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不得不依靠她
天一點一點黑掉,他摸索著燃起點點燭火。 沒人敲門,沒有任何動靜,明明是春日,連蟲鳴和鳥叫都杜絕了,死寂。這里也沒有鐘表,他在時間流逝的混沌中積蓄著煩躁和不安。 他嘗試著打開窗戶望望泰亞。 可謂詭異。世界僅分為兩個部分:一粒泰亞屋子的亮光和無盡黑暗。 他端著燭臺,伸出窗外,測試照明度有多高。 ——可見度為0。黑色像泥沼,火焰溢出的光被吞的干干凈凈。 這里,蠟燭只能照亮它自己。就像提醒他,他只有自己這把武器。 他摔上了窗戶,逃進被窩里。 可他真的受不了這種孤獨、煩躁、憂慮齊上的煎熬。 他為自己打氣:這里離泰亞并不遠,白天他也見了沿路的風景,沒有值得害怕的,他可以再去看看,萬一見熏需要幫忙呢? 時間繼續前進。終于,屋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如一榔頭敲碎了冰面,鮮活的水得以涌上而見日光。 見熏,他終于等到見熏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甩開門,循著聲沖上去,現在還怕什么黑呢,可依靠的就在眼前。 他順利摟住來者,禁不住嗚咽了起來,“見熏···” 被擁抱者沒有回話,只是默然地立在那里 他忘情地哭了一小會,突然覺得靜的可怕。細下去感知···“它”和他一樣高,而且,一股濃郁的鐵銹味鉆入鼻腔----是血。 他頓時汗毛直豎。 是誰?是其他奴隸嗎?是···怪物嗎?是誰! 他全身燥熱起來,血液沸騰至超高溫,只待“它”的某個動作打響戰局,他就逃命。 年幼白鴿的羽毛炸成一圈,開始虛張聲勢。 “我是陳寒怨?!?/br> 危機解除。羽毛回收,重貼皮膚。他開始大喘氣。他其實懼怕陳寒怨,又帶點隱隱燃燒的怒火。但不知怎的,直覺告訴他,跟著她勉強勝于獨自一人。 他放開手,卻不挪腳遠離。他其實很想逃開??墒?,沒有任何光絲能活著重回視網膜,他的眼睛瞎掉了,看不見前路,甚至看不見自己的手、近在咫尺的陳寒怨。 他只能依賴對方的庇佑,它是溫熱的,敏銳的。 即使她身上飄來很濃的血腥味。 “我,這里太黑了,我聽腳步以為是見熏,抱歉。你準備去哪里?” “泰亞的屋子?!?/br> “請把我帶去!”他又伸出手抓牢她,生怕晚一秒就掉入了什么陷阱里去。他努力措辭而支支吾吾道,“呃,請你等等我,我真的看不見?!?/br> “我身上有血?!?/br> 不用她說,他聞到了。雖然令他很難受,但在這樣的黑中遠離她更難受。 他只覺得眼前的黑色空氣波動了幾下,是她在動?她擺手拒絕? 不。 整個世界突然明亮。橙色的光刺痛他在黑中頹廢了的眼,逼他回避。 ——太陽,竟然在黑夜升起!金色guntang,顫動了空氣,激起一花浪,擊碎,熱浪便鋪排開去,撞動遠方還陰冷的氣絲,再翻起層層波紋。草地迅速彌散出泥土的腥氣,他還聞到了水的味道。 刺眼很快轉向柔和,太陽歸到最高位。 震撼平息,他轉過頭,看到一個身披血色的長發怪物。 這些血在慢慢變黑,化灰,泯滅,隨風消散。因之,能隱隱透出她的小塊皮膚。但整張臉還是被黏糊成一片暗紅,像是戴著凍血的面具,只露出兩只異瞳幽幽閃爍。 紅,黑,藍,綠,濃墨重彩,金色的氣波瑟瑟發抖間,還扭曲了她的形態,真是魔鬼的人間肖像畫。 他想,他的臉也一定扭曲了。 注意到他的魂飛魄散,她別過身去,淡淡道,“血會消失的。你看的見了,覺得味道濃,可以走到前面?!?/br> 畢竟承蒙她的寬容。再加上她似是為了他才把太陽換上去?作為有教養的小孩,他不該拔腿就跑,以免他倆的關系雪上加霜。 可理智和行動是兩碼事。他咽一口唾沫,仿佛吃下一口秤砣,勉強鐵了心,斷斷續續道,“還是···一起走吧?!?/br> 隨機,化身機器人,提腿,前伸,放下,轉胯。 還不錯耶,成功邁出第一步了! 陳寒怨瞥了他一眼,選擇沉默,開始快步趕路。他奮力保持著并肩前進。 余光會不可避免的瞟到她。血確實在快速退散,露出她原本的面容。 雖然,雖然剛剛那一幕給他留下了巨大的陰影,沉重的創傷,永恒的不可治愈···此時,他也得承認。 陳寒怨是最好看的,在他的認知中。 特別是藍綠的異色眼睛。 ···眼睛?他回想起了泰亞的哼唱:她的眼睛毀了小熊和自己。 不管如何,總之,害怕是第一情緒主導。 很快到達目的地。 推開門,見熏應聲回頭,沉沉道:“寒怨,泰亞不是普通的發狂···他腦死亡了?!?/br> 她沒有開口,靜謐中有股難言的嚴肅。 白難毒望去,泰亞撐著漂亮但混沌的圓眼,鮮紅的嘴巴微張,但他似乎無力控制肌rou閉合,導致唾液在下巴拉出細亮的絲。人偶般乖巧,也如人偶般了無生氣。 泰亞壞掉了。這是白難毒的第一感覺。 陳寒怨接手了見熏的位置,見熏帶著白難毒退到側面,疲憊地笑笑,“孩子,讓你擔心了?!?/br> 他沉重地搖頭,轉頭關注泰亞和陳寒怨。 她將手伸出,覆于泰亞的前額。 然后,他看見,她的那只藍眼中,出現血點,暴漲,淡藍驟變為暴戾的血紅。手中頓現紫色的立方體,不斷擴大,最后將泰亞囊括。 這之后,陳寒怨就只是看著罷了。但,他差點高聲驚呼。泰亞的頭首被粒子化為一個個圓粒,如輕煙般散開,又隨機碰撞,不經意的黏合成暫時的形狀,再分開,去碰撞下一個意外。沒有血的流出,因為它也變成了粒子。 陳寒怨仍然看著泰亞??赡切┝W铀剖鞘艿秸賳?,開始按照隱藏的藍圖拼合,逐漸重現正確的模樣。是在拼積木。 重塑后的泰亞,胸膛開始一起一伏的呼吸。他從死亡變成了甜美的酣睡。 隨后,立方體消失,藍色重回眼眸。 陳寒怨起身,對見熏道:“我進行了腦重構,泰亞活過來了?!?/br> “那【灌輸】呢?”見熏輕嘆,仿佛這是樁拋尸大海的秘事,緊迫的局勢逼迫他打撈起這份腐舊。 她凝固在那里。 但她總得做出抉擇。 于是,天才而高高在上的寒王說,“我做不到。 難以置信,白難毒瞪大了眼睛。雖然不懂【灌輸】的具體內容,可他覺得這不是個困難。畢竟,他剛剛才目睹了人類的奇跡——起死回生。 可她卻那樣的說了,聽起來像是,王只是個弱小奴隸。 “你們回去吧,我守著泰亞?!彼苁煜ぬ﹣喌奈葑?,從角落的柜子里拿出盞燈來,遞給見熏,“先借用泰亞的【路明】,你那段路沒有太陽?!?/br> 把他們送出門外,她在淡金色陽光下,祝福道:“晚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