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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宮大觀園記】第八十回:觀音堂遲慰卿玉誼,絳紅閣重訪小川音

    【本發自.B.E】第 一  主 小 說 站

    第八十回:觀音堂遲慰卿玉誼,絳紅閣重訪小川音

    卻說黛玉攜著紫鵑,要去櫳翠庵里訪妙玉拜觀音。哪知不巧妙玉卻也不在,

    門上侍奉女尼智能兒回話說妙玉竟也是去了別處,便要招呼黛玉茶水。黛玉便道:

    「既如此,我也不多坐了,只是路過菩薩處就這幺走了不恭,你取個香兒來,我

    給菩薩敬個香就回去了」。那智能兒便恭敬答應了,見佛堂里只有幾味俗香如何

    配得上黛玉,便才去外頭取,黛玉卻在佛堂里隨喜。

    這櫳翠庵內佛堂本名世音閣,卻是幾十株老梅拱衛的一間青石瓦房,只在正

    南墻上架一丈有余菩提木佛龕,里頭供一尊半人來高之碧玉觀音,品相端莊,玉

    色通透,甚是難得,乃昔日元春自大內賜賈府之珍玩??少澓髞泶螯c之人妙玉亦

    是個別有佛心的,禮敬這尊觀音莊嚴,卻不肯用些個黃縵經幡、明燈法器的俗套,

    只用一張菩提木的大案做供桌,上頭只擺些個時鮮花枝為供品,更妙在兩側一色

    雪白墻面上,無甚陳設,卻只是左右以白紗絹懸了兩排幾十幅大條幅字畫,有蠅

    頭小楷謄的整篇、,亦有豎寫之「慈航普渡」、「蓮心大

    悲」等條幅,亦有行草一個「佛」字等……都是女兒家筆墨,卻是她入園來自己

    一一寫就。此刻瞧來,當真是一片文墨香雪海、風雅禪意天之風雅情致。這紫鵑

    到底不通詩書固然難賞,黛玉卻是個胸有千秋的,見妙玉這等想頭,以書字供佛,

    未免心里贊嘆。

    黛玉才自賞看那些字幅,卻聽身后腳步身響,智能兒捧了香,卻又引了一人

    過來,黛玉忙回頭看時,倒是意外,但見一身桃花素錦棉袍,斜插云鬢珠翠釵,

    手裹玉兔暖袖套,風流雋永、體態婀娜,只是形容神情,如今有些癡癡,眉宇間

    如泣如訴,竟然是天香樓里情妃可卿。

    這可卿顯然已聽智能兒說起里頭有人,見是黛玉主仆,卻是面上十來分古怪,

    點頭致意一字一緩只道:「我說來給菩薩上個香,卻不想可巧林meimei也在這里

    ……倒是難得」。

    黛玉雖不問園中事,其實到底是個天份極高的,如何不知天香樓里必有變故,

    只是見可卿今兒并不同往日,雖是穿戴一般兒窈窕體面,卻是素面凝霜,不著脂

    粉,眉宇間一副癡癡呆呆、怨怨愁愁之色,心下更是納罕:天香樓里出了事,這

    情妃卻怎幺這會子跑到這里來了?她卻如何也不肯失禮,半福微蹲,道個「情妃

    jiejie您安好,可巧,我本來是來訪妙丫頭的,她又不在,卻遇到妃子……」

    可卿卻仿佛沒聽到一般,抬頭呆呆瞧瞧那佛龕里那尊觀音垂柳像,半晌倒似

    自言自語一般道:「我只是來看看菩薩,最后說說話……就走了……」說著,環

    顧了四周一眼。黛玉聽她越發說得古怪,更是加了小心,抬眼看看可卿,卻是一

    幅幽幽的模樣兒倒似靈魂兒都出竅了,一時更是躊躇,也不免有幾分不忍心,便

    回身對紫鵑道:「你且外頭逛逛去,我和可卿jiejie說說話兒就出來了……」紫鵑

    便答應了,攜了智能兒一起出了殿去,又在外頭掩了門。此小小一間觀音庵堂里,

    靜楠無聲、東風送漏,只留了黛玉默默、可卿寂寂。

    半晌,倒是可卿開口,卻是依舊聲線癡癡,形容如失魂落魄一般道:「如今

    想來,其實和林meimei你也是一向少說個話……我雖大meimei幾歲,但若論起輩分來,

    可笑卻是我該叫你一聲姑姨才是……」

    黛玉聽她居然說起「可笑輩分」等話頭來,不過論著輩分也是自然,她本賈

    敏之女,確實比可卿長了一輩,只是如今園中這等拐彎輩分還有誰在意,越發詫

    異莫名,忙斂容道:「秦jiejie這話如何當得起。園中以主子封奴為尊卑,昔日輩

    分豈可再胡思亂想的。我縱然是個年幼無知的,也不敢胡鬧稱呼壞了規矩的。何

    況……jiejie便有一點兩點不遂心的,也是園中妃子……主子親口封的……」說道

    這里,竟不知觸動自己心頭哪根愁腸,總覺著自己勸人容易,自己卻也是個不安

    份之奴,未免心下一陣悵然。

    可卿卻是凄然一嘆,瞧瞧黛玉婀娜體態,兩道目光上下打量,倒把黛玉瞧著

    越發不安,才要說話,卻聽可卿嘆道:「昔日里兩府人都說林meimei是神仙托生才

    得的人品,果然不差……細細瞧著天下有幾人能有meimei這等顏色呢……其實菩薩

    在上,時日無多,我們姊妹素日亦少往來,今兒這里遇著卻是大緣法,何必拘泥

    著說話……什幺妃子小主,姑娘小姐,如今想來都是主子羞恥我等取樂之號…

    …倒好比男人家賞玩那些個珍奇古玩,搓來弄去,擱上放下,在那百寶格上擺布,

    其實究竟不過是個玩意兒,膩味了也就丟開手了……我叫可卿,你名黛玉,本來

    都是深閨里的女子……這月盈則虧,盛極必衰,菩薩指點,浮生是劫,萬事是空,

    我們昔日一味當真,豈非更是可嘆可笑,辱沒不堪……」

    黛玉素日里驕傲,這可卿為奴之后,一味取悅弘晝,何況貴為妃子,若論親

    厚也是平常,本是無甚往來,不想今兒不知為何,當著自己面兒,這情妃可卿居

    然說出這許多怎幺聽著都是大逆不道之話。黛玉近來正也為自己「失了奴德」自

    愧,倒也被可卿這話說得心里亦是一苦,瞧瞧她眼角眉梢俱是文章,又是什幺

    「時日無多」,真不知可卿說這等半是真心半是犯忌的話,究竟是今兒出了什幺

    事有何等心結,一時竟難答話。

    她也知可卿素日與自己不冷不熱,無涉無爭,此刻真不知天香樓里出了什幺

    變故,未免生了幾分同病相憐之哀,好半日才抿粉唇低峨眉,只嘆息換了稱謂,

    鼻子一酸,淚珠淺下,好似和可卿說話,亦好似自言自語換了稱謂才道:「秦姐

    姐您這話倒說得我心酸……我們雖如今在主子跟前一個親近周旁一個疏遠不見,

    其實細細想來也是無二……女兒家閨貞可憐,哪里也有不知羞恥的,總是知道甚

    幺妃子小姐,皆是主子調笑褻弄我們之言……若論起心性來,難道不是臟污了的

    ……秦jiejie你此刻說辱沒不堪,卻不是顰兒素日里一般兒心絞……顰兒說瀟湘館

    里凄涼,生不如死,卻想來,只怕天香樓里熱鬧,主子偎紅倚翠,溫柔纏綿,卻

    其實是一般兒生不如死的……jiejie您瞧,這觀音之像,本是指點我們脫得苦海。

    奈何恒沙娑婆,極樂渺遠,我們都是rou眼凡胎,如何真能比得佛子……又是可恨

    托生了女體又不得貞潔廝守……世上人都說&039;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039;,jiejie

    何必自苦自恨,我也不必自潔自怨……jiejie沒錯,我亦沒錯,主子……更不敢說

    主子錯了……只能說天工造化,偏偏生就這風月這件臟極了卻也美極了的事,又

    偏偏賜我們這女兒家身體魂魄,愉悅主子這等君上、恥辱我們這等性奴,我們昔

    日里做媳婦兒、做小姐,如今做下人,做性奴,其實都皆在造化里,如何能脫得

    離恨?」

    可卿聽了卻呆呆然,怎幺品來黛玉這話竟都是開解于自己,素來都知黛玉只

    有自己輕看她人,那成想這會子說出這等知心之語來,見她凄涼容顏倒也添了幾

    分愛憐,片刻默然才抽噎嘆息道:「可惜……竟是無緣,沒有早日和林meimei你多

    說說話兒,當真可惜……」說道這里,又是兩行露珠般濁淚自眼眶里滾滾而下沾

    染雪腮。

    黛玉心傷傷人,此刻但見可卿一副楚楚凄涼模樣兒,雖比往日更添風流姿態,

    卻有那一等凄楚之意不絕,竟是動了自己心頭一片姊妹慈懷,忽然想起妙玉來,

    心頭竟然有一等觸動:「那日,妙丫頭替我出面,終遭主子jian污玩弄,只怕也有

    開解我的意思,難不成那日在她眼中,病中的我,也和我如今瞧著這情妃一般類

    似?!?/br>
    想到這里,黛玉亦忍耐不住倒干脆上前兩步,倒是攜著可卿一雙白玉般粉雪

    卻是冰涼的手掌,恭恭敬敬蹲下去福一深福,勉強止了哭音,低眉溫言拭淚道:

    「情妃jiejie,您今兒究竟這是怎幺了?便有什幺不如意的心事,也當自己往寬處

    想才好……其實說句犯忌的話,我們都是百劫余生之人,便是如今,安生一日一

    時也是得一分知足一分,能過一日一夜,一餐一飲都是主子額外恩賞了,可別聽

    了什幺閑話,就自己平白給自己添了甚幺堵心的……」

    可卿此刻正是心亂如麻之際,她平日在園中尊貴,便是拘了幾個女孩子來供

    自己褻玩堪磨,也是多涉yin靡歡愉,少有至親至情,此刻一時竟被黛玉如此溫言

    安慰,她卻不知黛玉是前日違逆弘晝,如今又想起妙玉,正是神不守舍之事,只

    是手上更是攜摸著黛玉一對柔若無骨綿軟糯滑的手掌兒,口鼻中更是聞到黛玉湊

    上一股香甜,瞧著明眸皓齒、朱唇雪腮,一時心下亦不知怎的,酸楚更甚,淚珠

    兒滴滴答答更是禁止不住,竟是難以自制,道一聲「林meimei」,本來是要緊緊得

    握握黛玉那雙手兒,卻是一時忘形,倒是湊上前去,居然神差鬼使的,用自己雙

    唇,在黛玉的冰唇上點點一啄吻了下去。

    黛玉本是自個兒心思不安,又瞧著可卿魂不守舍的模樣,也不知究竟出了什

    幺了不得的事體,一時動了慈憫之心,要效仿昔日妙玉寬解自己,安慰于她,哪

    成想這可卿這會子居然起了風流心,竟會上來吻自己兩片櫻唇。雖說她近日與那

    紫鵑友愛纏綿之時,亦難免有此等難堪思及之親熱舉動。只到底此刻,雖是這輕

    輕一點一啄,卻當真是一時觸得渾身酥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臉色頓時雪白轉

    了暈紅,幾乎要唬得要驚叫出聲來,心頭一片驚急羞辱滿腔滿懷。

    論起黛玉本來身世悲苦,品格又驕傲,體態又孱弱,園中諸多姊妹姑嫂其實

    疼愛有加并不忍擾她。便是園中自有「女女歡好,上位者可jian辱下位者」之風月

    規矩,以她經遇,也只想過和紫鵑、雪雁兩個下位的奴兒纏綿廝磨,慰藉長夜;

    萬萬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女子會來主動褻弄自己。這心頭一陣慌亂、羞辱、驚訝、

    苦澀、悲憤陡然而起,一時方才記起「可卿是妃子,自己只是小姐」之內里含義,

    雖說鳳姐可卿、寶釵湘云從來敬待自己,不曾褻瀆;但是此刻方悟,論著園中規

    矩,便是此時此刻,可卿再怎生不得趣,卻依舊是園中妃子,若是她因愁生欲,

    以怨動情,有了那纏綿心溫柔意風月念,要親吻自己,自己愿與不愿,都只能憑

    她吻來,便是進一步要行那種種羞恥凌辱之事,便是愛撫摸玩、逗弄褻瀆、乃至

    是寬了自己衣衫,瞧了去自己那嬌羞裸體,甚或是要逼迫自己再做一些羞煞人辱

    到魂之舉動作為,自己難道還能不順從不成?自己今兒內里一套貼rou衣衫,何等

    風流滋味,竟要給可卿瞧了去摸了去乃至脫了去不成?她雖入園為奴,心頭百轉

    千回,但是分分寸寸想的都是只有弘晝一個可能來jian之辱之壞自己清白逞欲,只

    如今方才意識到,居然另有其人,也一般可以玩弄凌辱自己身子,褻瀆jian污自己

    rou體,竟還在弘晝之前。更可怖是,這人居然也是個女兒家,這何等讓人一時覺

    著荒唐可臊,倒好一似死死咬定,要提醒自己自己雖是芙蓉貌冰潔質,然為人性

    奴,到底只是個風月云雨可用之體。但覺一股羞恥熱血,自丹田里奔涌上來,那

    臉蛋兒「刷」得紅了,數月來反復壓抑著那一股少女被拘、淪為性奴、時時備著

    供人泄欲之驚懼惶恐,乃至自己心中獨有那一份自悲自哀生欲死之心,都再也壓

    制不得,滿滿溢得出來,幾乎要惱得一時就要羞哀無度,要伸手推開可卿,哭出

    聲來。

    黛玉細弱纖纖玉手方才抬動,倒是可卿見她粉面兒猛得臊成血紅,卻是自有

    一份心灰意懶,嘆得口氣,卻不再進一步動作,也不忍再輕薄yin辱于她,只輕輕

    理理黛玉耳垂邊發端云鬢,黯然道:「林meimei……你莫怕。你素日里雖與我淡淡

    的,可憐見的也是雪砌冰堆的女孩子家,既做了主子之奴,亦是命數使然。以你

    顏色容貌,遲早要由得主子jian玩失身總是難逃。如今我也沒一時可活了……便是

    再yin賤無德只愛那些見不得人的臟事兒,也只拿自己房里丫鬟出氣撒火才是了

    ……卻如何舍得再拉你來墊背落水,一味作踐。jiejie我只是一時情動,感念你真

    心勸慰我,才……才親你一口……,是愛你憐你,并不會難為你糟踐你添你恥事

    的……」

    黛玉這幾日本來心思就重,聞得此言,不由更是愣了。想著自己適才勸慰可

    卿之語,再想想這幾日自己心頭之意境,不由更是添了那一等凄涼決絕,自愧悲

    憫之意。陣陣波瀾方寸起,被可卿這一吻又是一慰,竟然有一等豁然念頭:「我

    自己適才都說了蒼天造化,生就這等風月之事,又托我為女體,命數我為性奴,

    如何就一時忘卻了……我生得這身段兒皮rou兒,給那等男人家弄了去……他們快

    活,我卻悲辱,這安知不是前世里孽緣安排,否則何必生我如此美艷,又何必讓

    男人家辱我時能那等得意……既為主子之奴,我本當安心侍主,由他yin辱jian玩

    ……怕不是這生里安生贖罪被污,來世里才能得個清潔身子……何況父兄教導,

    君臣主奴是為大義……我卻只是一介性奴,那古書上般般記載,為奴侍主是本份

    ……我盡是被那起子禮教歪人所誤,天天想著可憐貞潔二字……傲然事主,豈非

    是古人所說&039;過潔自持、不依輪回造化,到是墮落了魔道&039;……」想到這里,竟

    然又是一身冷汗,又思又想:「想主子定下規矩,上位者可任意jian辱下位者性奴,

    我初時只以為是女女歡好,是主子荒唐喜好觀玩。這情妃jiejie一口親來,主子并

    不在身邊,我卻依舊那等悲恥難忍……難道竟不是造化里造就……這恥辱一道,

    于這里頭深造三層,也是使然……可見風流之事,本不是主子獨有,亦不特需那

    等男子jian辱,便是女兒家也是天然的……」

    她想到這里,也不知怎的,又想起妙玉來:「我一向兒自持清白,躲著主子,

    卻連累了妙玉被主子jian污玩弄……如今想來,究竟是我害了她,還是反而脫她出

    了真正苦海,斷了那層&039;我清白不沾染風月&039;的妄念,才算是個了局呢……」心

    頭越想越亂,竟反復思量,仿佛是愧對自己素來之桀驁,有心要「順從奴德」,

    也不知哪里來一股子心氣,身子一震,一咬牙,竟是又蹲身半福,道:「情妃姐

    姐……您說哪里話來?我適才不是說了,一切是造化……您是妃子,我是小姐,

    差著尊卑位份,園中本有規矩。適才是顰兒有些個怕了,若是jiejie您想……想

    ……想要……」她此刻到底掙扎,方知出口艱難,努力憋了紅臉,但憑著一股子

    氣,從牙縫里擠出那羞臊言辭來:「想要玩玩顰兒身子……交歡侍奉,遭jian受辱,

    本來是顰兒的本份,給主子先玩,還是給jiejie先玩,可笑顰兒還挑個什幺。何況

    主子定的規矩,jiejie可以的……jiejie看得上、能舒坦便是了……顰兒雖羞恥凌辱,

    也算是盡了奴德……jiejie盡不必管顰兒感受才是?!顾宦芬а廊虗u說到這里,

    頓一頓,羞得幾乎要昏過去,見可卿卻無舉動,靜默片刻,才回過口氣來道:

    「只是jiejie今兒究竟是怎幺了?卻是遇到什幺事?meimei雖不敏,jiejie能告解一二

    便告解一二,我聽聽,便是不能為jiejie排憂解難,至少也當jiejie舒展了心事…

    …若不能……jiejie只要那什幺……到底,到底……不必憐惜我」,說著,自己也

    知自己這話竟是實在羞得無地自容,低頭玩弄自己衣帶。

    可卿見她如此,聽她如此,論此刻形態倒似芙蓉初露花苞羞,察言語心緒倒

    似杜鵑啼血盡,可憐可嘆亦可觀玩,倒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心中忽然又起個荒唐

    念頭「這雪玉般的潔傲小女孩居然也悟了……主子倒另有一份溫柔可享……可憐

    我時日將盡,否則難不成我也可品幾分滋味……」。

    只是可卿此時再也不忍心就此褻瀆她的。轉過頭,方才淡淡,一字一頓道:

    「主子這會子已命人圍了天香樓,我本是在外頭走動,是有個昔日里姐妹,不顧

    生死傳個話給我……只是傳話給我又能如何?我這一回去,便怕再也出不來了,

    今兒主子就要處置我……說來我亦是自作自受,無可奈何,倒不過路過櫳翠庵,

    來這里告菩薩一聲……就回我院子里去等死罷了……」

    哪知黛玉早猜到五分,此刻心境,聞得這等雷霆消息,竟然依舊支持得住,

    半晌卻字斟句酌和悅顏色道:「jiejie……你究竟是有什幺事體難見主子,我也不

    問;究竟是真是假,我也不言了。我這幾日便一直在想這事。我們宗族有罪,說

    是貪贓辜恩,其實聽說犯的還是圣忌,都該是剮的罪,可我們主子卻格外庇護加

    恩,為的什幺……?」可卿聞言卻瞧著黛玉,不知她所言何意。黛玉卻依舊道:

    「其實想來只為了一條,說句啐口的話……主子風流,覺著我們幾個女孩子,不

    僅模樣兒,只怕性情上亦能愉悅主子,就憑這一條,才饒了大罪,拘在園中受用。

    從人倫上論,主子便確確是個荒yin的?!箍汕淙f不料她說出這等話來,倒唬了一

    跳,卻聽黛玉依舊說道:「只是如今我們,一死一生,皆在主子一念之間。有罪

    無罪,當懲當赦,也在主子一念之間……jiejie……你說句等死,就不是為奴之意,

    你為自己也罷,也主子也好,既說自己有了罪,就該去見主子……見主子……見

    主子求jian求辱……寧可讓主子jian玩你至死,也不要落到那起子齷齪人手里。也算

    了了這輩子的孽,酬了主子這輩子的恩……來生來再不要脫胎紅顏女兒家才是正

    理……」

    可卿看著黛玉半晌,到底長嘆一聲,卻不再答言,轉身吱呀推開佛堂小門,

    竟要出門。黛玉忍不住追一句道:「jiejie……我不忍心看你如此,就再追問一句

    jiejie……jiejie究竟有沒有……有沒有……真能惹主子生氣要……要發落的事體?」

    可卿回頭,居然凄然一笑,此笑風情萬種,但使云月失色,桃梅無顏,只緩

    緩道:「罷了。適才林meimei說你我一般兒人。其實我如今方知,你我究竟有一等

    子差別。園中女子,如同meimei,其實都貞潔自守,便是要供主子jian玩賞用,也是

    禮上所迫,只這樣,才能讓主子品賞恥態。只我,卻是天性里yin賤無恥、水性喪

    德。我如今死到臨頭,菩薩在上,便告訴meimei也不怕,我喜歡主子jian我的……我

    頭一次被主子jian玩也是傷心欲絕,后來卻喜歡的緊,不論什幺性奴不性奴的話。

    我也日日盼著主子來jian弄我的身子,如何折磨凌辱我也成的。而且……我也喜歡

    jian其他女孩子……我,我自問自心,其實也喜歡其他男人也能來jian我,是了,不

    論是不是主子,只要是模樣兒好又懂得其中味道的男子,我都喜歡……你說這等

    喜歡,究竟算不算對不住主子?……meimei你如今說天性二字,說風月是造化自然

    之理,只是meimei聰慧,等meimei真的被主子jian玩過,再去逼迫jian玩下位的女孩子,

    再甚或被鳳丫頭甚至你寶釵jiejie逼jian……再甚或被其他男人jian辱,meimei,你如今

    到底是冰潔處子,一塵不染,等你嘗盡種種風月,還能說出天性二字幺?我已知

    透其中滋味,總想來天理報應,女兒家失貞辱節、yin心妄行就該有這下場?!?/br>
    黛玉不想可卿說出如此一番話來,一時竟聽得臉蛋兒通紅不知如何答話,半

    晌,卻聽可卿又是凄然一嘆道:「話雖如此,但是其實園中一池靜瀾之下,卻有

    這許多機心……這回是有人布了天大的局來害我……我便是死了也就罷了……林

    meimei你雖良善,卻也當自珍重小心……」說著,婉轉幽嘆,也不待黛玉再說什幺,

    轉身推門就出去了。只留西風卷寒,吹得帷幔撲扎、卷幅搖曳,倒是一堂冬意凌

    凌。

    黛玉呆呆了半晌,門上紫鵑才進來,悄悄道:「姑娘,似乎出事了……?」。

    黛玉回頭看看一堂佛號,獨有那一幅「蓮心」兩字被窗外西風格外吹得凌亂,都

    歪了行跡,上前親自扶了扶正,才回頭道:「紫鵑,你出去找個丫鬟來打聽打聽,

    就問問……主子這會子在哪里,我想要去見見主子請罪請安才好……」

    紫鵑一驚一愣,瞧了黛玉片刻,卻也不再多問,道個是,轉身出去,一盅茶

    的功夫,又回轉到佛堂里來,對著黛玉正色道:「已經問了,顧恩殿里的小丫鬟

    說,主子不在顧恩殿里,帶了鴛鴦jiejie和金釧兒jiejie,去了怡紅院……姑娘…

    …外頭好像果真出事了……園子里多是太監兵丁,說是已經封了天香樓,抄撿出

    幾大箱東西來,小丫頭們都在傳言,說……說是情妃可卿,其實是自己私通戲子

    柳湘蓮,拿尤氏三姐頂缸。如今那姓柳的混賬下流坯子,被主子門人捉了,滾筒

    倒豆子都招了……情妃這會子……罪上加罪,這等大事哪里還了得,怕是要處置

    呢……」她說了半日,見黛玉似乎沒聽到心里去,忍不住追一句:「姑娘……這

    無非是園中是非……管她真假。姑娘,咱們是寄人籬下的小角色,那情妃也罷

    ……鳳妃也罷,素日里也和我們無甚往來,姑娘倒還是不要亂想,淌進這渾水里

    ……主子雷霆一怒……我們便是磨成粉,也禁受不起的……」

    黛玉卻是淡淡一凝眉,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并不為這個。不過那日怠

    慢了,該去見見主子請罪……」卻不再說話,只緩緩出了櫳翠庵,聳聳香肩,緊

    一緊那領子白狐披風,緩步就往怡紅院方向去,紫鵑無奈,也只得跟著。一路上

    但見園中丫鬟奴兒,太監宮女,各自奔來跑去,驚惶失措,想來無非是又有兵丁

    進園,各房差往,打探消息罷了。黛玉也不多搭理。

    待到走到怡紅院,那院門卻半敞著,迎出來一人卻是晴雯,便上來,萬福施

    禮,卻也疑惑笑道:「姑娘怎幺來了?……天氣冷,要不快里頭坐。只是……主

    子這會子在里頭……」

    她本以為以黛玉性子必然要回避,哪知黛玉淡淡一笑,道:「園子里攪擾不

    堪,主子是來兩位夫人這里躲清閑了?還是來看看襲人jiejie們?」

    晴雯也是俏臉一紅,自然明白黛玉此話不過是問弘晝可在里頭風流逞欲,園

    中驚變她如何不曉得,也不知這素日里躲得清靜的黛玉這會子跑來這里做什幺,

    低頭俏聲道:「主子來做什幺,我什幺臺盤的人兒,不敢進去問的,自然有金釧

    兒、鴛鴦她們維持……如今主子是在后頭廂房里,說是來瞧瞧迎春姑娘她們姊妹

    ……林姑娘若要進去見主子,只怕還是要回了金釧兒她們才好……」

    黛玉上下打量她兩眼,卻淡淡搖頭道:「我見主子做甚幺……只是前兒妙玉

    將那一尾唐琴帶了去稻香村給那里小丫頭們學樂,我房里就只余了兩尾俗琴,想

    著原本……這里還有一尾&039;小川&039;的,不知可收了,若如今這里一時收著不得用,

    可讓我來瞧瞧?……」

    晴雯聽著是這等沒要緊的事,心下更是疑惑,口中只得道:「這點子小事,

    姑娘倒還自己來……那琴本來是……是寶二爺用的,后來本是收到庫房里了,倒

    是那日……太太說琴不害意,白收著糟蹋了東西,如今安置在后頭書房里,也就

    是個擺件做做樣子,我們幾個哪里會弄這等勞什子……我讓小丫鬟去替林姑娘取

    了來就是了……」

    黛玉低頭躊躇一分,才抬頭道:「你不懂,我還要瞧瞧可合我的心意,這等

    物件總要搭配了房內擺設才是。我自個兒進去瞧瞧可好……主子既在廂房,不在

    書房臥室……想來也是不礙的?!?/br>
    晴雯也不知這黛玉打的什幺主意,忽巴拉的跑來,特特說要收一口琴走,弘

    晝自然是赦了迎春惜春姊妹,來安撫也罷,yin玩也罷,總是在怡紅院里將息,黛

    玉如何偏偏在這會子要到里頭去。若說要想邀寵求見弘晝,卻也不是素日里這黛

    玉的性情。只是她到底也不好攔著,一思量左右不過是黛玉的古怪性子旁人也難

    猜透,只得笑道:「既如此,我陪姑娘進去就是了……往右手抄廊繞著走,想來

    遇不到主子……」

    黛玉才點點頭,便隨著晴雯走了進去。怡紅院本有三進院落,敞亮開闊是園

    子里最福地洞天一處所在,昔日也是人口最多之處。自內里院中用五六十株桃杏

    勾就了兩道天然木廊,若向東而下,后臺是四四方方一處四合院子,迎春探春如

    今便住在原本大丫鬟們住的兩側廂房里頭,四合院正房卻是如今王夫人、薛姨媽

    居住所在。繞得過去便是后院,小丫鬟們居住所在。而原本正室寶玉臥室、書房,

    以及值夜丫鬟陪睡的小屋,皆在院子正東面南朝北處,兩處倒果然隔了數道曲折

    回廊。如今怡紅院里偏偏不比別處,兩王氏、襲人晴雯、麝月秋紋乃至小丫鬟們

    并迎春、惜春兩位客居,都在其東側。西側主位空缺,這書房、臥室便是再暖香

    熏透、玉裹銀裝的,憑是誰,再也不肯住進去僭越了,只時時命人打掃了,倒也

    是空落干凈。

    黛玉隨著晴雯,自那木廊上向東,邁過那東面小小一扇蘇州石文章門,再自

    半格沉落踏步石階轉過去,便是一處朱紅色小閣,挑起貝殼灑墨簾子,推開前木

    后銅的穿衣鏡大門,便是昔日寶玉讀書習字之絳紅書房了。

    這一所在卻與怡紅院內外頗有所異,倒是小巧,只七八丈見方。原來昔年賈

    政治家,最不喜寶玉奢華風流,便命其從簡讀書??尚@門上門下合伙著糊弄賈

    政,不過是將寶玉這一讀書所在刻意裝飾得簡潔素樸以上回賈政,下悅寶玉;其

    實怡紅院里上上下下,暖香溫玉、妝金戴銀,遍布綾羅,盡織錦繡,這里頭一處

    樸素亦不過是唬人而已。但見西首是一張雞翅木清漆書案,上頭依舊是紙筆墨硯

    等;靠墻兩溜花梨書架,襲人等如今也不敢怠慢了,依舊是滿滿堆著書卷,卻不

    過是、等;四墻上一色兒漿白,除了一張再無個飾

    物。那東首倒有一張寬深暖炕,本是歇小覺用的,鋪著竹簡鑲布炕席。只如今冬

    日里,本來是該鋪得軟墊才是的,那一床團錦軟褥子如今卻卷成一團條,靠立在

    炕頭一側。暖炕一旁更有個四層的大幅木架子,上頭擱著著炕屏腿幾一張、云杉

    棋盤一方、并有一張深紫色七弦古琴。

    晴雯便笑著指著道:「不就是這個了……如今這里哪里還有人會這個……姑

    娘瞧瞧可使得?……」

    黛玉上前瞧看,那琴身卻是一整條紫檀烏木所雕,狹長細潤、云紋鬼色、吞

    玄吐幽、至于尾處看似胡亂雕琢了一對旋角,似鳳非鳳,似雀非雀,其實卻是巧

    匠苦心造詣,頗有上古遺風,琴首雕四個篆字「清玉周聲」,琴尾亦雕四個篆字

    「小川秦音」。一時倒也瞧住了,上前輕輕以披風袖口撫了撫琴身上落塵,回頭

    對晴雯、紫鵑淡淡道:「等會子再說……我且試試可使得?!?/br>
    晴雯倒是一愣,難不成這會子黛玉竟要在這里撫琴,豈非容易便驚擾了弘晝?

    欲知后事如何,請候下文書分解。

    這真是:

    世人皆有菩提情

    萬物難免慈悲心

    昔日世尊拈花意

    遺留大千紅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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