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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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西風愁起,霜葉緋紅。紫陌遍染桂香,碧桂綠葉垂芳根,天香如飛碧誤落凡塵。 在晏老爺和晏夫人死忌的那天,玉鸞特地向尤嬤嬤告假一天。 大約是因為玉鸞最近的表現不錯,尤嬤嬤準了他的請求。 玉鸞不知道父母葬在哪里,所以只能為他們打造牌位,但醉夢院這種地方最是迷信,容不得牌位之類的東西,因此玉鸞唯有在夜里摸黑偷偷打造了一雙牌位。 他把牌位揣在懷里帶到外面,然後在街上買了些拜祭用的蠟燭冥鏹,打算在白馬寺附近找處安靜地方把這些東西燒掉,聊表對於父母的心意。 白馬寺位於城郊的寧清峰上,平常人也是坐馬車前往的,但玉鸞尚未掛牌子接客,自是沒有客人的賞錢,每個月只有小得可憐的月錢。光了一小包祭品已經花光了玉鸞好幾個月的月錢,他哪里還有剩錢坐馬車,只好徒步走路上山。 明明已經是初秋,鳳臨城卻還是熱得異常。玉鸞氣喘吁吁地走了大半天,劣質的草鞋磨擦得他的雙足長出不少血泡。 當玉鸞爬上千級石梯來到白馬寺時,但見秋光清絕,冪冪綿云相映,川谷綠巒綿延不絕,使人心曠神怡,他卻早已筋疲力盡,汗流浹背,根本無心欣賞美景,只是一邊坐在石墩上擦汗,一邊仰頭喝著竹壺里的清水。 待玉鸞喘過氣來,他才轉身看著白馬寺那八扇富麗堂皇的朱漆雕花門扉,只見大殿里香煙裊裊,人聲鼎沸,不時傳來和尚唱經念佛的聲音,隱約可見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端坐寶殿上,理所當然地接受世人的跪拜朝貢。 玉鸞面無表情地看著金身佛像—以前他常常隨晏夫人到寺廟里上香祈福,現在倒是沒有這興致了。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佛,祂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晏家家破人亡? 不過是凡人自欺欺人的把戲罷了。 休息過後,玉鸞背著塞滿祭品的小包袱,走進白馬寺後的竹林里。 竹梧蔭滿,幽香透鼻,苔枝綴玉,不時看見古柳長堤外竹舍疏籬,大約是供香客歇息用膳的院落。 玉鸞走到一半時,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女人笑道:「雪瓏你忙碌歸忙碌,偶爾還是得出來踏青,好好放松一下?!?/br> 「夫人說得是?!?/br> 曲雪瓏的聲音。 玉鸞心中一驚,他連忙快步往前走,再繞到一棵竹樹後,悄悄地探頭往外面看。 只見曲雪瓏正跟兩個女子并肩而行,中年女子滿頭珠翠,雍宮華貴,另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則以黑紗帷帽擋著面目。幾個婢女亦步亦趨地跟在這三人身後,其中一個正是曲雪瓏的侍婢夕霧。? 玉鸞打量了那個戴著帷帽的女子幾眼,認出那是當天自己在書齋外看見的身形。 這想必就是曲雪瓏的未婚妻,南宮家的千金,而那個中年女子應該是她的母親。 直到這一行人的身影完全地消失在玉鸞的視線里,他才失魂落魄地繼續往竹林里走去,但他心亂如麻,滿腦子想的也是曲雪瓏, 一不小心竟然摔了一跤,弄得祭品散落一地。 玉鸞神不守舍地收拾著草地上的狼藉,好不容易才把祭品全也塞到包袱里。他站在原地,手里抱著包袱,呆呆地看著空無一人的竹林半晌,終究還是忍不住往回走。 一旦決定往回走,玉鸞的步伐便是愈來愈快,只恨不得插翅能飛。他匆匆地穿過茂林修竹,四處尋找著,總算在一間雅致的竹舍前找到正在跟下人說話的夕霧。 玉鸞站在竹徑的一端,看著夕霧回到竹舍里。他怔然出神地看了竹舍的門扉一陣子,最後還是偷偷摸摸地進去了。 綠水滿池塘,馀花落盡,青苔滿院,惺松墨影印在梅花檻窗的雪白窗紙上,轉角處的連廊素覆盆柱筆直如新竹,暖陽安靜地灑滿細墁地磚。? ? 玉鸞藏在離花廳不遠的圓瓣金桂後,從這里剛好可以從菱花檻窗的狹窄窗縫里窺看里面的人的一舉一動。 只見曲雪瓏和南宮母女正圍著束腰馬蹄足方桌而坐,方桌上放著幾碟綠豆糕和茯苓糕,他們相談甚歡,氣氛頗為融洽。 玉鸞總算得見南宮小姐的廬山真面目。 南宮小姐的坐姿端莊,長相也極為秀麗。她身穿竹月色束腰綾裙,梳著朝云近香髻,發髻上插著四蝶銀步釵和點翠蓮花釵。 曲雪瓏清冷高貴,南宮小姐也是美麗溫柔,二人看起來的確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玉鸞愈看愈是泄氣,他自知萬萬不能跟南宮小姐相比,但自己實在跟南宮小姐差得太遠了— 像曲雪瓏那麼一本正經的人,還是喜歡出身高門的淑女嗎? 其實玉鸞求的從來不是當上曲夫人,他求的只是曲雪瓏心里有自己。 榮耀名份大可給另一個身世相當的女子,玉鸞想得到的只是曲雪瓏的情意而已。 偏生這卻是求而不得的。 曲雪瓏耐心地聽著南宮夫人的嘮嘮叨叨,偶爾跟南宮小姐有些眼神交流。他的神色禮貌而疏離,看不出對未婚妻有什麼想法,反而南宮小姐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曲雪瓏,抹了口脂的朱唇笑盈盈的。? 他們談了約莫半炷香工夫,曲雪瓏便站起來,向南宮夫人拱了拱手,然後回身吩咐夕霧送客,回身的角度使他正好跟玉鸞四目相對。? 被偷看的曲雪瓏倒是面不改容,做壞事被抓個正著的玉鸞卻是又羞又怕,竟是不假思索地轉身跑走。 這竹舍說不上很大,但玉鸞溜進來時滿腹心事,完全沒有注意走廊布局,所以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門口。 玉鸞走到門口時,突然聽到南宮夫人在身後道:「黛兒,待會我們先去繡娘那里試穿嫁衣,再到百寶閣挑金鐲吧?!?/br> 「是的?!鼓蠈m小姐柔順地道。 玉鸞全身僵硬,他立即退到一旁,向南宮母女盈盈福身,裝作是在竹舍侍候的下人,恭送南宮母女離開。 然而他福身時才猛然想起自己行的是女子的福身禮—只有男妓才會行福身禮,尋常仆役自是行男子之禮。 玉鸞的額頭上冷汗直冒,他不禁抬起頭來,果然看見南宮夫人的視線在自己的臉上轉了一圈,那眼神彷佛要把玉鸞的眼珠生生地剜出來。 他立即慌張地低頭,心跳愈來愈快。 南宮母女離開竹舍之後,玉鸞還是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玉鸞回過神來,才看見曲雪瓏正站在檐廊下靜靜地看著自己。 清風動竹,梧桐葉墜,曲雪瓏穿著一身素色珍珠緞直領長袍,淡草煙光遍灑那輕云蔽日的花容,肌香骨秀,斂黛凝秋水,灰眸氳氤細煙薄愁,嬌唇微微下垂,項如瓊玉。 與其說這是雷厲風行,處事果斷的曲少爺,倒不如說是哪家大家閨秀,名門淑女。 二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在撫弄櫻筍的早上,那已經是一段時間之前了。在這期間也發生了不少事,但 當玉鸞再一次見到曲雪瓏時,那些曾經使他耿耿於懷的風言風語卻在瞬間變得無足輕重。 不論曲雪瓏心里是什麼想法,不論他們將會面臨什麼結局,此刻玉鸞很確定,他喜歡跟曲雪瓏待在一起。 如同破曉淡月仰望第一抹晨曦,如同泥沿里茍延殘喘的敗花渴望那一縷清風。 這已經很足夠了,足夠讓玉鸞為了靠近曲雪瓏而燃盡自己的一切。 玉鸞柔柔地福身道:「奴家見過曲少爺?!?/br> 曲雪瓏走到玉鸞面前,如同謫仙乘風而至。 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里,剛才又被曲雪瓏發現自己在偷窺他,玉鸞還是有點心虛。他左顧右盼,就是不敢直視曲雪瓏的一寸秋波。 玉鸞總覺得在那雙眼眸前根本藏不了心事—尤其是那些羞於見人的心事。 曲雪瓏一言不發,只是低頭看著玉鸞的包袱。 玉鸞把掉到地上的包袱草草地收拾之後便趕到竹舍里,渾然不覺有些祭品也從包袱里露出來了。? 發現曲雪瓏的視線後,玉鸞不安地把包袱藏在懷中,伸出手臂想要擋著里面的東西,衣袖隨著他的動作而微微掀起,露出一雙傷痕累累的手腕。 因為玉鸞常常被綁起來調教,手腕和足踝無可避免地被勒得布滿傷痕,所以只能長期包裹著白布。 以往每次玉鸞跟曲雪瓏見面之前,他也會在手腕和足踝上涂抹一層厚厚的鉛粉,掩飾那些猙獰丑陋的 傷痕,但今天他獨自出門,不曾想過會見到曲雪瓏,自是沒有刻意遮掩傷痕。 玉鸞立即縮起手腕,不想讓曲雪瓏看到那麼難看的傷痕。 曲雪瓏沒有多問什麼,只是沉吟道:「你是來拜祭……」 玉鸞略略躊躇,還是回答道:「拜祭我的父母?!?/br> 他記得曲雪瓏曾經叫出自己的名字,但他不知道曲雪瓏對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所以也沒有多說。 曲雪瓏抿著唇角,他轉身看了守在檐廊下的夕霧一眼。夕霧前來行禮,曲雪瓏吩咐道:「備一個炭盆?!?? 玉鸞詫異地道:「曲少爺……」 曲雪瓏淡淡地道:「下午太熱,在竹舍里會比較涼快?!?/br> 院子里小山叢桂,濃香滿袂,映得遠方滿空蒼翠,群峰如簇。 夕霧領著玉鸞繞過檐廊的轉角,來到後院一角的松樹下,只見銅盆和木炭已經準備妥當,夕霧向玉鸞福身道:「今天少爺包下了這里,沒有閑人會來打擾的。要是您有什麼需要,請盡管使喚奴婢?!?/br> 「謝謝您?!褂覃[回了一禮。 待夕霧離開之後,玉鸞才緩緩地坐在大石上。他的面前放著銅盆,父母的牌位則放在一旁。 玉鸞以火摺子點燃木炭,白煙爭先恐後地冒出來,熱風不住地撲打臉龐,薰得他的眼睛刺痛。 看著父母的牌位,想起父母的尸身說不定早就在亂葬崗里被野狗吃光,而自己身在異鄉,淪落風塵,玉鸞不禁一手掩著臉龐,凄然淚下。 他不是沒想過查出是誰冤枉父親,害得晏家蒙上不白之冤。 晏老爺古板嚴肅,一向對天子忠心耿耿,甚至到了愚忠的地步,絕對不會寫出什麼謀反的詩詞—然而先別說玉鸞能否查出真相,就算查出來了,自己只是區區一個罪奴,怎麼為父母報仇呢?? 經歷了那麼多,玉鸞逐漸明白當年晏家一案的水極深,自己一旦查到不該查的東西便是死無葬身之地,而現在他只想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