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虛殷山
余澤原以為,這黑山的入口,應當通往山體內部。 可是,此時的他發覺眼前反而變得明亮起來,于是奇怪地抬起頭,看見的卻是一片冰天雪地。雪花如同鵝毛一般漱漱落下,整片大地都被這雪白的盛景給覆蓋了。 他不知從何處落到了這里,就呆呆地坐在了地上,倒不覺得身上有什么問題;也不覺得冷,想來他的修為足夠維持體溫。修真者強悍的自愈能力,讓他手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疤。 他呆了半晌,下意識去身周尋找與他一起掉下來的徐君;雖然這地方古怪得很,但是短時間之內像是沒什么危險。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徐君不見了。 余澤皺起眉——他發覺這表情像是從徐君那兒學來的時候,就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他從雪地里站起來,抖落身上的雪花。 他在原地思索片刻。 情況有些古怪。 這地方,也許真的是那個所謂的遺跡;反正這種結界啊、內里乾坤的事情,他也見識過了,修真界什么怪事沒發生過?他自己就在夢境中體驗過祝念那混亂的時空。 ……但如果這地方不是那個遺跡呢? 這種可能性同樣出現在余澤的大腦中,并且指向一個不太妙的結局。 他低頭檢視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東西。飛劍沒跟他一起來,糟糕;竹簡也不見了,糟糕;靈力足以御寒,傷口已經結疤,這兩點算是好事。 只是剛才他在外面的戰斗,雖然沒有徹底參與進去,但是靈力也已經用掉了一部分。 原地打坐休整一番,亦或是現在就四處探尋出路,余澤就在這兩種辦法中糾結了一下。 他觀察了一下附近的情況。 這片雪原,茫茫然無邊際。他隨意走動了兩步,目之所及,全是這鵝毛大雪,以及被冰雪覆蓋的土地。他不知道這里是哪里;空氣中確實有靈氣的存在,甚至比現實中的靈氣更加的活躍與濃厚。 他想,這意味著,這里的確是那所謂的魔君的居所? 這種濃郁的靈氣,顯然是個洞天福地。 但是下一秒,他又意識到不對。 既然是魔君,空氣中應當魔氣居多才相宜,怎么反而靈氣更多? 察覺到這一點不對,余澤立刻警惕起來。 如果不是那“萬魔山”的內部,可能性就海了去了。他說不定就是來到了一個特殊的地方。 可是,明明那些魔跳入那個入口的時候,不久便發出一聲慘叫。他為何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直接就從那漆黑的通道,掉入了這白色的天地。 為什么? 因為徐君,還是……因為他自己? 余澤越發感到莫名其妙。 這毫無生機的、白色的、空茫的世界,令余澤感到了一點無措。他想了想,就隨意挑選了一個方向,往前走。他的腳踩在厚實的積雪上,留下一個個腳??;又很快被茫茫大雪覆蓋。 余澤默數著自己走過的距離;大約一千步之后,他停了下來,然后茫然地看向四周。 什么都沒有改變。 依舊是那鵝毛大雪、雪白的大地、厚厚的積雪、一望無盡的雪原。他往身后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來處。 他有點泄氣了。 他知道,在這種空無一人,甚至連小動物都沒有的地方,獨自行走,會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他或許能堅持一段時間,但是他必須找出一些合適的探索辦法才可以。 余澤想了想,突然低頭,開始掃雪。 很快,光禿禿的大地就露了出來,但隨之顯露出來的,卻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一種似玉似竹的材質,就如同此前他撿到的那枚竹簡。 余澤一呆,心中泛起無限的遐思??墒撬乃季S像是凝固了一般,哪怕是思考都變得緩慢與僵持。 這白茫茫的世界…… 余澤發了會兒呆,然后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低頭又看看那奇怪的土地,猶豫了一會兒,又往前走了一千步,到最后,這樣機械的行走幾乎令他晃了神,直到走到一千步的時候,他才下意識停了下來,甚至呆了一下,才明白自己為什么停下來。 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這才緩過神。痛苦令余澤齜牙咧嘴,但比起剛才的失神,反而好得多。 但也就是這個時候,余澤的臉色突然古怪了起來。 他發現,他的靈力已經回滿了。 在他晃神的那段時間里,他所修煉的功法似乎自動地運轉起來,這個世界冰涼卻純凈的靈氣沉默地涌入他的經脈,填充他失去的那些靈力。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突然聽見了聲音。 人聲。 “……虛君大人?!?/br> 他下意識抬頭,卻沒瞧見有人。 他又仔細去聽,過了會兒,他奇妙地意識到,那是在外界。 ……在這個,冰天雪地之外。是那里傳來的聲音。 可是這里又是哪里? 他又凝神去聽。 “您看……是不是有什么修士……闖入了禁地?” “……是嗎?” 第二個聲音的傳來讓余澤呆住了。 那是徐君的聲音。 ……也是那個聲音所稱呼著的,虛君。 余澤一時間凌亂了。 虛君?活的? 活的虛君?? ……他現在到底是在哪里??! 他又聽見那個被稱為虛君的人說:“我去查看,你們退下吧?!?/br> 便有人稱是,之后一片安靜。 又是片刻,余澤呆立在原地,突然發現前方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身著白衣,一開始甚至隱藏在了這雪白的天地之中??墒撬岷诘拈L發,又叫人立時注意到他。 余澤莫名有些緊張地看向他。 那人很快便出現在余澤的視野中——果真是徐君的面容。 余澤稍微松了一口氣。 那人過來,余澤不說話,那人就皺眉,困惑地問他:“你如何出現在這里?” 這皺眉的樣子,可是讓余澤太熟悉了。 但是神情卻又不是余澤認識的。這人比真正的徐君,要……簡單許多。 甚至連余澤都能一眼看出他臉上的好奇、迷惑與些許的不安。 余澤便問:“這里是哪里?我為什么不能出現在這里?” 那人遲疑了一下,說:“這里是虛殷山?!?/br> “虛殷山……”余澤怔了一下,“既然是虛殷山,我為什么不能來?我本來就是……” 他話還沒說完,那人卻有些急了。 “可是,虛殷山是我的……” “你的?” 那人認真地說:“是我的本體?!?/br> 余澤:“……” 余澤登時啞然。 他張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一時間,扶明子所說的徐君是虛君的人間體的說法,似乎有了什么特殊的例證。 但是他仍舊像是見了鬼一樣地問:“你的本體?!” 那人便點點頭,坦率真誠的樣子,令余澤無言以對。 ……他也有點難以想象徐君露出這樣的表情。 余澤想了想,就慢吞吞地問:“所以,你是虛殷山的山靈嗎?” “不對不對,不是山靈?!蹦侨藫u頭,“我就是虛殷山。你現在就在我的本體,就在虛殷山上。我還有個小虛殷山,和大的虛殷山一樣的,就在我修煉的丹田里,所以你一出現,我就發現你了!可是,那些人也發現你了,所以我就得先去應付他們,才能來找你?!?/br> 余澤沉默。 這人話中的意思過于豐富,令余澤一時間頭都痛了起來。 什么那些人,什么他們,什么大小虛殷山……他有無數個問題。 但是最后,他心里只冒出來一個念頭。 虛殷山——虛君。 原來如此。 如此明顯的關聯,卻在這個時候令余澤啼笑皆非。 他想,這就是虛君? ……那徐君呢?徐君與他一起掉落此地,但是徐君卻不見了。 這個時候,他卻想起來一件事情,問:“現在是什么時候?” “嗯?” “我是說……”余澤緩了緩,問,“我知道的虛殷山是一個門派……現在,建立起來了嗎?” 那人便搖頭:“虛殷山便是我,我從未知道什么門派?!?/br> 余澤:“……” 他幾乎認命地想,他——究竟是在那個所謂的遺跡里,還是在徐君的記憶里,還是真的,回到了萬年之前呢? 那人見余澤走神,就皺起眉來,問:“你還沒說你是誰?!?/br> 余澤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我是你師弟?!?/br> “師弟?”那人卻怔了一下,反而說,“我不知道什么是師弟?!?/br> “師弟就是……呃……”余澤默默地卡了一下,然后說,“和你一起修煉……的人?!?/br> 那人卻疑惑地說:“可是,一起修煉的,不應該是道侶嗎?” 余澤:“……” 他費解地看著這人。 然后他想,好的,這是虛殷山,估計還沒出現多久,還是個寶寶。 所以余澤解釋說:“不是,是拜入同一個師門,是師兄弟關系?!?/br> “那會一起修煉、共同精進嗎?” 余澤想了想,便點頭。 那人便理所當然地說:“那不就是道侶嗎?” 余澤:“……” 他怎么和一座山解釋充分條件和必要條件。 余澤嘆了一口氣,然后又說:“可是,道侶會做的時候,師兄弟不一定會做?!?/br> “比如?” “比如……呃,雙修?!?/br> 那人一拍手:“我曉得雙修是什么?!彼终\懇地問余澤,“若是我愿意與你雙修,那我是不是就成了你的道侶?” “……話雖如此……” 那人卻歡天喜地地拉住了余澤:“我有道侶了!” 余澤:“……” 三清在上,快讓這虛殷山清醒一點! 哪有如此強買強賣的道理! 余澤就沒好氣地說:“但我也得同意雙修才行!” 那人便可憐巴巴地對余澤說:“你不愿么?” 余澤就搖搖頭。 那人瞧著余澤,眼神卻逐漸變了變。又是片刻,他低聲說:“那便算了?!?/br> 那樣子實在可憐,又讓余澤想起他的憑竹師兄來。余澤生氣朝徐君發脾氣、胡攪蠻纏的時候,徐君便是這樣,微微低著頭,露出一副不自知的委屈和無奈的表情。 自這人出現,余澤從未從他的身上感受到與徐君有的相似之處。 可僅僅只是這幅面容,就讓余澤突然察覺到屬于徐君的風姿與性情來。 余澤幾乎立刻就心軟了。 他想,他和一座山計較什么。 他就嘆了口氣,說:“不是……”他遲疑了片刻,才說,“我和你第一次見面,你怎么就要我當你的道侶?” 那人就坦率地說:“可是我不討厭你!” “不討厭便是喜歡了嗎?” 那人一呆,又問:“什么是喜歡?” 余澤想了想,就說:“愿意和人雙修才算是喜歡?!?/br> 那人就歡呼雀躍地說:“那我愿意的!我喜歡你了!” 余澤:“……” 完了,他開始愧疚了。 這是真的虛君嗎?這種傻白甜的樣子,他好像有點吃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