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碎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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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何啟星原以為那天的解釋會讓昆布放下心結,同往常一樣和自己相處,誰知對方躲自己躲得更兇了。 少年只要在路上看見他,便轉頭跑掉,就算不得不打招呼,也只會喊自己一聲“啟星老師”;晚上自己回到房間,明明還沒到平時睡覺的時間,他就卷進被窩里裝作睡著,一點不給自己說話的機會。 兩人之間的關系一下子變得非常尷尬。 不等他想出辦法緩和兩個人關系,一場災禍便無聲無息的降臨了。 一位名叫“賈大和”的軍閥利用軍事手段控制了整個a城及周邊城市,割據此地占山為王,并切斷了中央政府對a城的管制。 他上臺沒多久,便不再給當地慈善組織任何撥款,甚至還要各家各戶上繳一筆金額不菲的稅收。 這對福利院而言,無疑是一個劇烈的打擊。 他們的經濟來源只有兩個方面,一是中央政府的補貼,二是好心人士的捐助,這下不僅第一條路被堵死了,第二條也堵了一半——收稅的增加必然會使得捐款減少,加上馬上就要過年了,就算厚著臉皮去酬,別人也不見得會給。 何啟星整個人急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沒日沒夜地寫信給軍閥政府,可那一封封信就像石沉大海,再也沒了回音。 他實在不明白軍閥的做法,這古怪的規定就像是專門針對福利院一般。 過年前夕,物價上漲的厲害,存款也即將告罄,何啟星愁得面色憔悴不已,身體也日漸消瘦。 “我看這福利院就要開不下去咯?!边@日主廚陳叔在做飯的時候朝一旁切菜的昆布說。 “總會有辦法的?!崩ゲ即鸬?。 “你不知道,最早這所福利院是何老爺子建的。他這人啊,是做花鳥魚蟲生意起家的。其實這生意本身不賺錢,但是你想啊,晚清那會兒難民遍地,能玩得起魚,逗得起鳥的都是什么人。加上何老爺子又善于交際,很快就打入了上層圈子,靠著那些達官貴人的支持辦了這間福利院?!?/br> “只可惜啊,何老爺子在他兒子十九歲那年便意外去世了。本來小何少爺可以繼承父親的衣缽,可他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少爺,除了彈琴以外一無所長,還自視清高,人家喊他喝杯酒就借故推辭?!?/br> “那些達官貴人本就是看在何老爺子的面兒上支持他的生意,這下可好,紛紛撤資。如今何老爺子走了四年,就只剩這間福利院還在勉強維持著,不過依我看啊,也是快給這小何少爺搞垮了?!标愂鍞[擺手,一副不愿多談的樣子。 昆布手里的拳頭攥得發白,怒道:“什么叫被啟星搞垮了,你知道他為了這間福利院付出了多少嗎?你怎么能這么說他!” “嚯!”陳叔第一次見這小幫手朝自己發火,頓時也是變了臉色:“我憑什么這么說他?憑我在這兒干了二十多年!自從小何接手這里之后,我連份像樣的工資都沒拿過,若不是看在何老爺子對我有恩,我會留到現在?” 他抄起鏟子,猛地往鍋里一杵,舀了一鏟子稀粥,又緩緩倒回去,只見少的可憐的米粒隨著大量的水往下流。 “可是你看看我們現在吃的都是什么,連菜都快買不起了。再這么下去,我也得跟著餓死?!?/br> 主廚氣鼓鼓地鏟子一扔:“我打算干到過年就走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br> “拉倒吧!沒你我們還少張嘴吃飯呢,看看誰先餓死!”昆布惡狠狠地瞪著主廚。 明明只是個十七歲的男孩,眼神卻狠厲得像只獵豹,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撕碎一般。主廚心頭一凜,嘴里罵了兩句便走出了廚房。 昆布早已將做飯學得七七八八,駕輕就熟地做好了晚餐??伤麤]有想到,就在那天晚上,主廚卷走福利院里能值錢的物件,連夜離開了福利院。 十二、 主廚的做法對岌岌可危的福利院無疑是雪上加霜。 得知這個消息的何啟星看上去沒有太大的反應,實則從早到晚連一口飯都沒吃。 昆布看著那張憔悴瘦削的臉,不禁回憶起第一次見到何啟星的時候,意氣風發卻又溫潤如玉的模樣,心就像被揪起來一般,隱隱作痛。 “啟星,對不起,我不該和主廚吵架,還把人給氣走了?!崩ゲ即怪^站在何啟星身邊,這也是這些日子他第一次和何啟星主動說話。 何啟星過了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抬起頭,隨即擠出一個笑容,回應道:“不是你的錯,陳叔走也是遲早的事?!?/br> “可是他拿了這么多東西...我們報警吧,他無非是要拿到當鋪去換錢,警察只要在附近幾間當鋪打聽打聽,我們就能把東西要回來了?!崩ゲ嫉?。 “不必了。就當是補償他這些年的付出吧?!焙螁⑿抢^昆布的手,安慰道:“阿布,你們不要害怕,錢的事,我會去想辦法?!?/br> 昆布點點頭,不再多說什么。 然而這天夜里,昆布正躺在床上想著明天做什么菜,又便宜又能填飽大家的肚子時,何啟星那里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 他睜開眼,只見青年只穿了件單衣便掌著燈開門走進了寒夜里。 那一點橘黃色的火光愈行愈遠,昆布趕忙拿了件大衣跟著青年出了門。 只見何啟星繞到一間他從未進去過的房間門口,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昆布站在門邊,一時不知該不該喊住對方。 蠟燭被一只一只的點燃,黑暗的空間逐漸變得通明光亮。 火光搖搖曳曳,何啟星跪在一塊排位前,眼眸低垂,過了好一會兒才道: “父親,還記得你走那年,讓我千萬保護好這里,讓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在這里安心長大??墒?..” “可是我現在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陳叔也走了...兒子是不是很沒用...” 在燭火的映照下,何啟星緩緩抬起頭,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在下頜匯聚成大顆的晶瑩水珠,墜落在地。 “父親...我一個人什么都做不了...求你告訴我,該怎么辦...” 字字哽咽,到后面已泣不成聲。單衣下瘦削的身體顫抖不止,一陣風刮進來,蠟燭像是回應他的話一般,左右搖曳,將他的身形勾勒的影影綽綽。 就在這時,肩頭披上了一件大衣。 何啟星回過頭來,婆娑淚眼映著跳動的燭火,竟是不住又滾下一顆眼淚。 “阿布,怎么是你...”在認清來人后,他迅速用衣袖胡亂的擦干了眼淚,可濕漉漉的睫毛和通紅的眼睛鼻尖依然出賣了他。 昆布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一種陌生的感覺在他的心口醞釀,逼得他快喘不過氣。 何啟星似乎想要再說些什么,身體卻被緊緊的抱住了,少年的胸膛并不寬厚,卻熾熱guntang。 “你這是...” “讓我幫你吧?!崩ゲ颊f道。 而他不知道的事,何啟星的自尊心早已形成了一圈堅硬的壁壘將他困于其中。 他不懂得討好,不懂得彎腰,不懂得曲意逢迎,更不會將自己的脆弱展現在其他人面前,更別說被一個小輩發現自己懦弱無能,痛哭流涕的模樣。 何啟星用不容拒絕的力道推開了昆布。只見他垂下頭,牙齒緊緊地咬著嘴唇,掩不住滿臉的羞愧。 半晌,他才道出一句:“是不是你也覺得我很沒用?” “當然不會,你怎么能這么想?”昆布急切地解釋道:“你幫助了我們這么多人,所以我們做點什么也是應該的。這間福利院屬于我們大家,不是你一個人,所以我不想看見你太累?!?/br> 他伸出手,攏了攏披在青年身上的大衣:“啟星,你不是說了嗎,我們是一家人,可是為什么要把所有的難事都往自己的身上攬?”昆布堅定地望著青年,“可不可以,適當的依賴我?” 少年的眼中一片赤誠,何啟星不敢再看一般迅速別過頭,在眼里的淚水落下之前吹熄了蠟燭。 屋里又回歸于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昆布將要陷入失望時,耳邊有一個聲音輕輕地回應道:“謝謝你?!?/br> 十三、 第二天,昆布向福利院的所有孩子清晰地闡明了他們的現狀。 孩子們聽完一片沉默,但很快有一個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孩子站了出來。 “昆布哥哥,我打算早上去街上賣報紙,只要起早一點,也不會耽誤上課??梢詥??” 說話的男孩叫二洋,在福利院里算是比較大的,平時調皮搗蛋,但是別的孩子卻都很聽他的話。 “那我也要去!” “昆布哥哥,我會編螞蚱!可以拿去賣嗎?” “我...我可以糊紙盒!” 不過才長到昆布腰左右的孩子們將他圍成了一個圈,爭先恐后的舉手,有的孩子甚至跳起來,生怕自己不被看到。 青年遠遠地注視著,臉上難得流露出了一絲柔軟。 幾天后,何啟星受到了一封請柬,上面邀請他去A市最出名的五星級酒店參加一位名流的20歲生日會,并叮囑要正裝出席。 過生日的不是別人,正是何啟星父親曾經的合作伙伴,李老板的兒子。 只可惜這位李老板在何老爺子去世后不久便不再與他聯系,最近又有風聲說他投靠了軍閥。 可不管怎么說,如今能受到這封請柬,那說明李老板也是個念舊情的人。這場聚會會去的名門貴族必然不會少,如果能和那些人搭上線,福利院的未來也就有希望了。 何啟星立即翻出以前定做的一套西裝,熨得服服帖帖掛在床邊,滿懷希望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卻不知道這華麗盛宴的背后竟醞釀著不為人知的陰謀。 十四、 何啟星手里提著一個做工精細的方形盒子,站在一座磚木結構的仿巴洛克式建筑面前。 他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他父親給他在這里辦十五歲生日。曾經作為中心的他如今竟覺得自己與這等場地格格不入。他忐忑不安地整了整襯衫領子,隨即走進了酒店。 李老板將整個酒店包了下來,從一樓到三樓都是數不盡的賓客,聲勢相當浩大。 “客人您好,請來這邊登記?!贝┲炫鄣挠e小姐領著何啟星在名單上簽了名。而當她看清了青年的姓名后,神情有了明顯的不對勁。 “有什么問題嗎?” “啊...沒有沒有,請跟我來?!?/br> 何啟星被帶到鋪著白色桌布的長桌前,桌上壘著高高的香檳塔和數不盡的高檔紅酒。 還不等他問對方為什么把他帶來這里,那漂亮的迎賓小姐便扭著水蛇腰離開了。 他看向周圍,竟發現身邊幾個人都是A城幾家福利院的院長。幾人面面相覷,似乎都感覺事情不太對勁。 就在這時,只見前方一位油頭粉面、肥頭大耳,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白色西服的男性往他們的方向走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今天的壽星,李慶才。 “哎呀,看來大家都很重視鄙人的生日,都到場了,真是太給面子了!” “應該的應該的...”旁人紛紛附和,唯獨何啟星沒有開口。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來者非善。 李慶才和他們寒暄了幾句,有個藏不住心事的人開口問道:“李公子啊,我們最近可不好過啊,福利院都快維系不下去了。我知道你爹跟軍閥關系不錯,能不能幫著說兩句話?” “是??!不撥資金,難道讓那些小孩上街喝西北風去嗎?我聽說啊,最近街上好多小叫花子都失蹤了,無聲無息的,沒人知道是為什么?!?/br> “這事兒我也有所耳聞...” “好了!”李慶才打斷眾人的對話,說:“這次請大家來,就是想說說有關福利院撥款的事兒,你們放心,最后肯定給你們一個結果!” 從剛剛說話起,他的眼神就時不時往何啟星的身上游移,這會兒像是終于找到機會般,徑直走到何啟星的面前,舉起手中的紅酒杯指了指他,裝作一副驚訝的模樣:“這是小何公子吧?” “不敢當‘公子’二字?!?/br> “是是是,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按年齡,我還得喊你一聲‘哥——’?!崩顟c才故意把“哥”字拉的極長,表面上看似尊敬,實則語氣里盡是戲謔。 他伸手搭上何啟星的肩膀,從桌上拿了一杯紅酒遞給他:“好兄弟多年沒見了,來干一杯?!?/br> 那只肥呼呼的手在何啟星的肩頭上下滑動,加上李慶才身上頭上nongnong的發蠟味兒,逼得他幾乎想倉皇逃跑。但一想到福利院的那些孩子們,他還是按捺下了那些負面情緒,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看不出來啊,啟星哥酒量還真不錯?!?/br> 說完這話,李慶才竟當著所有人的面將自己杯子里的紅酒慢慢倒在了地面上,接著又讓服務員將兩人杯子斟滿。 “來,再干一杯?!?/br> 何啟星的手握成了拳頭,卻還是硬著頭皮將杯中的紅酒倒入喉頭。 如此往復,幾杯下肚,即使酒量再好的人也多少有了醉意,更何況是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何啟星。 他只覺全身發熱,身體像是脫離引力般飄在半空中,空蕩蕩的胃像是有一把火在燒。 看著青年兩頰通紅的模樣,李慶才勾起嘴角,道:“啟星哥怎么這么不勝酒力,走,我帶你去衛生間洗把臉,清醒清醒?!?/br> 即使此時何啟星醉得快暈頭轉向,他還是沒忘記提起腳邊的方盒子。 里面裝著一只做工精細的琉璃花瓶,是打算送給李慶才的賀禮。這花瓶并非有多名貴,卻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到了衛生間,李慶才立即將里面所有的人都轟了出去,隨即反鎖了門。 何啟星察覺不對,想要離開,卻被扯折胳膊重重地撞在墻上。 “啟星哥,你說你從小就一副誰都看不上的樣子,怎么現在混成這模樣?” “松開!”何啟星一把推開身前沉重的身體,扶著墻連連喘氣。 “我看你一直拎著那破盒子,里面是送我的禮物嗎?”李慶才從地上撿起盒子,取出里面的花瓶,接著洗手臺的燈光好好的打量了一番,隨即譏笑道:“就這種貨色,我家下人都不會用。拿這種東西來,你是想來羞辱我嗎?”說罷手一松,琉璃花瓶磕在水池邊上摔得四分五裂。 何啟星瞪大雙眼看著這一幕,可不等他做出反應,李慶才竟沖過來扯開他的衣領,最上方的兩枚扣子瞬間崩了開來。 “可若是啟星哥以身相許,我倒是很愿意收下這份賀禮??!” 油膩膩的嘴唇貼上他的頸脖,何啟星的酒意瞬間醒了一大半。他驚叫著想要推開對方,奈何李慶才以龐大的身軀將他死死地壓在墻上動彈不得。 rou乎乎的手在他的胸膛上胡亂揉捏,何啟星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衛生間的高檔香薰也蓋不住的酒氣瞬間彌漫開來,李慶才看著自己布滿穢物的雪白西裝,臉色驟變。 “cao你媽的臭婊子居然敢吐老子身上?。?!”他急赤白臉地解開衣扣,將西裝脫下,而何啟星利用這空檔,迅速解開了門上的鎖,小跑著逃了出去。 李慶才哪能讓他跑掉? 他立即奪門而出,沒兩步就在眾目睽睽下抓住了何啟星。 “臭婊子敢跑!”原本李慶才想抽他個耳光,可眼珠一轉,想到了更有意思的辦法。 他不怒反笑,松開了對何啟星的鉗制,大聲道:“聽聞何啟星先生從小習琴,技法比這酒店的鋼琴師都精湛,可愿意獻上一曲,讓我們在座的各位長長見識?”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叫好,掌聲如浪潮起伏,叫何啟星心底陣陣發寒。 若是在此時掉臉離開,便是拂了在場所有人的面子,拉資金便是徹底沒了希望。 何啟星恨恨地看了李慶才一眼,屏著一口怒氣緩緩走向一樓大廳中心的鋼琴。二樓三樓的賓客都倚在圍欄邊上,等待著即將呈現給他們的新節目。 然而這件事并不似何啟星想象的這么簡單,他剛坐下彈了幾個音,李慶才便又道:“這么彈,看起來和剛才的鋼琴師也沒什么區別?!彼衼硪晃环丈?,說:“倒杯開水來,用高腳杯!” 不一會兒,服務員端著托盤送上了一杯冒著熱氣的水。 就在何啟星倍感不安,不知對方又要耍什么手段時,只見李慶才小心端起杯子,放在了自己的頭頂。 “聽說彈鋼琴講究身形端正,若是何先生今天能彈完一整首而水不灑,你要走我便再無二話?!?/br> 此言一出,原本就達到沸點的怒氣便再也止不住。他拿下茶杯,騰地站起來,將開水盡數潑在了李慶才臉上,只聽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對方捂著臉像一攤爛泥般跪倒在地。 賓客嘩然,整場宴會亂做一團。 何啟星掉頭就走,然而身后的李慶才尖聲叫喚道:“別給這婊子跑了!”,再回過頭,前路已被一群打手堵得嚴嚴實實。 李慶才忍著痛踉蹌著走過來,嘴里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他整張臉都被燙的通紅,哪里還有什么公子形象? 可何啟星此時并沒心情心情幸災樂禍,他很清楚,只怕自己是在劫難逃。 果不其然,對方走過來就照著他肚子狠狠踹了一腳。 伴隨著巨劇烈的疼痛,身體失去平衡重重的栽在冰涼的大理石瓷磚上,眼里只剩下高高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所折射出的菱形光點。 “給你三分顏色,還真敢給我開染坊。你不是喜歡彈琴嗎,老子今天先廢了你的手!” 幾個打手聽到命令,立即將何啟星面朝下地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視野里除了冰冷慘白的地磚以外,還有一雙穿著锃亮皮鞋的腳在不斷向他靠近。那腳抬了起來,直到他看不見,而就在下一秒極快地下落,重重踩在他的右手上。 十五、 昆布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趕在夕陽下山買了菜回到福利院給大家做飯。 他知道今天何啟星晚上得出去吃飯,可一直等到晚上九點,還是沒個人影。 “不是吃個飯嗎...為什么能吃這么久...”昆布越想越不安,最后還是準備去酒店看看。 他一路小跑,跑了將近二十分鐘,氣喘吁吁地往里走,門口的保安卻攔住了他。 “我來找我一個朋友?!?/br> “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人嗎,沒請柬就趕緊滾!”保安一臉的不耐煩。 “他叫何啟星,一定在里面,你讓我進去,見到他我就走...” 聽到這個名字,保安臉上閃過一絲微妙的神情,卻依然沒有讓昆布進去。 就在這時,酒店的大廳傳來一聲痛哼,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何啟星。 昆布立即變了臉色,那里還管的上別的,推開門口的人強行闖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眼。 青年被幾個人按在地上,一個肥胖男人用皮鞋鞋跟在那雙細長無暇的手上左右反復地碾,縱使他將下唇咬出了血,卻還是忍不住痛叫出聲。 何啟星是什么人? 正如陳叔所說,他心高氣傲,不懂得討好,更不會委曲求全。 他參加這樣的聚會已經是放下了自己那點自尊,委曲求全地妥協,可現在這群人竟將他按在地上,用鞋底去踩那只在鋼琴上優雅跳躍的手,無所不用其極的羞辱、折磨。 怒火幾乎將昆布吞噬得一干二凈。他瘋了一般地沖上前去,一圈砸在李慶才的臉上,只見對方兩行鼻血一下子就涌出了鼻腔,丑陋而滑稽。 那群打手哪能袖手旁觀,紛紛沖上前想抓住昆布,奈何昆布就像被抽走了痛覺神經一樣,無論挨了多重的拳腳,攻擊的動作也不會有一點點停頓。 縱使李慶才人多勢眾,卻毫不占上風,他在一片混亂中又被揍了好幾下,呲哇一通亂叫,好不狼狽。 就在他們節節敗退時,一個身穿軍裝的男人從樓梯上從容不迫的走下來。他掏出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昆布。 “阿布小心!”聽到何啟星的呼喊,昆布立即往前一撲,子彈擦著他的背打中了后方桌子上精心擺放的香檳塔,只聽“砰”地一聲脆響,玻璃杯瞬間崩裂開,碎玻璃渣和酒液炸得滿地都是。 “?。?!”現場不少人驚叫出聲,慌不擇路地往外跑去。 就在那人準備開第二槍是,一個帶著紳士禮帽,穿著一身黑色長褂的男人按住了男人的手。 “趙副官,小孩子的事,大人摻和進去不是欺負人嗎?” “李叔叔...”何啟星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眼前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李老板。 “爹,何啟星用開水潑我!” “你閉嘴!”李老板指著兒子怒喝道,“趕緊收拾收拾回家,別在外面丟人現眼!” 說罷,他將何啟星帶到酒店外,找了個隱蔽處,說:“剛才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兒子不懂事。醫院那里我聯系了,馬上派車送你過去?!?/br> 他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請你們過來,其實是賈司令的意思。他就是想借此讓你們斷了繼續辦福利院的心思,其他院長們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刁難。啟星啊,我作為你父親的故交,提醒你一句,不要跟軍閥作對,你們討不到便宜的?!?/br> “為什么只跟福利院過不去?我們收留無家可歸的孤兒有什么錯?”何啟星忍著痛開口問道。 李老板沒再回答,他搖了搖頭,轉身而去。 十六、 何啟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他躺在床上,若不是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他幾乎以為今晚經歷的只是一場噩夢。 李老板說的話就在他的腦子里一直環繞,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堂堂一個軍閥,有什么必要和小小的福利院過不去,若是為了錢,也不至于特意整這么一出堵死他們的路??沙隋X以外,又是會為了什么? 未揮發干凈的酒精仿佛重新在體內發揮了作用,腦子也逐漸變得麻木。 不遠處的書桌上點了盞油燈,昆布在昏暗的光線中笨拙地給扯壞的襯衫縫著衣扣。 對方毫無預兆地抬起頭,兩人的目光就這么撞在一起。 少年的眼睛,就像清澈的湖水,只需一眼就能看到底。何啟星想起對方今天不顧安危救自己的模樣,不禁心頭一動,迅速將眼神挪開。 “怎么了,是不是點著燈睡不著?我馬上弄好了就熄燈,一會兒就好?!崩ゲ嫉?。 何啟星搖了搖頭:“別縫了,那件衣服我以后不會再穿了?!?/br> 昆布聞言,只好扯斷了線,將燈熄滅,借著月光坐在何啟星的床邊。他捉住青年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果不其然冷的像塊冰。 “怎么這么涼,我明天還是去買點碳來燒上?!?/br> “不用了,我不冷...阿布你這是做什么!”只見少年跑到了床尾蹲下,脫光了上衣,將他的雙腳按在自己胸口,用手臂緊緊抱住。 “腳暖了,身體才會暖和。啟星你睡吧,睡著了我就走?!?/br> “你這傻孩子,別鬧了快把衣服穿上!”被凍得沒知覺的腳被昆布的體溫漸漸捂熱,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腳踩在了一個小小的凸點上。 霎時間,一股血直往腦門沖,逼得他耳尖通紅,而少年像是毫無知覺般依舊巋然不動。 何啟星這下子急了:“你這孩子真不害臊!快把衣服穿上滾回自己床上睡覺!” “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你被凍生病了怎么辦?” 何啟星一心只想結束這樣尷尬的局面,給逼得沒辦法,只好道:“那你睡進來吧?!?/br> 昆布臉上浮現出得逞的笑容。他渾身上下脫得只剩一條內褲隨即像個泥鰍似的鉆進了被窩,身體不斷往青年身上湊,而何啟星被昆布觸碰過的肌膚就像被火燎過似的,燙得他直躲。 這下子,冷如冰窖般的被窩一下子成了個火爐,何啟星被逼到了墻角,忍不住紅著臉罵道:“你睡覺怎么不穿衣服!只有沒文化的農村人才這樣!” 昆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點了點頭:“跟這里比起來,我家確實算是農村?!苯又中Φ溃骸岸以谖覀兗亦l,一起睡過覺的就是夫妻了?!?/br> “你再亂說就滾下去!” “可是……” “閉嘴,睡覺!” 昆布委屈地閉上了嘴??梢幌氲缴磉吽莻€常在他夢里出現的人,心就忍不住狂跳。 夢里的何啟星總是像一條水蛇似的纏著他,輕聲喊著他的名字,用愛慕的眼神看著他,渴求他的疼愛…… 想著想著,身下那玩意兒便有了反應,將內褲頂出了個帳篷,直直地抵著何啟星的腿縫。 昆布急了,這要是被青年發現了,以后怕是再也不會理他了。他背過身并起腿夾住,并逼著自己想些其他事。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何啟星,何啟星,何啟星…… 那里越漲越大,昆布急得滿頭大汗,最后干脆掀開了被子,冷空氣無孔不入地包裹住了他,欲望才終于逐漸消退了下去。 十七、 何啟星已經很久沒睡得這么沉了。 殊不知昨晚和他同床共枕的人一晚上連著三次將他踢到地上被子撿回來蓋上,給折騰得幾乎一夜沒睡。 他醒來的時候少年已經做好所有人的早飯離開了,這才想起昆布前兩天說在一家藥鋪找了個給人抓藥的工作,老板體諒他的難處,中午讓他回來做飯,晚上還允許他早一些下班。 何啟星看了看自己纏著厚厚紗布的手,只要稍稍一動便痛得要命,加上平時還要給小孩們上課,怕是連零工都打不了了。 “可不可以,適當的依賴我?” 昆布的聲音在腦子里回蕩。 心沒由來的泛起了漣漪,自從父親去世之后,少年是第一個無條件對他好的人。 也許自己不該再把他當做一個孩子看待了。他想。 傍晚,大門被敲響了。何啟星匆匆跑去開門,昆布笑嘻嘻地站在門外,手上提著一籃菜和一串rou。 “哇,有rou吃啦!” “真好!” “昆布哥哥真好!” 身后響起小孩子們的歡呼,只有何啟星皺著眉道:“你才干幾天,人家老板就給你發工資了?” “是啊,老板人好,提前把工錢給我結了?!崩ゲ紡目诖锾统鰩讖堚n票遞給何啟星:“還有五天要過年了,明天上街看看有什么年貨要買。大過年的得吃好喝好。我去燒飯了?!?/br> 何啟星接過錢,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當晚,昆布又鉆進了何啟星的被窩里,這次他沒有拒絕。 “你在哪家藥鋪干活?” “就西街那家?!?/br> “累不累?” “除了抓藥就是逗鳥喝茶,你說累不累?” “有人欺負你嗎?” “我這么高,誰敢欺負我啊?!崩ゲ嫁D了轉眼珠,又道:“除了你?!?/br> “我?”何啟星撐著腦袋看向昆布:“我怎么欺負你了?” “你不相信我?!崩ゲ计擦似沧?,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何啟星知道自己試探的太明顯,只好直說:“阿布,我們現在雖然困難,但是人不能沒了骨氣做些違法亂紀的事...” 昆布臉色瞬間變了。 他似乎是想說什么,最后卻只是失望地看了青年一眼,一言不發地將身子背了過去。 何啟星見他的模樣,便明白自己冤枉錯了人。他一邊心中暗罵自己,一邊眼巴巴地望著少年的后腦勺。 少年的頭發很密,粗硬得像是刺猬身上的刺,和他的脾氣一樣,又倔又犟,但是何啟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內心有多溫柔。 他難得主動伸出手搭上昆布的肩膀,說:“是我不好,阿布,我保證以后不會這么亂想了?!?/br> 少年的腦袋依舊沒有轉過來。 “哎呀,手好痛!” “怎么了?我看看!”昆布聞言立即坐了起來,緊張地握著青年的手小心端詳。 但看清對方臉上的笑容時,少年更氣了。他直直躺了回去,想要把枕頭掀起一部分隔在兩人之間,可伸手一摸,卻在枕下摸到了一條鏈子。 他緩緩扯出來借著月光一看,是一條銀色的吊墜。 “這是什么?”昆布將鏈子朝何啟星眼前晃了晃。 青年接過鏈子,用指甲撬開底端的小縫,那墜子竟打開了。 “這個啊,是我十八歲那年在照相館拍的照片。我父親一直將它帶在身上,人走了之后我就自己收起來了?!?/br> 照片上的人長相和現在沒有什么大的區別,可那時候的他,即使沒有在笑,也看得出是無憂無慮的。 “可以給我嗎?” “你要這個做什么?”這還是少年第一次問自己要東西,可沒想到要的竟是自己的照片。何啟星有些猶豫,畢竟給其他人自己照片這種事總歸是...有些曖昧了... “不給我就繼續生氣了?!闭f罷昆布又將臉背了過去。 “給給給!拿著!”何啟星無計可施,只好把鏈子塞進昆布手里。 那小子瞬間來勁了,咧著嘴將那小墜子打開,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照片里的人。 何啟星以為是昆布也想拍照片,便道:“你今年也要滿十八歲了,等你過生日我也帶你去拍一張?!?/br> “真的嗎?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照?” “和我?” “對,和你?!?/br> “那多奇怪啊,只有結婚照才會兩個人去拍,更何況是兩個男的...”眼看著少年又做出要生氣的表情,何啟星立即妥協道:“好好好,都聽你的!” “嘿嘿,啟星,你對我真好!”只見昆布又露出了笑容,透著光的眸子亮晶晶的,直直地看著自己,燃著熾熱的溫度,好像整個世界就只有他一個。 何啟星聽見自己的心臟不受控制地通通狂跳,他別過臉,伸手按住心口,想要平復自己奇怪的反應,可就在這時,少年驀地靠近他,在他的嘴角輕輕的親了一下。 他瞪大了眼睛,一時間大腦竟不能指示他做出任何反應。 “啟...啟星晚安!”耳邊傳來少年慌張的聲音。 屋子里又恢復了寂靜,唯獨床上兩人的心卻再也不能靜下來。 十八、 今天昆布回來的比往常要晚一些。 當何啟星打開門的時候,發現他還帶了個小男孩回來。 小男孩看上去也就七、八歲,衣衫整齊,不像長期在外流浪的樣子。 “這是...” “這孩子在街上到處游蕩,我一問才知道他原本是北區那兒的福利院的?!崩ゲ及櫰鹈迹骸熬驮谶@幾天內,除了我們以外,整個A城的福利院全部陸續倒閉,收養的幾百個小孩全部被扔到了大街上,個別運氣好的被領養,而絕大部分的孩子就像他一樣...成了流浪兒?!?/br> 何啟星握緊了拳頭。 他蹲在孩子面前,抓起兩只臟兮兮的小手輕聲問:“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頭看向他,小聲道:”我叫小田子,大概八歲了?!?/br> “你別害怕,我們這里也有很多孩子,以后你就跟我們一起生活,好不好?”然而何啟星溫柔的安慰并未換來小田子的放松,只見他嘴角一撇,竟大哭起來。 經過很長時間的安慰和勸解,小田子才語無倫次地告訴二人,他一開始的時候是和另外兩個哥哥在一起的。白天他們會分頭尋找食物,晚上則在約定的地點碰頭,分享彼此的食物,再一同找個安全的地方度過夜晚。 可這樣的日子并沒有維持幾天,兩個哥哥就陸續失蹤了。 小田子在他們約定的地點等了兩天,餓得奄奄一息,直到昆布遇見了他。 “失蹤了...”何啟星的腦子里突然冒出聚會聽見的一段話: “我聽說啊,最近街上好多小叫花子都失蹤了,無聲無息的,沒人知道是為什么?!?/br> 一股涼意像是成群的螞蟻一般順著他的脊椎向上爬,何啟星終于明白,軍閥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那些孩子——如果福利院里有孩子失蹤了,那么一定會有人去找去問;可如果消失的是一個在街頭流浪的孤兒呢? 雖然不知道軍閥要這些孩子去做什么,但必然不是能拿到明面上說的事。 何啟星不得不去想他們今后的處境,軍閥必然要想盡辦法將他們這群“釘子戶”連根拔起。他越想,心越往下沉。 “啟星,你怎么了?”昆布見青年神情不對,擔心地問道。 少年的目光純潔熾熱,何啟星終于還是把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 十八歲的年紀,快樂灑脫,不該被世俗的污濁玷污,更不應該被卷入這場是非之中。 十九、 小田子雖然是孩子,卻很明白人情世故。 他知道自己如今是寄人籬下,所以應該多幫著做點事,以回報收留之恩。 于是小小的院子里,每天天不亮就有一個矮小的身影抱著比他人還高大的掃帚,來來回回的清掃者地面的積雪。 “唰、唰、唰——” 小手被凍得通紅,小田子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噴嚏。 待他抓起掃帚想要接著掃的時候,卻發現掃帚像是在地上長了根,怎么拽也拽不動。 小田子疑惑地抬起頭,只見掃帚的末端被一只黝黑的大手牢牢抓住。 他眼睛一彎,露出只長了一半的大門牙:“昆布哥哥!” “昆布哥哥”可不像小田子這么開心。他插著腰,作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道:“前天半夜打水洗衣服差點被裝滿水的桶拖進井里;昨天幫著生火燒了半截頭發,今天你這是又想演哪出?” “我...” “回去睡覺?!?/br> 小手立即聽話地松開了掃帚,不安地揪起一片衣角在手指間繞著圈:“可是...我想幫你們做點什么...”突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兩眼發光地看著昆布:“那今天我來燒熱水吧!這樣昆布哥哥就不用在池塘里洗澡了?!?/br> 昆布聞言,神情頓時嚴肅起來:“小田子,你來的那天我告訴過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尤其是啟星老師,你忘了嗎?” “我,我沒有說!” “嗯,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你守護好這個秘密,就是幫了我的忙,知道嗎?” 小田子重重地點點頭,乖乖回去睡覺了。 昆布嘆了口氣,白色的水霧在空氣中短短地停留了片刻便消散開來。眼看著小田子走進了房間,他這才放心地去廚房做所有人的早飯。 可人才走到廚房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昆布一抬頭,只見煙囪往外冒著滾滾濃煙。 他推開門,看著手忙腳亂的何啟星,笑著調侃道:“我們家來了個田螺姑娘呀,又漂亮,又能干?!?/br> 然而此時的何啟星并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鍋里的粥不斷冒著泡,硬是把鍋蓋都頂得左右跳動,溢得一桌。 “阿布你快來幫我一下!這個鍋蓋怎么會動??!” 昆布熟練的把鍋蓋揭開,倒了點冷水進去,里面的氣泡立刻消了下去。 “煮粥火不能這么大,你手還沒好,回去休息,我來就好?!?/br> 何啟星擦了擦額頭的汗:“連小田子都知道幫著做事,更別說我一個大人?!彼行┣妇蔚乜戳搜劾ゲ?,又垂下了頭,“你每天又要工作掙錢,還得回來做飯,早出晚歸的,太辛苦了?!?/br> “不辛苦?!崩ゲ伎粗@樣的何啟星,只感覺心都化成了一灘水,“為了你怎么樣都不辛苦?!?/br> 青年的臉騰地紅了,他轉身抓起鍋鏟在鍋里胡亂攪著:“你別亂說話……??!” 手被緊緊握住,昆布站在他的身后,胸膛緊緊貼著自己的后背:“煮粥要順著一個方向攪,才能出稠?!?/br> 鍋里的白乎乎的米粥冒著氣泡,熱氣騰騰往上冒,熏得他臉guntang,腦子暈暈乎乎,哪里還能聽得進昆布在說什么。 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驀地松了,恍惚之間,鍋鏟竟整個掉進了粥里。 “??!我……” 眼看著何啟星竟要伸手進鍋里撈,昆布立即攥住了他的手按在懷里,急道:“怎么能把手往鍋里伸?我看看燙著沒?” “沒……沒有?!鼻嗄晗袷怯|電般縮回手,卻無意間看見昆布脖子上的銀色金屬鏈。心臟再次不受控地瘋狂跳動,整個廚房的溫度幾乎達到了沸點。 “我,我先走了!”說罷,何啟星像逃一般的離開了廚房,昆布看著他慌張的背影,揚起了嘴角。 二十、 何啟星并沒有因為早上的失敗而氣餒。他利用課間時間細細研究了一下菜譜,最后在二洋的幫助下竟炒出了幾個菜。 巨大的滿足感讓何啟星忍不住彎起眼睛,腦子里不自覺地想象昆布回來看到這一桌晚飯的神情。 “我們家來了個田螺姑娘呀,又漂亮,又能干?!鄙倌甑穆曇粲衷谀X海里響起。 哪有把男人比做田螺姑娘的? 可為什么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不但不反感,反而…… 何啟星覺得最近自己整個人都變得很奇怪,種種陌生的感覺都是自己從未有過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在胡思亂想中,時間過得飛快,沒一會兒天便黑了,屋里肚子咕咕叫的聲音此起彼伏。 “啟星老師,昆布哥哥怎么還沒回來呀?” “昆布哥哥會不會遇上什么事了?” 何啟星回過神,他抬頭看了眼種,竟已經七點四十了。以往昆布都是五點左右到家的,今天這是怎么了。 “你們先吃吧,我再等等?!焙螁⑿菍⒆觽冋f。 所有孩子都抓起筷子,餓壞了般狼吞虎咽地扒起碗里的飯,唯有小田子臉色蒼白地看著碗發呆。他眼睛紅通通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哭出來。 他的異常被何啟星看在眼里。 “小田子,怎么了?” 何啟星這么一問,對方似乎更慌張了,他抿緊了嘴巴,眼淚直在眼眶打轉。 “是不是老師做的菜太難吃了?” “不是的!”小田子匆忙說道。 “那你這是怎么了?!?/br> 小田子咬著嘴巴搖了搖頭。 何啟星徹底給搞蒙了,加上昆布遲遲不回來,他心里一急,說話的語氣也忍不住稍微重了些:“到底怎么了?有事就說出來!” 小田子第一次見啟星老師生氣,嚇得渾身一哆嗦,最后帶著哭腔小聲道:“我和昆布哥哥約好的,不能說的?!?/br> “昆布?”何啟星一聽是和昆布有關,不由得更急了。他逼著自己冷靜下來,耐著性子說:“小田子,昆布哥哥跟你說什么了?你要說出來我們才能去幫他啊?!?/br> “嗚嗚嗚……啟星老師,昆布哥哥這么久都沒回來,肯定是在池塘里淹死了!”小田子說罷嚎啕大哭了起來。 “池塘?什么池塘?” “就是東區那個池塘呀……”小田子一抽一抽地說道。 東區……他記得昆布和他說過,在西街的一家藥鋪,而西街是在西區,他又怎么會去西區的池塘? 何啟星深吸一口氣,“小田子,你說仔細點,昆布怎么會在西區的池塘?” “因為……昆布哥哥在池塘里洗澡…我就是在那里遇見他的...” “大冬天的,為什么要在池塘洗澡?”一旁的二洋不解道。 “嗚嗚……我不知道呀……” 何啟星皺起眉,他明白沒辦法再從小田子嘴里再問出什么來,與其在這里干等,不如出去找。 “你們好好呆在家,除了我和昆布哥哥以外,誰來都不能開門,知道嗎?” 孩子們紛紛點點頭。 何啟星隨手抓過一件大衣套上,倉促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