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葉千帆打開門,家里是暗的。只有客廳里開了暖黃的壁燈,父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哎,你們怎么回來了?”易舒聽到開門聲就看到了葉千帆,身后還跟了一個同學,黑暗之中并沒有看清,還以為是蘇磊。 “我腳扭傷了,沒法走就回來了?!奔依锬苤蔚募揖吆芏?,他撐著門邊的鞋架跳了進來,給顧沉舟找了雙拖鞋,“我同學今天要住我們家,媽你幫忙收拾一個客房?!?/br> “你這嚴重嗎?”易舒正走過來,看到自家兒子還能蹦能跳的活潑樣就知道沒啥事,這才發現這個同學并不是蘇磊,“咦,這位同學挺眼生啊?!?/br> 顧沉舟突然有點緊張。他想起蘇磊跟他說過葉千帆他爸媽都是老師,聽起來沒什么實感,此時正對上了就有種進了老師辦公室的感覺。他突然就想鞠個90度的躬,然而理智還是克制住了,本來就想打個招呼,沒想到一張口就是一句:“老師好?!?/br> 淦,他在學校都沒這么乖。 “哎喲……”易舒笑了起來,“這孩子怎么這么可愛??!沒事放松點,在家里沒有老師,我們就是普通的叔叔阿姨,快進來吧?!?/br> 顧沉舟快速換好了鞋,還是覺得手腳都無處安放,明明葉千帆父母也沒有多熱情,可被這種充滿暖意的環境包裹,他還是感到了不適。 葉千帆站在一旁拼命忍笑,開口都是滿滿的揶揄:“好了易老師,學生怕老師天經地義,要不您先去整房間?” “就你事多?!币资嫘αR了他一句。 易舒一走,顧沉舟便松了口氣,葉千帆又笑:“平時不是很牛逼嗎,小可愛?!?/br> 顧沉舟挑眉,“我以為經過一天的友好相處你能不那么損了呢?” “你們干嘛呢都佇門口,過來沙發上坐會兒?!弊诳蛷d里的葉望川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比~千帆攬著顧沉舟往客廳蹦,坐到了最近的沙發上。 客廳的茶幾上擺了一套白底藍花的茶具,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保養地非常好。葉望川從熱水中夾出兩個小茶杯,給他們都倒上了茶,“這個同學是三中的吧?!?/br> 這回倒是葉千帆驚訝了,“可以啊葉老師,敵情打探得很清楚嘛?!?/br> “什么敵情,”葉望川說,“我沒在學校見過他,就猜是對面學校的,這不一猜一個準?!?/br> “也是,馬上高三就合并了,勉強也算是同校了?!比~千帆說。 見他們一來一回的說著顧沉舟便自己安靜的喝茶,這茶杯是真小,一杯一口就沒了。他想再添就見葉爸爸端起了茶壺,對他說:“你把杯子放過來一點,我給你倒?!?/br> 他把杯子推了過去,說了一聲“謝謝”。 也許是老師的職業病,葉望川給他添了茶就著話題聊了起來,問他叫什么名字,怎么跟葉千帆認識的,今天玩得怎么樣…… 除了第一個問題他一個都答不上來,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總不能說您兒子被我戲弄幾回,今天還被我一推在天然水里滾了一圈扭了腳吧。 顧沉舟尷尬的咳了一聲,使勁向葉千帆使眼色,然而葉千帆見死不救,故意笑嘻嘻地看好戲。 你不仁我就不義了,顧沉舟破罐子破摔地想,轉頭對葉爸爸說:“他想去買栗子吃,結果迷路了沒買著,叫我幫他買栗子帶給他,之后還沒給錢?!?/br> “什么鬼?”葉千帆被顧沉舟說瞎話的本事震驚了,這都是什么扭曲事非倒打一耙! “你沒吃我給你的栗子嗎?”顧沉舟突然大聲問。 葉千帆沒反應過來,憑著事實說:“吃,吃了啊?!?/br> “那你給我錢了嗎?”顧沉舟接著問。 “沒……沒給?!比~千帆回過味來了,雖然事實壓根不是這樣,但結果一樣。 “那不就是了?!鳖櫝林垡豢跉鉀]停的又對葉爸爸說:“這也就算了,栗子值幾個錢啊,就是今天我在南岳寫生,正好碰到他了,他非得讓我帶他一起玩,我不想還把我畫給毀了,我不小心推了他一下他就扭傷了腳,結果我就把他背回來了?!?/br> “我……”葉千帆在葉望川的注視下硬生生把后面的臟話咽下去了??粗~望川變化莫測的表情,他頓覺自己名聲不保,現在自己儼然一個欺人太甚的大惡人形象,一邊的顧沉舟低眉順眼的仿若很受傷的樣子,還在不知不覺中巧妙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你到底是哪個戲精學校畢業的!”葉千帆沒忍住說,“自編自導自演你怎么不去拿奧斯卡呢?” 顧沉舟依舊沒搭理他,只抬頭與葉爸爸對視了一眼,臉上是若有若無的苦笑。 “???” 絕了啊,葉千帆似乎都能看到他們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腦電波傳達著什么消息: 顧沉舟說:你看,他就是這樣。 葉望川:是啊我懂,我兒子就這爆脾氣,做他朋友不容易,委屈你了。 …… 艸,顧沉舟這張平時總是帶著傲氣的臉如今換上一幅乖巧委屈的示弱表情簡直是叔姨殺器,這哪里是小可愛啊,分明是小可憐??! 葉千帆想,他一世英名都要毀在這個小可憐手里了。 “哪有這樣跟同學說話的?”葉望川不贊同地說,“你還不跟人道個歉?!?/br> “……”葉千帆絕不妥協,“你瞧你兒子像是這樣的人嗎?” 葉望川老神在在地又往壺里加了遍水,想也沒想直接說:“我看我兒子一表人才也不是這樣的人,不過肯定做了該道歉的事,朋友之間先低個頭,不丟人?!?/br> 現在被葉望川這么說出來他就覺得挺丟人的,看顧沉舟一臉你還不趕緊給我道歉的表情,又氣又惱還發作不得,深感這人臉皮之厚,只能對葉望川發牢sao:“誒你怎么跟在學校訓話似的,我們的事你別管,好著呢?!?/br> 說完就要拉著顧沉舟去自己房間,再坐久點還不知道這人要瞎說些什么。 “你故意的吧?”葉千帆推著顧沉舟小聲嘀咕,“還打小報告,幼不幼稚啊?!?/br> 顧沉舟想起剛才他那幅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就想笑,也小聲說:“我幼稚啊,我是小可愛?!?/br> “……真記仇!”他想,小可愛一點也不可愛,還焉壞焉壞的。 葉千帆的房間意外的整潔,桌上書架上像強迫癥一樣每本書都擺得整整齊齊,挺大的房間倒是顯的很擁擠,有很多箱子堆在角落,不知道里面裝著什么。 顧沉舟敲著擺在最上面的一個箱子問:“這些是什么?” “你猜?”葉千帆一進房間就躺上床開了空調,“勞駕關了門?!?/br> 顧沉舟關了門,也猜不出箱子里是什么,葉千帆這人有時真挺奇妙的,感覺他做出什么事來都不奇怪,“不知道?!?/br> 葉千帆把電腦椅移出來示意他坐,十分神秘地說:“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br> 顧沉舟走過去配合的湊近了他,就聽他突然大聲說:“這都是我黑歷史,所以不給你看!” “……”可底是誰更幼稚? “懶得理你?!鳖櫝林鄢榱艘槐舅麜苌系臅?,打開才發現是,他看過很多次了,但并不妨礙他再看一次。 葉千帆見他看起了書就活動活動了自己的腿,貼在腳裸上的冰袋早就化完了,他取下來放在床頭柜上,用手按了按,沒有痛感了,只覺得麻。 “你這幾天左邊的腿先不要著力,等覺得沒有撕扯感了再稍微活動活動?!鳖櫝林壅f。 “我知道?!睆男〉酱罂偛豢赡芫团み@一回腳,葉千帆也不是什么措施都不懂,見這人看著書還不忘cao心呢,心里就莫名舒倘。 他在空中做了幾下踩自行車的動作,仿佛自己啥事沒有,心情又好了一些,覺得無聊又想跟顧沉舟聊聊:“小可愛,聊個五塊錢嗎?” 顧沉舟這回連個眼神都欠奉了,只敷衍道:“嗯?!?/br> “你是不是跟你家里關系不好?”葉千帆問。 “嗯?!?/br> “是因為你meimei?” “嗯?!?/br> “你以前欺負你meimei?” “嗯?!?/br> “……”這天聊不下去了。葉千帆翻了個身,嘆氣著說:“你不能總是什么都憋在心里,會憋出病來的?!?/br> “你不覺得你關心過頭了嗎?”顧沉舟說得冷硬,一句話把人拉得很遠很遠。 “晚安?!比~千帆把頭埋進了枕頭里。 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顧沉舟把書放回原位,正準備出去時葉千帆又喊他:“你洗完澡要換睡衣嗎?我柜子里有?!?/br> “不用,我下午換衣服時洗過澡,明天一早我就走?!鳖櫝林鄞蜷_門,一股熱浪便打在身上,他一直不開喜歡開空調,從室內到室外總有些不適應。 “嗯,我腳不太方便,就不管你了,我爸媽都在?!比~千帆又埋下了頭,聲音聽著悶悶的。 過了一會兒他去洗澡時就見客房的門已經關上了,之后就再也沒打開。 第二天葉千帆醒來時才知道顧沉舟已經走了,易舒說他早餐都沒留下來吃,趟著清晨天還沒熱,急匆匆地走了。 他這才知道顧沉舟說得一早就走是這個意思,甚至沒給他留下一句話。昨晚讓顧沉舟獨自面對他父母的愧疚因為缺少對象而散成了一種迷惘,包裹在他對顧沉舟的印象上,像蚌rou外堅硬的貝殼,打不開也敲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