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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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的西邊,玉門關外,是無盡的戈壁和和沙漠,壯士的熱血,娘子的別淚,都落不到地上,蒸發在西域的空氣中??諝鉄o形無色,捉不到,撲不著,最博學的大儒都描述不出它的形狀,但在西域,人卻可以用rou眼,觀察到它的形態:它是扭曲的,卷成一個個小螺旋,在飛沙上抖動,沙也被它打成散粒,石也被他扭成螺貝。當你去觸碰那石那沙時,它們該什么樣還什么樣,所以那盤旋在沙海之上的漩渦,便是被西域的熱量蒸出來的空氣的形狀。 在這樣滴水難存的沙漠里,卻臥著一灣月牙似的溪流,沒頭沒尾的,孤孤零零的,讓人慌以為是個海市蜃樓,但它就是真實流淌在這沙漠里的一條水流,它見過很多人,有奄奄一息的,有成群結隊的,有縱馬狂奔的,有踽踽獨行的,經商的,逃難的,跋山涉水的,無一不在它面前駐足,求一捧甘甜的清水。一條孤獨的溪水卻見過了百色的人。 西域的沙漠就是這樣,讓虛的變成實的,又讓實的看著像虛的。在這里,沒有希望才是希望。 莫敏是被吐蕃兵追到月牙灣的,他想去涼州,到了涼州就不會再有吐蕃人了,于是他便一味的往東跑。但他身上的波斯舞服卻填了亂,緋紅的羅紗將他裝飾成一朵艷麗的鳳仙花,卻令他在茫茫大漠,寸步難行,一個吐蕃兵縱身飛撲,將他撲倒在月牙灣畔,臉被壓進沙子里,吃了一嘴的飛塵。 剩下的吐蕃兵急忙跑過來,嘶啞的笑聲即猖狂又下流,那個撲倒莫敏的兵,狠狠給了他肚子兩拳,讓他本就乏力掙扎的四肢立刻沒力氣再折騰了。吐蕃兵得逞了,一個個圍過來,肆意撕扯著莫敏身上本就不多的布料,第一個嘗到甜頭的吐蕃兵火急火燎地撕開紗裙,掰開了光裸的雙腿,眼見就要強jian了這無助的舞姬。 沉浸在色欲中的吐蕃兵全然不知,一柄劍已悄然接近,眨眼間劃破那個壓在莫敏腿間的吐蕃兵的喉嚨,鮮紅的血液噴了他同伴一臉。這些人被這悄無聲息的一劍奪去了神智,還不等他們反應,劍已經再次飛梭而來,一一劃過每個人的脖頸,終于有個人趁亂跑了幾步,卻被劍從背后刺穿了心臟。 那劍是直沖沖向他飛去的,鋒利的劍刃瞬間穿透他的胸膛,把他釘在地上。 一個雪白的身影飄然而至,將劍抽出,甩去刃上的污血。??????????? 莫敏連忙推開身上的死尸,三兩下抹去臉上的沙土,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救命恩人。 白衣飄飄,纖塵不染,持劍獨立于天地之間的仙人。 一定是個仙人,不然他是怎么突然出現在這一望無垠的沙漠的?既然無處可藏那就一定是從天而降的,從天而降的不是仙人是什么? 莫敏匆忙爬起來跪拜,嘴上連聲道謝。仙人將他扶起,脫下白色的長袍披在他身上說:“不必如此,我不是仙人,只是看不慣這群惡人罷了?!?/br> 莫敏將信將疑,又熱切地報上自己的姓名來歷,對方也一一回應。 原來是瓦靈峰青梅劍派的大弟子,凌懷。 莫敏說來自鐵勒下屬一個小部落,唐兵退出西域后,吐蕃人便大肆侵入,屠殺了不少西域的部族,莫敏所在的部落就是其中之一。他是趁亂跑出來的,有人告訴他見到佛,入了關就安全了,所以他就拼命的向東逃,可終究還是在月牙灣被吐蕃兵追上了。 凌懷聽到這里,便決定要護他一起回中原。就算沒有追兵,荒蕪大漠已就很難存活,莫敏一無所有,憑自己走出沙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不能見死不救。 莫敏很是開心,他騎在凌懷后面,貼在凌懷少年氣的后背上,美滋滋的,完全沒有經歷過一場浩劫的凄楚。凌懷卻有些別扭,西域的舞娘過于開放,中原的禮教卻讓他如芒在背,對方卻一點收斂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還圍住了他的腰。凌懷略微苦澀地想讓莫敏松手,可莫敏說他坐不穩,本就不勝言談的少年劍俠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只得乖乖由他抱得更緊。 莫敏聽著駝鈴輕響,耳邊風聲陣陣,興致徒然高漲,他說我給你唱首曲吧。也不等凌懷回答,自顧自地唱起來,他唱的是部落里逢年過節便要祝賀的舞曲。干燥的氣候賦予了安西人一副好嗓音,高音嘹亮,低音沉婉,閉上眼仿佛能看見舞娘回旋的舞姿,箜篌排簫也從蒼茫曠野中傳來聲響,飛舞的火苗,滋滋的烤rou,匯聚成塞外美麗的風光。 凌懷以前也聽過見過胡姬的歌舞,壯麗的山河,開放的唐人可以自信地接納世間萬物,大唐版圖上的每一座大都市都能見到形形色色的波斯人,大食人,天竺人,突厥人,吐蕃人甚至昆侖奴,可他們的歌聲都沒有這位剛剛失去故土的舞姬動聽。思及至此,胡琴旋舞都頃刻間被刀光劍影撕碎,舞姬的歌聲回蕩在落日沙海間,徒增一份凄涼。 凌懷睜開眼,摘下駝鈴勸道:“別唱了?!彼穆曇艉茌p,是風過竹林,竹葉婆娑的輕。莫敏沒見過竹林,他只覺得酒入杯盞時,也是這樣的輕亮,是水一般的聲音。他知道凌懷是怕引來追兵,這令他有些開心,便問凌懷喜不喜歡,凌懷點點頭,說若有機會定會同他一起去他家鄉看看。饒是莫敏此刻也有些悲戚,他的家鄉此生還能再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