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他們到家時已經很晚了，段靈與顧疏影已經吃完了飯，餐桌上是已經冷掉的飯菜。

    他沒有吃飯的打算，悄悄回了房間，每次顧孟錦回來都會吸引段靈全部的注意力，只要離開戰圈，就不會被殃及池魚。

    房外從高聲的交談到歇斯底里的怒罵，再就是有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顧沉舟把自己的房門上了鎖，突然好想葉千帆。

    葉千帆家里只有他一個人。傅越不再住校之后，幾乎每晚顧沉舟都會跟他回家，有時會做點什么，但這樣的機會很少，顧沉舟總是洗完澡就昏昏欲睡，這段時間學習太費腦了。

    他已經很久沒感受到孤獨的滋味了，好像黑巧克力的味道。

    難得的小長假，他打開了自己房間角落里堆的箱子，里面是一些沙盤模型之類的。

    曾經他跟顧沉舟說是自己的黑歷史并沒有錯，這些模型并不是那種直接買了照著圖紙拼就能完成的，而是他買的各種硬紙板，泡沫板，薄木板等，以及很多日常中沒用了的東西廢物利用起來做的，很多都非常簡陋，比起顧沉舟給他做的小小葉千帆，要差得太多了。

    可是馬上就到情人節了……他也想給顧沉舟送一個自己做的東西。原本他是想當生日禮物送給他，可是顧沉舟的生日是2.29，今年沒有這一天。

    他拿出自己之前剩下的材料，開始搗鼓起來。

    顧沉舟對于這種虛假的熱鬧很是厭煩，每到過年就會有一幫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來竄門拜年，他那出自富貴人家的外公外婆也會像老祖宗駕臨寒舍一樣，不情不愿的被接來過年。

    “把燈關小一點，老人家太晃眼睛了，說了好幾年了，你們怎么還沒把這暴發戶似的燈換掉?！彼馄艙嶂^說，明明是晃眼睛，看著就像晃得頭也疼一樣。

    他家燈是那種吊頂的水晶燈，的確像暴發戶，可又不是重新裝修或是燈損壞了，誰家沒事會換個燈呢。

    段靈說話也沖，“調控器就在桌上，您不會自己調嗎？”

    “我是讓你們趕緊換個燈……”

    總歸就是這些，翻來覆去雞蛋里挑骨頭也要說點什么出來。

    段靈喜歡這種熱鬧，哪怕她看起來仍是那么尖酸刻薄，但她確實是喜歡，她覺得這樣大家都圍著她在轉。

    “我出去轉一圈?！鳖櫝林壅f。

    “快去快回，馬上吃飯了?！笨?，段靈在這種時候會脾氣好些。

    “看看，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連招呼都不會打一個……”

    再多的閑言碎語都被拋到了后面，他去買了兩根牛奶味的棒棒糖，一根給顧疏影，一根留給自己。

    葉千帆中午去了外公外婆家，上一次還是中秋的時候，外公外婆很喜歡他帶來的月餅，這回看到他又捏捏他的臉，說他又瘦了。

    “滿崽啊，你要外公外婆去你家不，做飯給你哩，你看你又瘦了?！?/br>
    “不用不用，你們自己吃好喝好，我就放心啦！”葉千帆趕緊說。要是讓他們發現家里還有個顧沉舟那還了得，這么想著突然有種金屋藏嬌的感覺。

    “媽就會偏心，之前請你去接下小穎放學你都說有事，這會兒還說要去給小帆做飯了?！比~千帆的舅媽說。

    舅媽總喜歡說這種酸話，真心假意不知都占了幾分，他父母常常不在家，老一輩自然會偏心一些，但他向來不理這些話，于是快步走向了坐在沙發上的小穎把她抱了起來，“小穎多大了還沒學會直立行走？”

    “我都10歲啦！”小穎都是上小學四年級的高年級學生了，“千帆哥哥好笨，小穎早就會走路了?！?/br>
    “小穎才笨，放學都不會自己回家，還要人接?！比~千帆仍在逗她。

    “我會的！我才不笨，你別聽mama亂說?！毙》f不開心的扭著身子，不想要他抱著。

    “哈哈哈哈哈……”葉千帆把她放了下來，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個硬幣，遞給她，“那這個送給你，表揚你誠實?！?/br>
    小穎剛想伸手接過，便被舅媽著急的拉開了，“小穎過來！誰準你無緣無故拿別人東西的？”

    “我……”小穎委屈的縮著手。

    “不要拉倒?！庇矌膨v空翻滾一周，又掉落在葉千帆手中，“下回哥給你買糖吃?！?/br>
    大年三十許多私營的小超市小店鋪都關門了，顧沉舟只能跑得遠一些，在大超市買到了喜歡的棒棒糖。

    不過也正好不想呆在家里，一來一回到家時正好是飯點，可以避開一些無端的冷嘲熱諷。

    可他到家時，家里的氛圍堪稱詭異。齊刷刷的五雙眼睛盯著他，把他釘在門口，不敢進門。

    “怎……怎么了？”顧沉舟小心地問。然后就看到，在他外婆手上拿著的他的試卷。

    一種被侵犯領地的冒犯感讓他心中的火直躥腦門，“放回去！”他沖過去把自己的試卷和書包搶了過來，像守護自己玩具的小孩。

    “你想干什么？”段靈過來就把他拉開了，擋在外公外婆的面前，站在了他的對面。

    “不是我想干什么，是你們想干什么？”顧沉舟說，他不知道是什么給了他勇氣與段靈對恃，“是你們想干什么！”

    “怎么了這是，”外婆出來當了和事佬，“這不是考得挺好的，家長看看你試卷怎么了……”

    “跟你有什么關系?！鳖櫝林劾溲劭粗馄?，隨后環顧一圈，與一張張或驚訝或冷漠或鄙夷的臉相對，“我的試卷，我的成績，我的任何事情，與你們沒有一絲關系?！?/br>
    顧沉舟拿著他的東西逃進了房間里，匆忙拿出了葉千帆給他的“學渣筆記”，沉穩嚴肅的黑色封皮下面是用不同顏色標注的筆記。

    葉千帆寫自己筆記肯定沒有這么可愛，會在每一小節的末尾畫個豎著大拇指的火柴人，然后配上一些可愛的文字，比如：“今天小顧同學好好學習了嗎？要記得好好學習，也要記得想我?！?/br>
    “臭屁?！鳖櫝林垡豁撘豁摰耐蠓?，還沒有復習的地方也會繼續看下去，明明只是在預習，他卻覺得像在讀情書。

    真理是什么？

    真理是標志主觀與客觀相符合的哲學范疇，是對客觀事物及其規律的正確反映。也就是說，真理就是主體對客體的正確認識。

    （真理是“顧沉舟是葉千帆最最喜歡的人”，請小顧同學對小葉同學有正確的認識。）

    哪有筆記是這么寫的？

    諸如此類用鉛筆寫下的蠅頭小楷，總是不經意間穿插在某個知識點中，哪怕葉千帆跟他說可以用橡皮擦掉，他也舍不得。

    這是一份“小顧同學”限定筆記，是除了他誰都不可以看的。

    吃過年夜飯一家人便坐在一起看春晚，雖然葉千帆已經很久不看電視了，但陪著外公外婆看春晚是一年一次的固定活動。

    春晚節目也是一年比一年無趣，他打開手機，看微博上看著網友們紛紛吐槽的春晚?？吹绞裁从腥さ木晚樖纸亓藗€圖，發到了606的群聊里。

    蘇磊回應的很迅速，好久沒拿回手機的他狠不得打開十個社交軟件手速飛起不斷切換窗口一頓cao作猛如虎。

    傅越倒是一向自由，只是今天弧很長，像是不斷被人纏住，時不時冒出幾句精辟之話，又潛水了。

    只有顧沉舟一言不發，他私聊的小窗里也完全沒有動靜。

    顧沉舟沒有和他說過他家是怎么過年的，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太好的記憶。他有些擔心，走到電視聲音小一些的廚房給顧沉舟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顧沉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迷糊，“喂？”

    “你在干嘛呢？”葉千帆用手指一下一下點在廚房的灶臺上，顧沉舟懶洋洋的聲音有點像剛開始認識那會兒的感覺，三分輕狂三分不屑四分欠揍，讓人心癢癢。

    “在看情書呢?！鳖櫝林坌χf。

    “又收其它女生情書了是吧？”葉千帆手更癢了，真想立馬飛奔把這人搓扁揉圓，“趕緊銷毀了別讓我看到了?！?/br>
    “不行，”顧沉舟斷然拒絕，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人家寫了好厚一沓，銷毀了多可惜，我看了好幾個月了，都沒看完?！?/br>
    喲，這是遇見情敵了？葉千帆突然臉色有點難看起來，十萬個后悔為什么不能在顧沉舟臉上寫上四個大字，“葉！千！帆！的！”

    又萬分不解，他幾乎天天跟顧沉舟在一起，他也確實每天累得跟狗一樣，是什么時候給人鉆了空子的？“沉舟哥哥，你能不能檢點一點，想想你可憐的男朋友，大年三十都見不到自己喜歡的人，那個小兔崽子還在背著我看別人的情書?！?/br>
    顧沉舟聽他那怨念的語氣就能想象出現在他是一幅什么憋屈表情，就裝沒聽到一樣繼續評價，“別說，這情書寫的真爛，一頁里面就兩三句有那么點意思，換我寫肯定比這寫的好?！?/br>
    葉千帆漸漸回過味來，怎么聽怎么奇怪，“你不會在拿我開唰吧？”

    “真沒有，”顧沉舟清了清噪子，“我念一段給你聽聽?！?/br>
    “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與吾形相依，死而魂不與吾夢相接?！?/br>
    （韓愈與十二郎到底是什么情感只有天知道，但小顧和小葉是要“生而同衾死亦同xue”的。）

    “別念了……”葉千帆臉紅得都能煮熟雞蛋了，聽到顧沉舟還打算繼續念，立馬掉了電話，然后蹲下去把頭埋進了膝蓋里，心里開始無聲吶喊“啊啊啊啊啊啊??！我之前記筆記的時候腦子里面全是粉色泡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