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獨有溫柔

    顏晟家境不好，父母雙亡，是個孤兒。所以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在外面打工了，他小時候的學費是以獎學金和補助費為主，成年后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做兼職來賺學費。

    研究生的學費不算低，顏晟成績不能稱得上出類拔萃，論文也不算太過出彩所以不能每次都拿到國家獎學金和學業獎學金，所幸他有一定美術功底，并且專業是生物學，一些解剖圖像自然不在話下，連帶著他也會在網上接一些人物繪制，又因為畫風比較有特色并且線條流利干凈，所以在繪圈小有名氣，微博也是萬粉大V。

    除此之外，他周五下午是空閑的——顏晟喜歡把事情安排得充實且緊緊有條，因此那天下午是他去咖啡館的兼職時間，他一般在晚上九點左右幫老板關店然后回家。他長得養眼，又搶著做事，所以咖啡館老板很喜歡他，薪金也比較優越。

    時間總是走得悄無聲息，不知不覺又到了周五下午。顏晟給中午回來“嗷嗷待哺”的“新晉炮友”齊莊做了一頓美味又輕松的咖喱飯。

    色澤鮮艷誘人的咖喱醬包裹著每一粒米飯，不大不小的牛rou塊恰到好處地陷入咖喱醬中，rou汁鮮美，周遭是一塊塊土豆胡蘿卜。顏晟很熟練的把齊莊盤子里的胡蘿卜挑到了自己碗里，他不太餓，就吃了半碗飯飯量，再一抬眼、齊莊已經又去盛了一碗米飯回來，姿態優雅卻速度極快地“掃蕩”著咖喱。

    顏晟清了一下嗓子，把沉迷學弟美貌的視線勉強收了回來，虛虛落在了一旁的兩個水杯上，一黑一紅，倒顯得很般配。

    “今天下午我要去咖啡館兼職，晚飯你在食堂或者外面自己解決一下，我大概九點多動身騎車往回走?！?/br>
    齊莊手上的速度慢了下來，他抬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微瞇著望向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顏晟，輕輕哼了一聲，開口：

    “在你每天都做的飯味道還不錯的份上，我也不是不可以去開車接你?！?/br>
    這話怎么聽著怎么別扭，但智商極高的齊莊愣是聽不出來毛病，倒是把傲慢當作理所應當一般，說起來也格外正經。

    早就免疫的顏晟把這別扭的話自動過濾為了“我來接你吧”這樣善意的話語，他想了想，搖了搖頭，笑道：

    “不用擔心我，離得挺近的，騎車二十分鐘就到了?！?/br>
    齊莊蹙起了眉頭，眼中染上了一絲不滿，他把筷子放在了盤子邊，屈起中指敲了一下桌面，在沉悶的聲響中一錘定音：

    “誰擔心你了，我來接你，回家一起吃飯?！?/br>
    回家？陌生又溫暖的兩個字讓顏晟目光恍惚了一下，他知道拗不過齊莊，便點了點頭，但心里卻涌出一股暖流，溫熱了四肢。

    到了下午，齊莊去實驗室了，顏晟騎著共享單車到了兼職的“云臥咖啡館”。

    咖啡館老板是個40多歲的單身女性，是個文學愛好者，她不是那種平日里滿嘴“之乎者也”的假文化人，而是把詩歌融入咖啡館名字的那種文化人。

    【——他日倘然歸老，乞取一庵云臥，隨分了生涯?！抗拭霸婆P咖啡館”。

    因為喜歡文學，所以對顏晟這樣勤工儉學的學生也比較喜歡，平時閑空了就問問顏晟的學業，像是一位很溫和親切的長輩。

    顏晟到的時候正是日頭毒辣，逼近的夏日溢出了絲縷粘稠的熱浪，拍打在碧蔭蔭的槐樹葉上，陽光被縫隙切成了一小塊又一小塊的光斑，讓灰撲撲的地面變得瑰麗起來。

    出了一些汗，顏晟抖了抖衣服，伸手扇了扇風，抬頭便看見了綠葉遮蔽的陰涼之處——下面是簡約的牌匾，龍飛鳳舞地寫著“云臥”兩個大字，“咖啡館”這三個字很可憐的被擠到了小角落里。

    良雨已經坐在臺階上等著他接班了，看見他來了就呲著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把衣服扔給他。本來打個招呼就要告別，但眼尖的良雨似乎發現了什么，視線在顏晟的脖頸上停留了一會兒，大笑道：

    “不錯啊顏晟，你女朋友夠野啊，這一脖子痕跡啃的，嘖嘖，疼不疼啊?！?/br>
    女朋友？齊莊那張漂亮到有侵略性的面容闖入腦海，顏晟不著痕跡地提了提衣服，遮住了玫紅色的吻痕。他微微彎起唇角，俊朗的容貌顯得有些溫柔：

    “不疼，”想到昨天被齊莊壓在床上咬著后頸狠狠cao入，被cao得后xue濕軟險些失去神志，顏晟頓了頓，半開玩笑道，“他就喜歡這樣，這樣會讓他比較有安全感?！?/br>
    只不過自己就要散架了而已。

    良雨輕輕拍了他一下，笑道：

    “行了行了，別虐狗了，老子也去找女朋友親個三天三夜，秀恩愛秀死別人?！?/br>
    顏晟笑而不語。

    兩人交接完后，顏晟去更衣室換了制服，然后把咖啡館掛在外面的休息的牌子翻了個面，變成了“正在營業”，然后和午休回來的同事一起開始給客人點單送單。

    全身心投入的時間總是過得非常迅速，轉眼就到了八點半，顏晟看著表加快了手里的動作，因為今天齊莊破天荒非要來接他，所以他決定提前一點下班，不要讓齊莊等他。

    給一位客人端上了咖啡，準備往更衣室走卻又聽見了門口風鈴叮當作響，一位長相比較妖艷的瘦弱青年推門而入。

    他環顧了一番，落座在窗邊的雙人桌上，叫店員點單。

    其他店員都還在忙，顏晟頓了一下腳步，最后決定幫他點今晚的最后一單，但在站定的時候，兩個人卻看著對方的臉齊齊一愣。

    “顏……晟？你是顏晟？”

    那個青年挑著眉毛非常驚訝地看著他，顏晟甚至能從他夸張的表情中看到一絲驚喜。

    “我是，你是李……”

    青年搶著說道：“我是李年，”說完還笑了笑，白白的面皮染上了一點粉色，“就是高中我們班上最矮最瘦的那個?！?/br>
    顏晟點了點頭，彎了眼睛道：“我記得你?！?/br>
    李年從來沒想到能在咖啡館看見顏晟。顏晟是他高中時期的暗戀對象。

    高中時期的顏晟還沒有暴露出來“顏性戀”的傾向，他長得帥，喜歡運動，對同學老師都友善，還是老師最疼愛的那類家境不好領補助費的好學生，所以高中時期顏晟的朋友多，人緣好。

    李年那時候正因為厭食癥身體不好，發育不良，家庭原因也導致他比較內向，所以沒什么人和他玩。在有一次悄悄倒了飯后他回到座位上發現桌子上放著一個便當盒，下面壓著一張紙條，字跡干凈整潔：

    “要好好吃飯才能長高?！?/br>
    李年心下疑惑又有些感動——他一直以為沒有人會在意他的任何事情，但現在來看，也有人是關心他的。

    那天他吃完了那個便當盒里的所有飯菜。非常美味。

    他是語文課代表，在幫著老師判作業的時候，他仔仔細細查找那天中午紙條上的字跡，最終發現是顏晟寫的。

    那顆缺愛又敏感的心，瞬間破芽生出了朦朧的喜歡。

    他有了變好的動力。

    李年思緒瞬間抽回，本來想笑著敘敘舊，但在目光觸及到顏晟脖子上的痕跡后忽然黯淡了些許，心里微微有些酸楚，又像是在宣告他多年暗戀的戛然而止。

    “一杯冰美式和一個提拉米蘇?！崩钅旰仙蠁巫?，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既然是久別重逢，那我就把在場的沒有結賬的客人都請了吧，”他俏皮地眨眨眼睛，“反正我也不差錢?！?/br>
    顏晟有些錯愕，剛要開口說什么，卻被走來的店長瞧見了。

    店長看了兩人幾眼，拍了拍顏晟的肩膀，露出一個微笑來：

    “老同學久別重逢啊，這可難得，既然你同學請客了各位客人，那小晟你就留下來陪陪同學，敘敘舊吧?！?/br>
    李年伸腿把對面的椅子往外踢了踢，示意顏晟坐下。店長已經拿了顏晟手上的點過食物的平板慢悠悠地走了。顏晟也只好坐下陪李年聊聊。

    “你在這里工作？”沒有任何鄙夷，似乎只是單純的好奇，李年問道。

    顏晟比他高了半頭，他半垂著眼看向別人的時候顯得有些溫柔和疏離。

    從剛剛李年全場請客的作風就能看出來他是個家里挺有錢的小少爺，所以也不奇怪會問出這樣的話。

    “嗯，在這里做兼職?！?/br>
    李年點點頭，兩個人又東扯西扯了一會兒，點心和飲品都上桌了。

    李年喝了一口咖啡，最后問出了心里一直盤亙的那個問題：

    “你有女朋友了？”

    顏晟怔了一下，輕笑一聲：

    “有?！?/br>
    他從剛剛的東問西問最后扯回來問到這個敏感問題看得出來李年似乎對他有些好感。雖然不知道這份好感是從什么時候建立起來的，但不管怎么說，顏晟不想耽誤了李年。

    想到齊莊那張漂亮的臉，說成“女朋友”也不為過吧，他也為他做了比男朋友分內更多的事情，現在就委屈他暫時當一下“女朋友”吧。

    李年嘆了口氣，突然釋然了一般道：

    “果然，你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沒有女朋友，是我抱有僥幸心理了?！?/br>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似乎被苦到了一般吐了吐舌頭：“不管怎么說，都要和你說一聲謝謝，我喜歡過你，截止到剛剛?！?/br>
    齊莊開車到咖啡館的時候是八點五十左右。

    他下了車，長腿包裹著黑色休閑褲，上面穿著灰色衛衣，顯得輕松帥氣，那一張攻擊性十足的臉引得路人頻頻回頭，還以為是哪個大明星。

    推開咖啡館的門，齊莊一眼就鎖定了顏晟的位置。

    有店員迎上來告訴他咖啡館已經要關門了，齊莊聲音淡淡：“我來接人?！?/br>
    那種生人勿進的冷淡和濃墨重彩到艷麗的面龐讓店員怯怯應了一聲，紅著臉快步走了。

    齊莊沒有在意周圍的竊竊私語或是灼熱的目光，或者說，他早就習慣了成為眾人的焦點。他闊步走到了顏晟那一桌。不知道為什么，顏晟對別人笑的模樣讓他心里很不舒服。

    李年轉頭看見了齊莊，高大挺拔的身材，仿佛天神恩賜的容貌讓他眼底閃過一絲驚艷，不自覺正了姿勢，似乎想要給這個俊美的男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但齊莊的目光卻生生掠過了他，落在了顏晟身上，蟬翼般的睫毛仿佛被光灑上了金箔，有些落寞。

    “九點了。該回去了?！?/br>
    顏晟鮮少見到齊莊這種有些像被拋棄的小狗一般的表情，正心里一軟準備點頭告別，卻立刻又被齊莊的下一句話給“刺激”回了現實。

    “我辛辛苦苦來接你，你就這么和一個‘客人’談天說地，連九點到了還這么依依不舍?！彼破鹧燮て沉死钅暌谎?，聲音悅耳，內容卻極其陰陽怪氣。

    “顏晟，你的品味沒有跌到這種‘瘦瘦弱弱’小青年的地步吧?！?/br>
    顏晟心里咯噔了一下，意識到齊莊已經開始發力了。李年心里那點對齊莊臉產生的好感也消失得一干二凈，但出于禮貌以及能看出來齊莊身份不凡，他耐下性子目光冷冷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

    齊莊還想說什么，顏晟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掌，他仿佛驟然歇火了一般，奇異的電流一下子從手心竄到了他的心臟。

    顏晟歉意地點點頭，“我表弟來接我，可能等我等得有點久了脾氣有點沖，今天就先聊到這里吧，你這桌我請了，下次有機會再聊?！?/br>
    “表弟”齊莊冷臉哼了一聲，卻給了面子沒有當場反駁。

    李年也不想在這種奇怪的氛圍里再敘舊了，他點了點頭，和他道別。

    顏晟剛剛已經先去換了衣服，他和店長說了一聲就拉著齊莊出門了。

    出了門，夜風卷上臉頰，清涼而溫和。

    齊莊沒有抽回手，卻站定了看著顏晟，目光有些晦暗不明，聲音淡淡：

    “下次再聊？”

    顏晟微微揚起頭，有些失笑：

    “都沒留下聯系方式，只是客套一下。想什么呢？”

    齊莊嗤了一聲，狹長的眼角上挑，薄唇開合：

    “表弟？”

    顏晟摳了摳他的手心，示意他往車那里走，一邊壓低聲音道：

    “那我總不能說你是我的炮友吧?！?/br>
    拉開車門，顏晟要坐進副駕駛的位置卻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胳膊，溫度從單薄的衣服滲透在他的皮膚上，好像肌膚相貼一般。

    齊莊壓抑住心里不知怎么升起的怒火，一字一頓說道：

    “那你應該也知道，我不喜歡我的炮友和別人有‘不清不楚’的關系，”他鳳眸陰沉，“他能滿足得了你嗎？”

    顏晟不知道為什么會扯到這個事情上，他覺得齊莊很奇怪，至少這種像是“吃醋”又不是吃醋的怒火在他們倆的關系中根本立不住腳。他雖然一向偏袒齊莊，但剛剛發生的尷尬事情已經讓他心情不那么美妙，因此撂下一句：“你怎么認為就怎么認為吧?！北惆迅觳渤殚_鉆進了車里。

    另一邊的車門也很快被打開，齊莊坐了進去，卻側著臉，顏晟無法看清他的神色。

    “至少他沒辦法幫你修改被教授駁回的論文?！?/br>
    像是自言自語，卻又帶了一絲委屈和怨氣。

    顏晟知道，這是齊莊難得的示弱，他也不愿意和齊莊冷戰，便軟了神色接上了話頭：

    “那是當然。如果不是因為這邊研究出了一點事故，阿齊應該已經已經到h國做特聘了?！?/br>
    顏晟順毛捋的話讓齊莊心里舒服了一些，但后面那半句話又讓他心臟驟快了一下。他轉過頭“嗯”了一聲，便聽見顏晟繼續道：

    “但是公開場合還是不要太不給人面子吧。如果貿然得罪了誰，萬一……”

    顏晟被捏住了臉，修長的手指有些微妙地從他的臉頰滑到了他較為飽滿的唇瓣上，猛然拉近距離的如畫眉目讓他有些恍然失神。

    齊莊不滿地低頭咬住他的唇瓣，將那淺紅的柔軟咬出一絲鮮艷的欲色，深沉地目光直直撞進顏晟的眼底：

    “我的身份可以讓絕大多數的人都閉嘴?！?/br>
    輕微刺痛與曖昧讓顏晟的臉染上一點潮紅，讓齊莊有種欺負了他的詭異滿足感。

    “排除你身為齊家長子的身份？”

    齊莊緩而用力地揉了一下顏色那腫起來的情色唇珠，聲音有些沙?。?/br>
    “單單是以‘齊莊’這個身份，就足夠了?！?/br>
    “我自身的成就便足以讓那個家伙背后的家族對我畢恭畢敬?！彼侨绱说母甙?，像一頭漂亮的孔雀?，F實，又是事實。

    顏晟尤其喜歡他那張漂亮的臉上由于他本身的優秀而流露出的傲氣凌然，他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擔憂確實沒有必要，便笑著真心誠意道：

    “阿齊真棒?！?/br>
    簡簡單單四個字帶給他的前所未有的高興擊碎了所有不快的情緒，但他不知道為什么，只覺得空氣流動都變的緩慢，明明是漆黑一團的車廂里，但他卻覺得眼前的顏晟眼里，裝著星子。

    “還在生氣嗎？”顏晟直起身子，聲音低柔。

    齊莊卻撇過頭，漆黑如墨的發絲隱沒了微紅的耳廓，他開了車窗，聲音在晚風中破碎又朦朧，仿佛耳語，低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看你表現?！?/br>
    顏晟突然覺得，此時的齊莊，似乎變得異常的柔軟，不再那么鋒芒畢露。

    他尚不知道，這是展現給他的獨有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