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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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凌晨。 204的牢房門突然被打開,幾乎是同時,昆布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看了眼因為過度勞累而沉沉睡去的齊興,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什么事這個時候找我?”昆布看著面前的獄警道。?他神色清醒,毫無睡意。 “監獄長在下面等你?!豹z警沒有多說一個字,領著昆布去了監獄的負一層。 這所監獄歷史悠久,由民國時期的一位軍閥所建。在普通人的眼中,這所監獄一共有4層,二到四層均是關押犯人的牢房,一層是食堂,倉庫,廚房等公用場所,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這所監獄還有個負一層。 獄警走到一間毫不起眼的房間,打開了斑駁的木門,一大股灰塵氣息涌入鼻腔,蛛網在月光的照耀下影影綽綽,平白添了幾分陰森。 兩人并未開燈,昆布熟練的掀開地毯,用藏在角落的鐵鉤撬起隱藏在地毯下的木板一角,登時,涼意撲面,一條通往地下的樓梯出現在眼前。 樓梯不過一人寬,昆布接過獄警遞來的手電,往下走去。道路從開始的黑暗狹窄變得寬闊光明,一間和監獄風格迥然不同的地下室出現在眼前。 說是地下室,卻和陰暗潮濕沒有半點關系,相反,里面燈火通明,形如白晝。各種先進的儀器擺放在各處,閃著紅色的工作燈;三兩個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人拿著手上的試管往返于各個儀器之間。房間的正中間擺放著一張病床,床單的過分明亮的燈光映照下顯得慘白。 這看似是個隱蔽的醫院,但昆布很清楚,它不是。 獄警和昆布一一核對過指紋,防爆玻璃門“嘀”得一聲朝兩側打開。兩人一前一后地走了進去。 其中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人見昆布來了,毫無波瀾地說:“監獄長在房間里等你?!?/br> 昆布走到一扇反光玻璃前,霎時間,整面玻璃向上升起,一個相貌平庸,看似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端坐在辦公桌后,朝門口的昆布露出一個微笑。 “時間還沒到,為什么提前找我?!睕]有任何寒暄,昆布開門見山道。 監獄長眼神似乎黯淡了些,卻依然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先坐下,喝點水慢慢說?!彼穆曇羟辶?,和他的年齡完全不符。 昆布不耐煩的拉過椅子坐下,冷冷地看著他。 監獄長倒了一杯茶,推到昆布面前,緩緩道:“最近監獄里都在傳,你和一個叫齊興的人走的很近?” 昆布沒有說話,默認了他的話。 “這么說...你是找到他了?”監獄長聲音似是有點顫抖。 昆布拿起茶杯一飲而盡,重重一放:“這不關你事?!?/br> “昆布!”監獄長猛地站起來,制服勾勒出他的寬肩細腰:“你到底要傻到什么時候,何啟星死了,他不會回來了!”他揭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眉眼如畫、精致絕倫的臉。 “你等了他多久,我就等了你多久?!边^于明亮的燈光映照著他慘白的薄唇,墨色的眸子里盡是委屈和悲傷。他伸手抓住昆布的手腕:“昆布,你回頭看看我,好不好?” 昆布甩開他的手,濃眉緊蹙:“易川,我沒工夫和你廢話。找我來,到底什么事?” “為了等一個死掉的人,你這樣值得嗎?” “那是我的事?!?/br> 易川像是脫了力般,癱倒在椅子上,眉眼間的悲傷逐漸轉化成怨恨。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他斂去了臉上所有的表情,冷冰冰的說:“專家早就告訴我,你血液里的s細胞有可能來源于你的脊髓,可是我一直沒舍得讓你受這個罪。昆布,我給過你機會,所以再問你一遍?!彼[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是選擇我,還是在這鬼地方繼續等你的何啟星?” “你不用舍不得,哪怕你要我的手,我的腿,我的眼睛,只要我有一口氣在,都不會離開這里?!?/br> 易川聽完他的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在電話上重重按了幾下,盯著昆布說:“帶他去抽一千毫升骨髓液?!?/br> “那個...不需要這么多的…” “叫你抽你就抽,別這么多廢話。對了,”易川冷笑了一聲:“不準打麻藥?!?/br> 通話的全程,昆布像在聽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漠不關心、無動于衷地看著別處。 他自以為的威脅恐嚇卻絲毫漾不起那人臉上一絲絲波瀾,像是被扔進黑洞的一塊石子,聽不見半點的回音。易川最后一點期翼都沉入了湖底,抓著電話的手無力垂下。 玻璃門再次升起,兩個穿著白大褂的人把昆布帶到了外面病床上。他側臥著,面朝著易川所在房間的那面反光玻璃。 骨髓的抽取需要做腰部穿刺,即使是打了麻醉都疼痛難忍。身穿白大褂的人似是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掀起他的衣服,露出男人精壯的腰背。做了簡單的消毒后,他拿起一根極粗的刺穿針,對著凸起的腰椎緩緩推進。 床上的人明顯的顫了一下,但很快控制住了呼吸。整個過程中,除了床單被抓破的裂帛聲,和顫抖的呼吸聲,昆布一聲不吭的扛過了全程。 易川透過玻璃看著男人布滿冷汗的臉,偽裝的鎮定終于破裂。 表面上他像是個高高在上的施刑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輸了,輸的很徹底。 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比不過他一個縹緲無望的執念。 他緩緩抓起電話,聲音虛弱地說:“給他打一針安定,至少讓他睡過明天?!?/br> 睡夢中的昆布像是被巨大的不安所籠罩,身體的不適和劇烈的心悸讓他虛汗連連——何啟星死在他面前的場景,這么多年來,每一晚都出現在他的睡夢中,他幾乎沒有安心的睡過一個好覺。 “啟星...不要...”毫無血色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微小到幾乎聽不見。 不同于以往的是,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在做夢,卻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的紋路,身體不斷在狹窄的病床上輾轉,終于,傷口被碰撞到鐵質圍欄上的痛感讓他瞬間清醒,床上的人驀然睜開雙眼,掙扎著從床上爬起。 恢復了思考能力的大腦很快明白他為什么這么不安。 今天是馮德文回來的日子,他不能留齊興一個人在采石場。而他環顧四周卻連一面鐘都沒有。 “不好,昆先生提前醒過來了...” “是不是昨天的安定打得不夠?” “不可能,我特意用了兩杯的劑量?!?/br> 看護他的兩人竊竊私語,聽完他們的對話,昆布心中不好的預感又加重了。易川不會無緣無故地給他打安定,加上昨天一反常態突然找他過來,自己很有可能中了調虎離山計。 齊興...齊興... 昆布不顧一切的沖到門口,卻打不開指紋鎖。他無暇身上的劇痛,抓起一名看護拖到門口,他將那人頭重重地磕在門上,發出“咚”地一聲,整面玻璃都在顫抖。 “開門?!?/br> “不行,監獄長規定...” “老子叫你開門?!崩ゲ及l了狠,重重往那人踹了一腳,只聽“咯噔”一聲,那人瞬間慘叫著跪倒在地 另一名看護見狀,抓起麻醉針就朝他沖來。昆布立即將地上那人提起護在身前,趁對方猶豫之際一腳踢在他的手腕上,麻醉針應聲落地。 “開門,不然下一秒斷的就是他的脖子?!彼镀鸬厣夏侨说念^發,又是一聲鬼哭狼嚎的慘叫。 后沖上來的看護捂著手腕,咬牙解開了重置過的密碼鎖,昆布將二人綁在一起堵上嘴巴,防止他們通風報信,隨后迅速離開了地下室。 見到陽光的那一刻,昆布才知道此時已是正午,不出意外離自己消失到現在大概12小時。 失血的眩暈和傷口的疼痛在失去打斗時驟升的腎上腺素的掩蓋后變得尤為明顯。昆布眼前陣陣發黑,但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去采石場,一旦易川收到消息,自己便很難走出監獄大門。 二十分鐘的路程,昆布只用了七八分鐘。他找遍四處,卻不見齊興的身影。但很快,遠處山巖的震顫引起了他的注意。 馮德文要求調換職位起,他就沒想讓齊興能好端端的回去。他手上并不是沒沾過人命,在他眼里,殺一個人和殺十個人,并沒有本質的區別,就算只是殘廢,也能欣賞欣賞那人絕望痛苦的神情,光是想想,馮德文就興奮的不能自拔。 他走到那塊巨石后試探性的使勁一推,巨石借著微微下傾的地勢竟真的往前滾了兩下。馮德文欣喜若狂,他在一周間試想過無數種取人性命又能偽造成意外的方式,卻沒想到得來竟如此不費工夫,真是老天都站在他這里。 馮德文像是打了雞血般涌上一股子勁兒,歇都不帶歇的將巨石推到了斷層崖邊。地面的泥土皸裂破開,他趴在巨石上,氣喘吁吁地緊盯著齊興的位置,準備給予他致命一擊。 就在那一瞬間,意外發生了。 斷壁邊緣承受不了石塊的重量,只聽一聲劇烈而沉重的悶響,經過多年自然累積成的山體瞬間坍塌,大大小小的碎石受到連鎖反應的影響如同傾斜的流沙,大片大片的下落。 巨石一同從兩層樓的高度猶如一頭在風中狂嘯的雄獅,帶著令人心悸的“轟隆”聲,翻滾著下落。馮德文根本來不及思考,他只覺得一陣失重,身體失去平衡,尖叫著從兩側樓的高度跌落。 上方的轟鳴引起了齊興的注意,他心頭一震,抬頭向上看去,還不等看清楚什么,大量的沙土就往他鼻腔涌去。 危機感本能使他往后撤退逃離。 他立刻用浸滿汗水的手套捂住口鼻,轉頭就跑,卻聽見一聲像是要把天空撕裂開的尖叫聲——是馮德文! 聲音就在離他不遠的位置,嶙峋的磐石轟然落地,只聽一聲哀嚎,那處便再也沒了人聲。 高處的亂石扔在不斷下落,維持了千百年的平衡被徹底打破——那一處斷崖的坍塌引竟起了大規模的山體滑坡。 滑坡體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埋沒了馮德文所在的位置,并朝齊興襲來。石塊不斷砸落在他的身上,他卻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呆愣原地,眼睛緊緊盯著石塊滾落堆砌成的小丘,就在這時,手緊緊地被拉住。 “快走!”齊興下意識的回頭,身旁的男人渾身汗濕,原本健康的膚色從內而外沁著一層青白。他寬闊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僂,顫抖,像是忍受著什么巨大的痛苦,只有緊握自己的那只手,透著不容置疑的灼熱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