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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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月上柳梢,庭樹蕭蕭,莎階寂靜,流螢如墜星點點灑落海棠花間。 晏憐緒走過檐廊,檐廊下的四角彩繪如意吉祥花燈映出前路,然而在如同迷宮般縱橫交錯的回廊里 卻永遠也看不到盡頭。 他帶著夕霧穿過垂花門,來到大廳里。 大廳里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藏不下一分一毫的陰影。 一個聾子只有看清周遭的一切才會放下心來,因為他能夠依靠的只有視力了。 樓月璃大馬金刀地坐在太師椅上,紅袖嬌軟無力地靠在他的懷中,一雙呼之欲出的雪球壓在樓月璃的手臂上。她的臉上覆著一張薄紗,只露出哭得水汪汪的美眸。 晏憐緒漠然地看著紅袖,沒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麼。 醬釉仙鶴燭臺的燭光照亮了樓月璃的容顏,晏憐緒已經大半個月沒有跟他見面,樓月璃依然瑰麗冶媚,不笑時是極為涼薄的長相,身上有種彷佛是與生俱來的狠戾。? 晏憐緒不可遏止地注視著樓月璃的耳朵,他的耳朵長得小巧玲瓏,如同兩片玉蓮花瓣,但誰也知道 他的右耳聽不到任何聲音。 樓月璃甚而沒有跟晏憐緒問好,只是指著放在茶幾上的象牙筒口脂道:「這是以前我送給你的吧?」 沉默了一會兒,晏憐緒才點點頭。 樓月璃重重地把口脂甩到晏憐緒面前,晏憐緒皺著眉退後半步。樓月璃剛要扯下紅袖的面紗,紅袖卻搖著頭,含含糊糊地叫道:「不要!」 「給他看看,讓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混帳事?!箻窃铝С断录t袖的面紗,晏憐緒不禁瞠目結舌,只見紅袖的嘴唇紅腫了兩三倍不止,根本無法張開嘴巴,看起來既可憐又可笑,哪里還有平日的風情萬種。 晏憐緒霍然轉頭看著樓月璃,冷笑道:「樓月璃,你覺得我會蠢得在口脂里下毒,然後送給你的老相好嗎?」 樓月璃盯著晏憐緒,沉聲道:「晏憐緒,注意你的禮儀?!?/br> 晏憐緒失笑,當年小黑炭從未稱晏憐緒為晏少爺,他也不曾在意,現在樓月璃竟然反過來擺架子,怪責自己不懂禮儀? 「樓爺盡管可以搜紅藕院?!龟虘z緒側身指著外面道。 樓月璃向身旁的下人打了個眼色,下人便離開了。 晏憐緒沒料到樓月璃真的命人搜他的院子,一時之間竟是錯愕地站在原地。 紅袖躲在樓月璃的懷中低聲啜泣,樓月璃撫摸著她的背部,安慰道:「別哭了,我會替你找回公道?!?/br> 晏憐緒眼里發酸,委屈地咬著下唇。他痛恨自己會為了這些庸俗不堪,比起恩客和妓女更虛情假意的逢場作戲而感到妒忌。就算那些溫柔款款對著每個人也是千篇一律,晏憐緒還是犯賤地甘之如飴。 得寵失寵不是常事嗎?為什麼自己會那麼難過? 是因為由始至終,晏憐緒從來不把樓月璃視作過路人,而是視作夫君,視作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然而樓月璃的情深,他的真心,早就不再屬於晏憐緒了。 一輩子很短,短得來不及後悔;一輩子很長,長得還沒有天長地久就變心了。 或許晏憐緒留不住樓月璃的心,從來不是因為樓月璃的殘廢,也不是因為晏憐緒曾經跟另一個男人許下山盟海誓。 只是因為厭倦了,玩膩了,貪新忘舊了。 說到底,他們不過是蕓蕓眾生,躲不開年少相愛,年老相憎的命運。 樓月璃一直沒有讓晏憐緒坐下來,他只好微微側頭,不欲再看親昵的樓月璃和紅袖。 不久之後,搜院的下人便回來了,他們搖頭道:「沒有搜到任何東西?!?/br> 晏憐緒瞧了瞧樓月璃,樓月璃的臉色依然不放晴,雖然紅袖不方便說話,但她還是冷哼一聲道: 「誰下毒之後還會把毒藥留在自己的房間里?」 夕霧走上前道:「樓爺,奴婢可以作證,憐夫人根本沒有下毒?!?/br> 樓月璃側頭看著夕霧道:「你可是他的陪嫁婢女,你當然是站在他的那邊的?!?/br> 說到「陪嫁」兩字時,樓月璃的咬字格外明晰,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 晏憐緒拉了拉夕霧的衣袖,向她搖搖頭。樓月璃本就不喜歡夕霧,而且他這人獨斷專行,夕霧說什麼話也是白費力氣,沒必要讓夕霧受到連累。 樓月璃神色不豫地看了晏憐緒拉著夕霧衣袖的手一眼,然後直勾勾地看著晏憐緒,眼神極為幽深。 深得可怕。 晏憐緒擋在夕霧面前,他抬頭看著樓月璃,輕快地笑道:「要是我真的下毒了,怎麼可能是那麼輕的毒?!?/br> 他頓了頓,甜笑道:「我不止要毒死她,還要她寸寸腐爛而死?!?/br> 樓月璃凝視著晏憐緒,唇角的笑意愈來愈穠艷,一雙綠眸也笑得彎成月牙了。 他突然挑眉道:「來人?!?/br> 樓月璃的語聲剛下,幾個健壯的下人已經從側門里大步走進來,似乎是早有準備。 其中一個下人拿著一根成年人手臂粗細的黃荊棍,黃荊棍上布滿凹凸不平的倒刺,一旦被打到皮rou 上,足以生生地剝下一層皮。 跟當年的那根黃荊棍如出一轍。 兩個下人按著晏憐緒的肩膀,晏憐緒被逼跪在樓月璃面前。 在一剎那,往事如同走馬燈般掠過腦海,唯有那一幕多年以來刻骨銘心,沒有一刻曾經淡忘。 那年冬天,晏憐緒拒絕承擔自己的錯誤,眼睜睜地看著小黑炭被黃荊棍杖責至傷痕累累,之後他主 動推卸責任,使小黑炭捱了晏老爺的一巴掌,成為一個殘廢。 同樣的刑具,同樣的一幕,同樣的含冤。 現在跪的是晏憐緒,坐在上位的是樓月璃。 早已物事人非。 「打?!箻窃铝У慕{唇愉悅地吐出一個字。 黃荊棍接連不斷地狠狠打在晏憐緒的背上,不消幾下已是羅衫盡碎,輪廓優美的玉背鮮血淋漓。? 夕霧想要撲上去保護晏憐緒,幾個婢女卻已經架著她的手腳,她哀求道:「樓爺,奴婢求求您,請您停手!憐夫人受不住的!」 晏憐緒虛弱地搖頭道:「不必...... 為我求饒……」 那個夢魘,如同刺青般深入骨髓,如同劇毒般徹底凍結曾經的一腔熱血,在彼此的心里埋下了獰惡的 種子,注定開不出愛戀之花。 晏憐緒從未忘記。 他知道,樓月璃也從未忘記。 每當黃荊棍擊打背部時,晏憐緒的全身也會微微彈跳,然後失控地抽搐著,彷佛連脊椎也要被打斷了。他無力地伏在紊花相間菱格紋長方磚上,臉上沾滿灰塵,不停地大聲咳嗽,咳出一灘灘的鮮血,鮮血源源不絕地滲進方磚的縫隙里。 明明晏憐緒在這角度根本看不見周遭的任何人,卻感到大家的眼神也無情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晏憐緒應該慶幸,樓月璃還留了他一點顏面,不至於當著滿室婢仆面前脫下他的褲子,讓他的秘密暴露人前。 雖然晏憐緒已經被打得直不起腰來,那兩個健壯的下人卻還是重重地壓著他的肩膀。他死死忍著劇痛,勉為其難地仰起上身,癡癡地看著樓月璃。 紅揚繡簾櫳,燭花香霧下但見青絲如同血紅織綿流散全身,弱骨柔姿不堪一擊,晏憐緒的慘白臉色宛如梨花朝月,淚珠若凝水浮璧,唇瓣猩紅碎掐,透著凄美的楚楚動人。 熟悉的大廳,熟悉的陳設,樓月璃總是有意無意地保持舊時晏府的格局,無時無刻地警醒著晏憐緒現在的身份—他早就不是眾星拱月的晏小少爺,只是一個可以任意杖責的失寵男妓而已。 曾幾何時,堂堂正正地坐在那張太師椅上的是晏老爺,滿身浴血,筋骨盡斷,如同垂死小獸般被狼狽拖出大廳的是小黑炭。 事過境遷,被虐打懲罰的是往日的晏少爺,冷然看著他的卻是樓爺樓月璃。 既然樓月璃沒有阻止,負責行刑的下人自是繼續向晏憐緒揮動黃荊棍,其他下人似乎全被此情此景嚇著,只是面面相覷,鴉雀無聲,連紅袖也沒有說話了。 沐浴在血汩里的金絲雀逐漸奄奄一息,釵鳳斜欹,鬢蟬不整,蛾眉似新月初墜,染血的秋香色緙絲袍散落地磚,宛若雙檠分焰,紅影交加。清淚滴破胭脂臉,墨眸幽芳洗盡,編貝玉齒用力地咬著紅唇,鮮血卻不住地從唇間沁出來,彷如嘴含荼靡牡丹。 月掛檐牙,花影重重浸寶階,樓月璃一手支頤,玉筍輕點鴉青鬢角,他斜斜地瞥著晏憐緒,綠眸陰冷狠戾,笑意美麗卻殘酷,比天邊的明月還要冰冷,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憐惜。 這場懲罰,從來與外人無關。 曾經的??菔癄€,如今的天崩地裂,從來只是樓月璃和晏憐緒之間,也只能是樓月璃和晏憐緒之間。 夕霧終於還是放棄掙扎,她定定看著樓月璃,沉痛地說道:「樓爺,難道您忘了您答應過曲爺什麼嗎?」 樓月璃沉默不語。 晏憐緒的右耳幾乎聽不到了,左耳卻還是清楚地聽到夕霧的話。 他自嘲地笑著。 答應過什麼? 答案過會好好照顧晏憐緒,把曲雪瓏欠他的一并歸還嗎? 這兩個男人,何曾真正地在意晏憐緒的想法? 由始至終,晏憐緒不過是輾轉於他們的掌心的玩物而已。 晏憐緒可憐地蜷縮在地磚上,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他斷斷續續地抽噎著,抽噎聲如同杜鵑泣血,身下的血池緩緩蔓延,凝脂酥軟的肌膚沒有一處是完整的,盡是皮開rou綻,深得可見森森白骨。? 梅花金鈿半落,沾著一滴血紅,如同雪中紅梅丹焰,露出額頭上破相的傷疤。容顏褪花墮萼,珠淚暈開唇角血跡,胭脂漬透,滑入衣襟。 原來,當年的樓月璃是那麼疼痛的。 眼前的事物漸漸模糊,映在眼底的樓月璃化作一朵脆弱易碎的浮花,瞬間被淚水切割得支離破碎。 黃荊棍再一次擊打背脊,右耳的耳道猛地傳來一下錐心的劇痛,使晏憐緒不自覺地歪過頭去。? 然後,右耳沒有知覺了。 永遠也不會有知覺了。 初秋。 濃陰翳日,斷魂秋雨剛歇,丹桂灑滿空階,愁紅泣露。 錦帳繡帷斜掩,輕紗卷碧煙。麝煙裊裊,蘭焰閃爍昏暗微光。 行刑過後,靈丹妙藥如同流水般送到紅藕院里,但晏憐緒的背傷實在太嚴重,使他只能趴在床上養傷。他甚至不能隨意翻身,每次挪動身體也要靠著夕霧幫忙。直到最近半個月,晏憐緒才可以勉強地坐在床上,讓夕霧為他敷藥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