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始人格
現在,余澤已經了解收藏柜的尿性了。 所以他第一反應就是,這男人——這個所謂的實驗品,不會又是收藏柜在給他做媒吧? 而且仔細瞧瞧這男人的樣子,余澤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挺喜歡這種外表的男人的。 不過,拋開這種心思不說,余澤還是得先應對一下那位研究員。 在余澤發呆的這一會兒,那位研究員又一次問:“先生?您想要什么樣的性格呢?” 余澤回過神,凝視著那個被稱為實驗品的男人,沉默片刻,然后說:“你們一般會使用什么樣的性格?” “呃……我們?” “嗯,我參考一下?!?/br> 余澤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投資人,那么也就順理成章地開始提出各種問題了。 那個研究員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說:“您知道的,我們的實驗,是研究記憶的疊加與人格的差異對于人腦的影響?!?/br> 余澤微微一怔,突然覺得這個實驗還挺有意思,于是他好奇地問:“所以,你們研究出什么成果了嗎?” “并不能稱之為成果,不過我們的確……做出了一些什么?!毖芯繂T十分嚴謹地說,“在您面前的這位實驗品,是我們實驗室里經歷過最多次實驗的,他的大腦已經容納過很多種記憶與人格,而這些疊加的印記,全部存留在他的大腦里。如果您想要看看他曾經的樣子的話,我可以直接激活他大腦中的人格?!?/br> 余澤略有些驚異地眨眨眼睛,他說:“他就像是一個機器人?!?/br> “盡管如此……他的確是一個人類?!毖芯繂T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不過,人類的大腦的確是十分的神奇。我們幾乎在他的身上疊加了上百種不同的人格與記憶,但是他依舊可以在恢復自己人格的時候,保持著冷靜?!?/br> “……這難道不是心理學的范疇嗎?” “當然。我們嘗試過與許多位知名的心理學家合作,不過他們都無法堅持太久,就選擇了辭職?;蛟S他們認為,這種直接對大腦下手的實驗,不是那么的可靠吧。不過我覺得……”那位研究員像是在糾結著用詞,“只是一個實驗品而已?!?/br> 余澤一噎,并不是很想討論這個話題。 他突然很想知道,現實中那個聲稱自己看到了地獄一般場景的前研究員,是否就是知道了這個實驗?這個……將人類的大腦與人格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實驗。 余澤對這個實驗的原理挺感興趣,而且他有些好奇如何將記憶與人格輸送到人類的大腦中,從此改變一個人的想法與自我認知……不過,他終究是敬謝不敏,甚至隱隱覺得恐懼。 于是他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他還有著本來的記憶?對了,他的名字是什么?” “您可以稱呼他為,Z。這是我們對他的代號。我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這是保密協議的一部分?!毖芯繂T誠實而詳盡地解釋著,之后又說,“的確,我們保留了他原本的記憶與人格。不過……那似乎,有些問題?!?/br> “什么問題?” 研究員嘆了口氣,似乎因為余澤的追根究底而失去了耐心,不過他還是盡量努力滿足這位青年的要求——畢竟這是他們研究所的投資人。 他用著通俗易懂的說法解釋著:“簡單來說,我們一開始給他的大腦輸入的記憶與人格中,有一部分記憶影響到了他本來的自我認知。當我們發現的時候,這部分的錯誤已經融進了他的自我中無法改變了,這個錯誤只能誤打誤撞地保留下來?!?/br> 余澤就像是聽著一個科幻故事……或者魔幻故事? 聽上去就像是什么天方夜譚。又或者是什么惡俗里的情節。 但是現在,他的確就站在這個純白色的空間里,靜靜地聽著這個研究員講解著。他當然聽得半懂不懂,不過也沒必要完全聽懂,畢竟他又不是那個做實驗的人。 于是他就挺好奇地問:“那么,我想看看他最初的人格?!?/br> 研究員恭敬地說:“好的,先生?!?/br> 下一秒,那個一直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地站在那里的男人,突然閉上了眼睛。余澤驚奇地望著他,總覺得他很像是機器人……不得不說的是,這一點本身讓余澤有一些詫異和不安。 就假設這個男人是自愿參加這樣的實驗的,但是在這個實驗中,他自我的認知與記憶都被覆蓋與毀滅,那么……他本來的自愿性,還可以稱得上是成立的嗎? 這聽上去有些矛盾。 余澤對于一些高深的心理學知識也不是那么的了解,只是將心比心,他總覺得這個男人在進行的這場實驗,就好像是人類被病毒改變了心理認知一樣…… 在被病毒感染之后,人類當然是認為這一切的改變都是正常的。 那這個男人呢?他在被改造了人格與記憶之后,或許也會認為,這樣被改造的行為,是正常的吧。 余澤靜默地站在那里,看著這個穿著白色衣物的男人,在幾秒鐘之后,就緩慢睜開了眼睛。 他的喉嚨口發出了莫名的、沙啞的呻吟。 他像是有些意外,不明白這個時候,自己為什么會出現。他的目光落在了玻璃外的余澤身上,帶著一絲驚訝與新奇。他突然微微笑了一下。 余澤意外地看著他,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其本身的性格,似乎與余澤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余澤試探性地說:“Z……?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當然。你好,我要怎么稱呼你?” Z低沉地說。 他的聲音柔滑而優雅,帶著一種余澤意料之外的平靜和從容,就好像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樣。那種平淡的、深藏著的傲慢,讓余澤突兀地從這個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種壓迫力。 他有著如此俊美的容貌,仿佛不像真人。他銀色的長發披散在背后,他還有著一雙冰藍色的眼睛,余澤知道此時才發現。他不像是中區的人,也可能是個混血兒。這種容貌本身就帶著一種暗示性的意味。 余澤眨了眨眼睛,說:“余澤。叫我的名字就好?!彼nD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后直白地問,“你知道你在經歷什么嗎?” “我知道?!盳看了看余澤,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的意思……再一次讓余澤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深藏不露的……奇怪的、強大的東西。他那么平靜,就好像被研究員輸入大腦的記憶與人格都不存在一樣;就好像他從來如此,從未改變。 余澤突然迫切地想知道,他為什么要參加這個實驗?他到底是誰?他那被保密協議掩蓋的名字與身份背后,藏著什么? 但是余澤依舊保持著平靜。 他曾經被他不受控的好奇心,坑了太多次了。 現在的余澤,在經歷了如此之多殘酷的、血腥的特異事件,以及他本人親自解決和參與的過程中,已經學會了很多東西。這種東西未必可以稱之為成長,但至少可以說是經驗。 所以,余澤只是眨了眨眼,就平靜地哦了一聲。 他的平靜似乎也讓那個男人驚訝了一下,然后他的眼中露出了更加濃厚的笑意,他甚至主動地、安靜地朝余澤這兒走了兩步。他距離玻璃只有一米遠,距離余澤只有三米遠。 余澤幾乎可以看見他翕動著的睫毛,那居然也是銀色的。 ……Z真不像是一個活人。 他更像是一個機器人,或者其他什么。 Z說:“你好冷淡?!?/br> 他的抱怨聲中帶著一絲微妙的親昵,就好像是情人之間的撒嬌一樣。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卻自己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他只是更加貼近了玻璃,直接用手貼在了玻璃上,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余澤:“你究竟是誰?我從來沒在這個研究所里見到過外人?!?/br> 余澤沉默片刻,保持著自己在夢境中的身份設定:“投資人?!?/br> “哦……”Z慢吞吞地拖長了語調,他居然露出了一種奇妙的、懶洋洋的姿態,“那個神秘人?!?/br> ……什么神秘人? 余澤有些困惑,不過他又想到,的確,這個Z是他從未見過的一個實驗品,他在Z的眼里自然也是十分神秘的。 他又打量著這個實驗品。 不得不說,Z的身上有一種讓余澤感到古怪的成分。 他就像是病毒的感染者,但他又是清醒的。就好像他是清醒地接受著這個實驗的過程的一樣。 他就像是一個覺得自己是人類的機器人。 ……但是他絕對不是機器人。 又或者說…… 余澤突然一驚。 他發現自己的心思仿佛死死地纏繞在Z的身上,無法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這個銀發男人的身上轉移開。他的確挺喜歡這個男人的外表,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表現出如此專注的情緒來。 他在夢境中需要搜集更多的信息,以此來面對現實中的病毒;但是他現在卻無可救藥一般地對眼前這個男人產生了過分的好奇心。 余澤微微垂下眼睛。 在這一瞬間,他的心里產生兩個猜測。 一種是這個男人就是收藏柜為他選定的關鍵人物,只要多多調查這個人物,調查發生在Z身上的事情,那么他就可以知道如何解決這個病毒;這是來自收藏柜的提示。畢竟,如此獨特的一個男人出現在他的夢境中,還是以實驗品的身份出現,想想就覺得很有問題。 而另外一種可能性…… 就是那位研究員說的,這個男人是特殊的,是與其他的實驗品都不一樣的。 收藏柜給出的記憶里,并沒有提及其他的實驗品。這似乎也證實了第一種猜想。 ……或許,這兩個猜測在本質上是同一個。 眼前這個銀發的男人是特殊的。 余澤默然了片刻,然后他再一次看向Z。 Z一直在看著他,用一種新奇的、愉悅的眼神。余澤不是特別想知道這種眼神背后代表的意義,那就好像是被關在籠子里太久的鳥兒突然看見了外面的世界一樣。 余澤想了想,說:“我剛剛聽說,你的初始人格里,出現了一些錯誤?!?/br> “是啊……”Z挺平靜地說,甚至露出了一種乏味的眼神,他說,“你也對這種事情感興趣嗎?關于……我本人的改變。不過你現在是第一次見到我,所以,即便我真的發生了改變,你也不會知道吧?” 余澤心想,的確如此。 不過他察覺出了一點異樣的成分。他發現這個所謂的初始人格身上,有一種……不那么穩定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人一樣。 一會兒興致勃勃地和余澤打招呼,一會兒又覺得無趣;一會兒態度親昵又懶散,一會兒又像是突然冷淡了下來。 余澤就說:“雖然我不會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樣子的,但是你自己肯定知道吧?” Z雙臂環抱于胸前,平靜地說:“我不知道?!?/br> 余澤怔了一下。 Z說:“在我看來,我一直都是這樣?!彼褪抡撌碌卣f,“當然,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給我塞了些什么人格與記憶,我也不在意。我覺得我從未改變?!?/br> 余澤張了張嘴,突然沉默。 他再一次感受到那種古怪感。 他覺得,這個Z就是……就像是被感染了而不自知的病毒感染者。 最后,他問:“你不知道你的大腦中有什么人格和記憶?” “不知道?!盳十分平淡地回答。 “那么……你呢?現在的你,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已經出現在你的面前了?!?/br> “但就只是這幾句話的交流,我不可能了解你的性格?!庇酀烧\實地說,“所以,我想知道你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樣子?” Z定定地注視著余澤,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在他出現以來,他已經笑了很多次了,但是他每一次笑,都給余澤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發現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奇怪了……是因為他的遭遇也好,是因為他的外表也好,余澤總是會感到一種……特別的感覺。 Z說:“你可以叫我周,周而復始的周?!?/br> 余澤怔了一下,他下意識問:“只有一個姓嗎?” 周歪了歪頭,說:“也不一定是姓,不是嗎?” 余澤:“……” 這男人真是古古怪怪的! 周卻不愿意多說話了,他倒退了兩步,露出一種疲憊的神態來。他輕輕說:“我每次出來,都不能呆太久。似乎我的大腦已經無法讓我繼續cao縱這具身體了?;蛟S它已經更加地熟悉其他的人格與記憶了?!?/br> 余澤皺起了眉。 周看著余澤,他說:“請找到我吧——真正的我?!?/br> 說完,他慢慢地閉上眼睛。 這個銀發的男人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余澤最開始見到的那個,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的實驗品。 余澤茫然地站在原地,心想,這個……周,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找到真正的他? 余澤滿心困惑。 又過了一會兒,那個研究員的聲音再一次出現:“哦,您和Z聊完了嗎?” 余澤心中一動,說:“你剛才沒在?” 研究員說:“您每次與實驗品相處的時候,都不讓我旁觀的,先生?!彼f,“我當然遵守您的規矩?!?/br> 余澤默然。 片刻之后,他又問:“他……我是說,Z,他身上最常出現的人格,是哪一個?” “唔?什么最?!?,您是說,我們平常進行實驗的時候,在外面呆的時間最長的人格?”研究員問道,“不過我們并不將其稱之為最常,我們稱之為,最合適?!?/br> 余澤就問:“那么,最合適的人格,是什么?” 研究員說:“一個瘋子的人格與記憶?!?/br> 瘋子? 余澤詫異地睜大了眼睛,隨即說:“我想看看?!?/br> “好的,您稍等?!?/br> 在余澤的面前,那扇玻璃之后,那個銀發的男人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而研究員也適時地提示道:“那么,先生,我暫時離開了,這個人格停留的時間會比較長,所以您可以多和他溝通一會兒。如果您有需要的話,可以去門口叫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