮的筆花——” “你調查我?”喬嶼冷聲打斷他,沒讓他繼續往下說。上次燒烤事件他便對這人有了懷疑,只是這兩天他的心思都放在了他的小男友身上,還沒來得及吩咐下屬去查。 這人以上所述,包括他對什么東西過敏,都是絕不可能會在所謂他的人物專訪里能得到的內容。上次當著江逐的面沒有拆穿他,是因為擔心他的小男友想太多。 眼下這人自己一股腦兒全盤托出,難道是準備和他攤牌了嗎? 柳時鳴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奇異——明明仍是微笑著的,雙眼中卻流露出一種深切的哀傷,“我從不曾調查過喬大哥,但我確實,一直都在關注著你?!?/br> “哦?”喬嶼眉頭蹙了又松,并不言語,背靠著沙發,微微側頭,從容而又隱含壓迫地注視著對方。 只見柳時鳴眼中的哀傷愈發濃稠,仿佛隨時能化作眼淚傾泄而出,“我對喬大哥的了解并非來自新聞和雜志,而是,哥哥的日記?!?/br> 說到“哥哥”兩個字的時候,他握著杯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了起來,然而他自己卻毫無自覺。 “嶼哥真的不記得了嗎?我的哥哥,你曾經的好朋友,柳時喻,十年前死于一場飛機失事?!?/br> 淺綠色的果汁因為杯子晃動得過于厲害,而溢出了杯沿,流到了握住杯子的那一雙手上。 柳時鳴猛然一驚,“啪”地一聲將玻璃杯放回了托盤,倉促地縮回了手。 喬嶼心道,原來并非與他一見如故,而是這人本是故人的弟弟。見他提起他逝去的哥哥頗有些惶然凄切的模樣,隱約記得從前這人便對他哥哥似乎十分依賴,不禁對他多了幾分憐惜。 從紙巾盒里扯了幾張面紙遞到他面前,喬嶼的臉色已然溫和了許多,“擦擦手吧。原來你是時喻的弟弟,上一回見你還是十年前,那時你還在念初三吧?” 柳時鳴接過紙巾,手仍是抖的,“是的。原來嶼哥還記得我嗎?嶼哥,我還可以叫你嶼哥嗎?從前也是這么叫你的,嶼哥還記得嗎?” 對方有些不自知的語無倫次,喬嶼并不好在此時對他說“不行”,因為他的男朋友聽到了會不開心。 喬嶼便不在這個話題上與他糾結,“我當然記得你,也記得你的哥哥時喻。彌猴桃汁加甘蔗和椰汁——我還記得第一次去你家做客,你哥便是用它來招待我的?!?/br> 喬嶼停了停,暗中關注著對面這人的神色,又道:“因為他知道我不愛吃水果,便想到用這個方法來糾正我的毛病。時喻是個非常細心且溫柔的人,待人真誠友善,認識他的人都最是樂意與他相處?!?/br> 柳時鳴隨著喬嶼的描述,眼睛逐漸亮了起來,手也終于不抖了,聽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甚至兩眼放光,“所以嶼哥并沒有忘記我哥對不對!我就說嘛,哥哥那么好!嶼哥怎么可以忘了哥哥呢???” 喬嶼暗暗皺了皺眉,為對方眼放異彩的模樣感到些許不適,但還是出言安慰道:“我當然不會忘,我很榮興有這樣一個好朋友。你也很幸運,有一個很好的哥哥?!?/br> 柳時鳴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傾身越過案幾一把握住了喬嶼的手,“既然嶼哥沒有忘,那嶼哥和小江哥一定不是認真的咯???對了,怎么會是認真的呢!本來一開始就是因為小江哥輸——” 喬嶼臉色不豫地盯著被這人攥得死緊的手,抽了抽沒抽動,聞言抬眼凜然道:“因為小江怎么?” 柳時鳴被這一眼的冷意煞到,一驚,慌忙松了手,眼神閃爍,最后竟是低下了頭,小聲道:“沒有……是我在哥哥的日記里看到,嶼哥不是有肌膚饑渴癥嗎?所以,想問問嶼哥,對小江哥是不是因為肌膚饑渴癥才,才……” 喬嶼心中一跳,很快眉頭便鎖了起來,陷入了沉默。 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發現自己居然并不能立刻作出否定的回答。 喬嶼一雙眉頭越擰越緊。會客室的氣氛隨之越來越壓抑,好像空氣都凝滯了一般。 柳時鳴仿佛受不住這氛圍,匆匆道:“嶼哥,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先走了!”便如同一只受驚的小鹿,倉促地快步離開了。 喬嶼靠在沙發上,陷入了對自己感情的自我懷疑之中。 他對江逐的動心果然是錯覺嗎?因為江逐是第一個給予他舒心愛撫的人?如果不是他對肌膚相親有著特殊的渴求,他對江逐這個人還會有著仿佛著迷一般的關注和喜愛嗎? …… “親愛的在想什么呢?” ——原來是江逐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緊緊貼著他坐了下來,與他擠入了同一張單人沙發里,“這是什么,果汁?” 然后一伸手便將他喝過的那杯果汁端了起來,抿了一口,“哇,挺好喝嘛!我可以喝光它嗎?” 緊緊靠在一起的身體令喬嶼感到安心。喬嶼心道,這個人隨意一個舉動就是會剛剛好地撞在令他心動的弦上??!就算是錯覺,他又有什么辦法呢? 盯著對方嘴角沾上的一點淺綠色,喬嶼眼神晦暗不明,忽然微微笑了起來,“我們可以一起喝光它?!?/br> 江逐微訝,隨之會心一笑,便又含了一口果汁,勾過喬嶼的臉,唇對唇吻了下去。 喬嶼很快便被他的小男友吻得意亂情迷,再不能思考。只在心中模模糊糊地想到—— 至少這一個吻再甜不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