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皇城，太極殿內。

    帷幔重重，紅燭長明，龍床上的北元帝蓋著龍紋錦被，不斷地從鼻腔里擠出一聲聲虛弱的哼哼。

    單從臉色上看，這個年過六旬的君王似乎已經不久于世。

    故意趕走了殿內所有的宮女太監，北元帝在等人。

    聽聞父皇急詔，也顧不上什么更深露重，太子殿下連忙披上衣服爬起來，匆匆趕到了宮里。

    看到父皇那灰白的臉色，盛陽先是一驚，而后各種心思便通通冒了出來。

    父皇這次竟然病得這樣重，恐怕是命不久矣，這么深夜叫自己前來，莫非是想要傳位給自己？！

    想到此處，盛陽強壓下心頭狂喜，他恭敬行了個大禮跪在老皇帝床前道：“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安，您深夜下旨急宣，可是有什么要交代兒臣的嗎？”

    “咳咳，”北元帝虛弱地咳嗽了兩聲，瞇起了一雙混濁的老眼，“陽兒啊，到了今日朕才知道，朕能依仗的只有你這一個兒子?！?/br>
    “到了現在父皇也不再瞞你，吳太醫給朕看過了，他說得委婉，什么傷入心脈，必須要仔細調理，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父皇估摸著自己過不了多久就要去見列祖列宗了?！?/br>
    “您這是說的什么話！”盛陽一個響頭磕在地上，“父皇您是天命之子，天下領袖，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兇化吉，長命百歲！萬萬不可再有這樣荒誕的念頭！”

    “我的兒啊，”北元帝竟是呵呵笑了，“生老病死自有定數，是強求不了的?！?/br>
    “朕自登基以來，夙興夜寐，北元境內倒也算得上是國泰民安，可是朕始終有一件心事放不下?！?/br>
    北元帝仔細盯著自己大兒子的臉一字一句說道：“如今燕王勢大，驕橫跋扈，又心狠手辣，若朕真的駕鶴西去，文武百官皆為他手中軍權所攝，陽兒你又天性良善，恐怕降他不住??！”

    聽到此處太子殿下幾乎都要蹦起來了，父皇這番話的意思不就打算要傳位給他嗎！強忍著沒有把嘴巴咧到耳朵根，盛陽低著頭繼續聽老皇帝講話。

    “燕王不除，朝堂不穩，父皇的意思是，你我父子二人共同設一個局?！?/br>
    “明日放出消息去，說朕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急詔所有皇子公主到乾寧宮侍疾，到時候陽兒你提前布置好御前侍衛和宮廷禁軍，燕王一到，就地格殺！”

    這一番話聽得盛陽滿臉漲得通紅，他早已是出了一身大汗，父皇竟然體恤他至此！為了他以后皇位坐得安穩，竟是要與自己聯手一起誅殺燕王，盛長淵若是死了，還有誰能跟他搶這天下共主的位置？

    皇位仿佛就在眼前，盛陽激動地磕頭謝恩：“多謝父皇厚愛！您放心，兒臣這就布置下去，保證萬無一失！”

    “好，好?！北痹垡荒樞牢?，似乎已經完全放下心來，他微闔了眼，擺了擺手道，“陽兒，切忌不可走漏消息，好了，朕乏了，跪安吧?！?/br>
    “兒臣遵命！父皇您保重龍體，兒臣先行退了?！?/br>
    “好，你去吧?！?/br>
    等到盛陽的身影完全消失，北元帝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眼里爆出精光，哪里還有半點疲弱之態。

    想著自己布下的局老東西笑了，這一個兩個膽大包天的逆子，平日里就各種惦記自己屁股下面的這把椅子！這次正好借用太子之手除去燕王，自己坐收漁利。

    只要他還活著這皇位就必須是他的，誰也別想搶走！誰都不能！哪怕是他自己的兒子，也不是殺不得。

    計劃很完美，到了第二天北元帝直接就躺到了床上裝病裝虛裝斷氣，宮里哀嚎一片真以為皇帝要殯天。

    所有的皇子妃嬪都齊聚乾寧宮哭成一團，但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燕王，宣見圣旨下了五道都悉數被擋了回來，吊著一口氣死了半上午也沒死成的北元帝急了，直接下令讓人去王府堵盛長淵，務必要把人帶進宮里來！

    燕王殘暴，名聲在外，無一人敢領命前去，正在焦灼之際，太子盛陽一拍腦瓜，六皇弟盛預不是跟燕王關系緊密嗎，讓盛預去??！

    胳膊擰不過大腿，六皇子殿下雖然滿心拒絕但還是被趕鴨子上架了。

    在路上的時候盛預就心事重重，父皇突然得了急病，著實蹊蹺，此中內情他隱隱約約也能察覺出一點，但此時大哥的這個提議實在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小美人焦慮萬分，都要把自己撓禿了，他前幾天才又羞又惱地發誓再也不進燕王府，眼下卻是再也躲不了了。

    若是不把三哥帶進宮就是他辦事不利罪責難逃，但若是把人帶進宮呢？盛預腦子一片嗡鳴，他不敢想。

    轉眼就到了燕王府，這次盛預身負皇命而來無人敢攔，管家直接把他請到了正堂，但是依舊不見盛長淵的影子。

    管家道：“委屈六殿下稍等片刻，我們王爺正在議事，他說商談完了之后自會出來接旨?！?/br>
    跟著盛預前來的護衛們首先不干了，個個面露兇相，我們奉皇命而來，你是什么東西？也敢這樣怠慢！

    眼見護衛們就要拔劍鬧事，盛預急忙喝止了他們。

    小殿下皺著眉頭犯了難，圣旨當頭敢不接的也就只有自己這個三哥了。

    還是和上次一樣的情況，他們又被晾了起來，宮里催得急，盛預不敢久等，他喝退管家，拿著圣旨帶著護衛徑直去了議事的西花廳。

    廳前侍衛都被摒退，盛預正覺奇怪，走的近了忽聽見人聲，聲音清亮和緩的是沈悅，說什么要穩妥行事，還需觀察。聲音低沉的是楊清，說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正是逼宮的大好時機！

    逼宮？！

    盛預雙目瞪大，因為太過驚訝，他手中圣旨掉落在地發出當啷一聲響。

    “誰在外面？??！”

    楊清大喊一聲一腳踹開了門，他一劍擲出直逼盛預面門，小美人嚇得癱倒在地倒是恰巧避過了這一擊。

    廳門大開，里面的人全都走了出來，打頭穿墨色蟒袍的正是盛長淵，他目光直直地盯著癱倒在地的盛預。

    偷聽到絕世機密的小美人此時再看到自己皇兄嚇得臉色都變了，感覺自己隨時要被滅口，他哆嗦著撿起圣旨抱在懷里，想要站起身來腿卻軟得使不上力。

    小皇弟這驚懼不已的反應倒是在自己意料之中，盛長淵勾了勾唇角，知道小東西會來，剛才那些話本就是故意讓他聽到的。

    六殿下的護衛紛紛拔出劍來，在盛預身后圍成一個扇形，劍陣雖好，拿劍的手卻都是抖的。

    全然不顧劍芒所指，燕王朝前大踏一步，眼見距離拉進，護衛們心驚膽寒紛紛后撤，全然不顧自己小主子的安危，就那么把盛預留在了前面。

    “皇…皇兄，不要?！?/br>
    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盛長淵，盛預顫抖著一直往后縮。

    “預兒，”盛長淵俯身捏住了盛預的下巴，另一只手去拿他懷里的圣旨，“乖，撒手?！?/br>
    圣旨被奪走，盛長淵只大略看了看就笑了，一揚手把這明黃色的圣意扔進了旁邊的荷花池。

    池中暈開層層漣漪，燕王手上用力捏住盛預的下巴迫使小東西抬頭看他，小孩兒墨黑的眼眸中又暈開了一層水霧，盛長淵笑意更深。

    “拿下！”他道。

    藏在廳后的燕王府兵一擁而上，瞬間就制服了那些嚇破膽的侍衛，燕王殿下袍袖一揚，橫抱起小美人就往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