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唯真理永存
在這位來自另外一條時間線的導師坐下,并且擺出一副要與余澤促膝長談的樣子的時候,余澤覺得,無論對方說出什么話來,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幾秒之后,他驚呆了。 這位——暫且也稱呼他為導師——這位導師,說:“在周的第一次實驗成功之后,小組里其余的研究員,也都接受了一次人格的傳輸?!?/br> 余澤:“……” 哈……? 他的目光在鐘,以及抱臂站在一邊的研究員周身上轉了轉。 他一時間有一些反應不過來。愣了兩三秒之后,他問:“但是……為什么?” 導師笑了一聲。 這個頭發已經花白,但是面容看起來只有五十歲的男人,用一種沉沉的語調說:“因為,在這個實驗中,我不會信任任何人,哪怕是另外一條時間線上的自己——如果他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情,那么我也會阻止,甚至殺死他。 “這個實驗,本就是超脫了時間線存在的,它比一切都重要。所以,我必須保證安全。這條時間線上的其余研究員們,就是一個疏漏?!?/br> 余澤怔了怔。 導師繼續說:“所以,這條時間線上的我,為了確保實驗的順利進行,偷偷開啟了那個機器,更改了小組里的幾位研究員的人格。他們將信任這個實驗的安全性和可靠性,并且接受我的理論與想法,聽從我的指揮?!?/br> 余澤皺起了眉,看著面前這位導師,說:“真是一個瘋子?!?/br> 導師哈哈大笑,隨即說:“唯真理永存!” 鐘與周也同時重復了一遍:“唯真理永存?!?/br> 不過,他們的臉上,卻沒有導師那樣的狂熱。甚至,他們的目光是有些不甘不愿的?;蛟S這個實驗的結果也并沒有導師所說的那么可靠…… 畢竟是外來的、另外添加的東西。 想到這里,余澤不由得怔了怔,總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特殊的……線索? 但是他摸不著那飄忽不定的靈感。因此,他沒一會兒就拋開了那種異樣的感覺,專注當前。 現在,余澤知道了鐘與周身上那種不同尋常的諂媚與討好是從哪里來的。那或許也并不出自于他們的本意,而僅僅只是那個被添加的人格所帶來的影響。 想到這里,余澤忍不住又說:“你來自未來某個節點分化出去的時間線,是嗎?那個節點是這條時間線上的導師在重啟實驗時候的選擇?” 導師點了點頭,并且補充說:“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如此?!?/br> 他似乎無意隱瞞這一點,并且始終坦誠相待。 這一點其實讓余澤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好像……看見綁匪的臉的人質終究會被殺死一樣。 但是余澤必須獲得更多的信息。 于是余澤問:“那么,在你那條時間線上,你也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嗎?” 導師搖了搖頭:“不?!?/br> 余澤就更加地不解了:“為什么?為什么你沒有做出這樣的舉動,而這條時間線上的導師,卻要如此?” 聽到這個問題,導師猛地收斂了笑意,他冷冰冰地盯著余澤看,然后又說:“因為,我的時間線,或者說,我的世界,與你們的世界不一樣。我的世界——真理永存,才是最重要的信條。這是存在于我的世界的,每一個生物心中的信條與守則——而你們,你們不一樣。你們和我不一樣?!?/br> 余澤茫然地怔住了,就連鐘和研究員周也露出了異常的表情。 他們沒有想過這一點;他們始終認為兩條時間線的世界觀是一樣的。 余澤甚至感到了一點震撼。 ……他不是因為這位導師所說的話有什么問題……他是說,他不是因為震撼于對方的發言。他是說……他震撼于,其背后的含義。 時間線?不同的時間線,不一樣? 與其說是個人命運的發展不一樣,倒不如說,整個世界就不一樣。 ……他以為,在這個導師的時間線里,除卻面臨“重啟實驗”這個節點的選擇問題,其余的一切應該是一樣的。 但是……但是似乎,就只是這一個差異,就只是一個選擇的區別,整個世界就變了。 “真理永存”。 如果這是整個世界的信條,或者說,守則……那么,這個世界與地球,是不一樣的。 地球的守則……說不好,但總歸不是這種東西。 而且,“真理永存”這四個字,這不是病毒的關鍵詞嗎?為什么又會變成什么世界的信條??難道這個導師所在的世界,就是那個病毒原來的文明? ……但是這不對??! 只是另外一個時間線而已??! 此時,余澤混亂的大腦里閃過一些凌亂的、瑣碎的線索,可是面前坐著的這位導師讓他沒有時間去思考太過于深奧的東西。 而且,導師又在說話了:“你恐怕不理解這一點。你可能和最開始的我一樣,認為節點導致的不同時間線,只會影響個人的命運——不,不是這樣。 “個人在進行節點的選擇的時候,所導致的,是整個世界的變化。整個世界,都會因為這一次節點的選擇,而發生改變。不同的選擇,就會導致不同的變化。甚至可能是從過去到未來的變化。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吧?!?/br> 余澤怔怔地盯著他,即便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來自另外一條時間線,很有可能是敵人,但是余澤還是忍不住問:“但是,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節點不是嗎?難道,世界每時每刻都在衍生出不同的時間線嗎?” 導師看著他,平靜地反問道:“為什么不可能?” 余澤張了張嘴。 導師說:“不要用人類的大腦,試圖計算時間線的數量?!?/br> 余澤的嘴角抽了抽。 看著導師那副理所當然的面孔,他突然覺得……這個男人不會從來沒有意識到,他其實很會拉仇恨吧。 余澤又看看鐘和研究員周,突然徹悟了。 ……所以說為什么導師不信任其他人??! 這明明是他自己的問題吧! 余澤滿腔憤怒的吐槽之情根本無從發泄。 而導師還在那兒講著他的節點論:“當然,我認為也不是無跡可尋的??傆幸恍┕濣c比較重要。我將其稱之為大節點,這種節點會影響整個時代的命運,乃至于世界的走向;而個人的一些無關緊要的節點,那只能說是小節點。 “這些小節點可能影響個人的、家庭的,最多也就是國家的命運,但是對于世界的影響,微乎其微。你知道的,一個文明的走向,最終還是得看一些重大的、跨越時代的突破,而普通人的命運……” 他搖了搖頭,裝模作樣地露出嘆息遺憾的表情。 余澤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心想,這老頭就是三觀不正又很討厭??! 當然,余澤也大概理解了導師所說的話。 不同的時間線可能有著不同的世界觀。在另外一條時間線里,真理永存是公認的守則,所以那個世界的導師可以放心——甚至是心安理得地做出這樣有道德倫理爭議的實驗。 而這一條時間線上,世界觀基本上是和地球差不多的。 這條時間線上的導師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實驗會有爭議,所以在第一次實驗成功之后,將實驗小組內其余研究員的人格都搞了一遍,讓他們可以接受這樣的實驗結果,并且在此之后就肆無忌憚了。 余澤聯想起那本實驗記錄。的確,在一開始的兩次實驗里,一次實驗只輸入一種人格和記憶,而后期,導師卻是越來越瘋狂了。按照鐘的說法,現在周的大腦里有幾百個人格。 難道沒有研究員覺得不對嗎? 在實驗記錄里,那位研究員的確覺得不對,但是他也沒有做出任何阻止或者否定的態度。甚至隱隱有被導師的觀念帶跑的感覺。 ……等等! 余澤突然意識到,這其實就很像是病毒入侵的過程。 “真理永存”這個病毒,首先是入侵了這條時間線上的導師,讓他進行這個可怕的、肆意玩弄人類大腦的實驗。此后,導師修改了其他研究員的人格……通過這種方式,讓其他研究員同樣感染了“真理永存”的病毒…… 問題是,這種感染的過程,是通過一個莫名其妙的DX機器進行的! 如果這個機器推廣到全球范圍…… 余澤心中一陣發冷。 他終于意識到,為什么他一直覺得這個實驗有點問題。 這實際上更加方便了病毒對于地球的入侵,如果這個機器掌握在……感染者手里的話。 他坐在那兒,冷汗淋淋地瞧著面前的導師。 這個滿頭白發的男人仍舊維持著嘴角的笑意,可是……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嗎? 不,他本來就是病毒感染者! 余澤一時間有些混亂。時間線、節點、病毒、感染者、不同的世界觀、人格與實驗……真理永存……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一直出現在他的大腦里,循環往復,讓他有些不明白著一切背后象征的含義。 ……通俗來說,他覺得這一次夢境的信息量有點大。 雖然他的確是需要從夢境中獲得信息,但倒也不必……如此夸張吧。 余澤嘴角一抽,心中頗為無語。 而且,這不同的時間線有著不同的世界觀……甚至于,這種病毒關鍵詞的出現,對應的卻是不同的時間線,而不是特局里一貫流傳的,病毒來自于外來文明的說法…… 他怎么覺得,Y先生所說的病毒的來歷,和這個夢境中的意思,不太一樣呢? 是哪邊在說謊?還是信息差? 他沉默了許久,長到連導師都覺得有點不對勁,露出一臉疑惑的樣子看著他。 余澤就深吸了一口氣,把大腦里亂七八糟的信息全部清空。 他看向這位來自另外一條時間線的導師:“所以,這個實驗,究竟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