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塊糖
她上了車,跟黑暗里拍拍自己紅透的臉,這算不算是耽于美色。 拿出自己的英文課本舉到窗邊,靠窗外昏黃的燈光照著背單詞。 初中單詞沒什么難度,語法也并不難,背過去式過去分詞,明兒還要聽寫。 腦海里雖然成了一團漿糊,覺得自己心快要跳出來了,最后還是勒令自己凝神學習。 他把自己的傳呼號和修車行的座機號給了她。 他用的傳呼是幾百塊的數字傳呼而非漢顯。需要跟傳呼臺呼他,他再打過電話來。 程緒覺得自己沒什么事情可以呼他的。 家里給她買了幾十塊的中國移動ic電話卡,父母都有手機,有什么事一個電話,父母還是家里的司機或者母親帶著家里的司機就來了。 她能有什么事兒需要找他的呢? 但還是將他給的號碼好好記錄在本子上。 自那以后她會格外關注班里有傳呼的男男女女,看他們上課的時候借口去洗手間,實際去回傳呼了。 她好奇 ,那些有潘東潘西的一天到晚怎么就有那么多說不完的話,在同一個城市,上著課還要呼他們,出去打電話膩歪。 “你怎么不愛寫信呢?” 只是大掃除,她跟教室坐著寫作業,他就坐在她桌前一邊看她寫一邊問她。 這話問得好沒道理。 “你那么聰明,明明可以好好學習,為何偏不呢?” 她原來學校經常有同學給她寫信,用好看的信紙和信封,有時候也給她畫畫。郵戳顯示都是從附近一家郵局寄走的。 原校和她現在的學校就離了三公里,想見面,撕一張學生月票不就見到了嗎? 出于禮貌,她也會回信,并不太頻繁,她覺得沒什么可聊的,聊同學,老師?還是聊學校里的各種活動?寫好的信蓋上同一所郵局的郵戳再寄回去。 她有想過若在信里提到梁軍,估計她的密友們就算天上下刀子,也鐵定會在收到信的那天殺到她學校來親自驗證一下。 梁軍是周邊幾所初中學生嘴里的風云人物,像李曉晨這樣的總愛將“梁軍是我哥”掛嘴邊。 在她聽上去巨可笑,可在人眼里卻是有大哥罩著,倍面兒。 現如今李曉晨見了她格外尊敬又有禮貌,逮到她就喊她嫂子,臊到她不行,她見他都躲著走,煩他胡說八道。 她和梁軍抱怨過,讓他管管李曉晨,梁軍又好笑又得意的安撫她,“人說的實話,我因為別人說實話揍人一頓,豈不是不講理?” 程緒鼻子給氣歪了,這還成了她無理取鬧了,遂不想理他了。 學校老師因為他父親的事情,班主任和英語老師都很照顧他。 英語課代表數學課代表總愛輪流讓他當。 跟他在修車行當學徒的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家里全靠她jiejie賺錢養家,母親沒工作,梁軍跟校外賺點外快,給家里貼補一下又怎么了,老師們都心照不宣。 他聰明,數學物理都學得特好,文科如果想認真學,那點東西又有什么難背的呢。 他應該算混子中的學霸。 程緒為自己這個新奇的想法笑出了聲,她默默為自己點贊,簡直不要太會說話了。 “自己一人傻笑什么呢?” 他輕輕吹了一下她的劉海,瞧她自己一人跟那兒美的, “不告訴你?!彼粣浪奶仆?,現下她正高興著呢。 “軍哥,這是這個月的?!?/br> 班里一個女孩子將一卷錢遞給他,那個女孩的一雙丹鳳眼看梁軍,帶著憧憬和愛慕,看到程緒則又露出一個諂媚的笑。 剛來這學校的時候,這個女孩子就貼上來想要和她交好,后來被班里其他同學提點,那可是這個班乃至學校里有名的公交汽車,但凡下午換了褲子就是要出去玩,至于怎么玩,程緒不得而知,去蹦迪嗎?蹦迪又和當公交車有什么關系? 這個學校幾公里外周邊有幾條街有很多暗娼門子,林燕兒也就是公交車的mama也干這門營生,母親自己干也讓自己的女兒干。 孩子在學校里受同學們排擠,陰陽怪氣的調笑,家長會的時候林燕兒母親來到學校,班主任也是冷冷的不愛搭理,慣沒有好臉色。 她一直覺得初中的孩子們總愛放大自己身上的惡。 小學的時候是懵懂和善的,而高中和大學時期是被社會倫理道德法律約束過后,逐漸有了情商。 那么初中時期很多人都在肆無忌憚的作惡,說很刻薄的話,調笑別人的痛,甚至是踐踏別人的尊嚴。 程緒不是圣母,她愛惜自己的名聲,她不得不疏遠林燕。 但她做不到和很多同學一樣口出惡言,蕩婦羞辱林燕兒和林燕兒的母親,甚至對同學們的霸凌行徑很是看不慣。 她也說不出何不食rou糜的話,下崗年代那么多紡織廠國改資,要不就是直接被變賣,工人們被迫被買斷工齡,發幾百塊一個月的薪水,他們又能上哪兒說理去,廠長都沒了,廠子都倒了。 這所學校附近有醬油廠,那些下崗的職工都在等這所重點初中的孩子們放學后,出來做點學生生意,賣點零食或者小玩意兒。 梁軍收了臉上的笑,接過錢裝進褲子口袋里,他是在為于哥收保護費。 程緒臉上的笑收了。 學校之前開家長會她見過梁軍的jiejie。 自己的mama坐著司機開來的車子,下車問她穿這件大衣不給她跌份兒吧,她在mama進去了教學樓后,和司機黎叔叔說,勞煩他去紅寶石蛋糕店買栗子蛋糕,自己要去買習題。 她回轉身就看到了梁軍和她jiejie站在校門口。 姐弟倆長得都是那么漂亮,過路的家長和學生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jiejie在星級酒店工作,身段挺拔婀娜,氣質不凡,讓程緒覺得像是那些港劇日劇里穿高檔香奈兒套裝的白領女郎。 jiejie憂心忡忡和梁軍說了什么,就徑自進去了教學樓。 梁軍跟校門口站了會,掏出煙來抽,抬頭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二人相視無言,一如現下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