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漏洞與介意
方照臨和夏旁笙靜默地對視著。 片刻之后,方照臨點頭說:“好,稍等我一會?!?/br> 他沒有多問,也不能多問。 在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上,為了讓人類合理并且毫無心理負擔地生活下去,人類的記憶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改變,也許是因為世界意識,也許是因為病毒,也許是因為其他什么奇怪的原因。 記憶核對的原理是,大部分情況下,人類的記憶不會在同一時間被徹底改變。因此,在未指明的情況下(一旦指明,那么記憶可能會在瞬間被改變),特局的調查員們可以進行一次記憶核對,來查看自己是否有被修改過的記憶。 以世界意識為例,在特異事件解決之后,人類的記憶會被瞬間改變。但是這種徹底的改變只涉及特異事件的參與者。對于那些沒有真正參與特異事件,只是稍有耳聞,甚至毫不知情的人來說,世界意識不會耗費力氣去多管閑事。它更像是一個戳一下動一下的機械系統,節約能源降低損耗才是它的追求。 地球上有七十億人口,如果每次發生什么事情,都需要世界意識事無巨細地進行修改的話,諸如夏旁笙這樣的職務,還有什么存在的價值呢? 世界意識也不是萬能的。 況且,人類的大腦本來就會欺騙自己。就好比你在網上看到了一條新聞,說某地有人被偷了錢財。幾天之后,要是有人來問你,這人是哪里人,被偷了多少錢,怎么被偷的,你能確信無疑地回答嗎? 如果有別人說,哦,是在那里的某某丟了多少數的錢財,你會不會立刻點頭應道,確實確實? 如果這個“別人”,是被世界意識改變了記憶呢? 總之,這樣的鏈式結構會使得世界意識的cao作變得更為靈活與簡單,甚至變得省事。很多時候,夏旁笙所做的工作,就是要去充當這個“別人”。 在某種程度上,病毒與世界意識如出一轍。不過病毒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模式,是因為感染是存在順序的,病毒必須要嚴格按照感染的順序來改變記憶。 未曾感染的人類,病毒也沒有那個能力來改變他的記憶;而哪怕只是一丁點的感染,譬如在網上隨便地就瀏覽到了那個某地某人丟失錢財的新聞,如果這是一個病毒,那么病毒或許就可以改變以此來改變人類的記憶了。 對于特局的調查員來說,在世界意識的保護下,他們的記憶是很難被病毒改變的,但是這其中有一個問題。絕大多數的調查員身上都攜帶有病毒,他們實際上都是病毒的感染者,而對于那些他們在加入特局之前就已經感染上的病毒,世界意識也沒有逆轉時間的本領。 世界意識對于正式調查員的守護更為嚴密,因此當夏旁笙向他提出記憶核對的請求的時候,方照臨瞬間就驚訝了。 他們都是正式調查員,理論上來說,幾乎已經沒有什么病毒能夠改變他們的記憶了。 記憶核對這種辦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非正式調查員在調查特異事件的過程中會使用到的一種辦法,但是也非常少見,因為記憶核對的條件要求實在是太高了。 首先能夠知道記憶核對的,就只有特局的這些人。 編外人員還不算,只有調查員。因為編外人員實際上只是了解特局的存在,了解病毒的一些特性,幫助調查員們進行調查,他們并不會真正介入特局的內部,也很難真正被當成并肩作戰的戰友。 但是調查員內部也很少會使用這個辦法。畢竟,一般一個特異事件只會分配一位調查員前去調查。調查員自身就攜帶有病毒,如果病毒與病毒之間發生特殊的共鳴和變異……那真的就太糟糕了。 另外,他們其實很難分辨,誰的記憶被修改了,誰的記憶沒被修改。說實話,大多數調查員的記憶都是七零八落的,他們已經很習慣這一點了,也無法直接詢問世界意識,自己被修改了哪方面的記憶,所以他們其實都懶得和世界意識深究。 因此,方照臨忽然意識到,如果夏旁笙會被改變記憶,那么只有可能是被她身上所攜帶的病毒感染,而與方照臨進行記憶核對,也確實是個好主意。 他們同為正式調查員,被世界意識以最嚴格的措施進行保護。夏旁笙可能因為她身上的病毒被改變記憶,但是方照臨卻不會。 這些想法在方照臨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慢慢收斂思緒,清空大腦,合眼冥想片刻,突然睜開眼睛,說:“開始吧?!?/br> 夏旁笙快速地接口:“去年這個時候我曾經向你提及食人魔事件?!?/br> “是?!?/br> 提問與回答都在很短的時間里。記憶核對的原理就是需要在這很短的時間里,由未曾被覆蓋的那些記憶來作出本能的回答。 “你知道我是第一位幸存者?!?/br> “是?!?/br> “去年這個時候,只有12位幸存者?!?/br> “是?!?/br> “去年的幸存者出現之后,我們重啟了調查?!?/br> “是?!?/br> “調查無疾而終,因此我們又重新將這個案子放回了檔案中?!?/br> “是?!?/br> “截至目前,幸存者的數量是14位?!?/br> “不是……等等!”方照臨脫口而出,“應該是13位!” 他們默然地對視著。 還不等方照臨反應過來,夏旁笙立刻發問:“第13位幸存者是男性?!?/br> “不……”方照臨的反對力度已經減弱了許多,他遲疑了片刻。 他感覺自己仿佛剛剛從一個夢境中醒來。夢境的內容在快速地消逝,那些記憶的流逝無從緩解,他甚至不知道從哪里去抓獲這些記憶的節點。 不過他閉著眼睛,凝神片刻,終究在記憶被完全改變之前,抓住了那一點不和諧的地方?,F在,即便他的記憶已經被修改了,他也依舊意識到了他的記憶中的問題。 ……這也恰恰是記憶核對的另外一重目的。記憶未被修改的調查員在核對完畢之后,會保留對原有記憶的些許印象。就好像是做了個夢,夢中的記憶本來已經快要消失,但是通過記憶核對的些許靈感,他又重新找回了夢中記憶的一些片段。 但僅僅也只是一個片段。 方照臨遺憾地嘆了口氣,他睜開眼睛:“我能想起來的,只有第13位幸存者應該是一位女性,并且,第14位幸存者還沒有出現?!?/br> 夏旁笙面容冷肅:“而現實是,第13位幸存者是一位男性,第14位幸存者是一位女性。他們都在去年出現了。今年的幸存者還沒有出現?!?/br> 他們核對了彼此的記憶,發現了這個疑點。食人魔事件的檔案并不在這個靜室里,他們短時間內也無法回憶起一年前那兩位幸存者案件中的全部細節,只能憑借現有的一些線索進行分析。 聽了夏旁笙的話,方照臨點了點頭,他思索著,然后說:“今年的幸存者還沒有出現,而去年的幸存者卻有兩位。這很奇怪。那位男性幸存者,是多出來的?!?/br> 他與夏旁笙對視一眼,同時說:“誰改變了現實?” 改變了現實的余澤正抱著李惶然呼呼大睡。 其實之前Y先生告訴他收藏柜的用法之后,他就已經決定了,以后每次從收藏柜出來,都要第一時間聯絡特局,告訴對方自己獲得的信息。 然而這次夢境中的事情過于波折,余澤醒來之后被李惶然嚇了一跳,并且被瘋狂改變的現實弄得頭都大了,完全沒想起來聯絡特局的事情。 直到第二天他要回學校上課,路上才忽然想起來這件事情,立刻拍了拍自己的頭,暗罵自己這個金魚記憶。 他看了看時間,距離上課的時間還有一會,他立刻給方照臨打了個電話。 方照臨正埋首在食人魔事件的卷宗里,接到余澤的電話,眉心微跳。他想,這不可能吧。 五分鐘之后,他面無表情地合上了眼前的檔案,聽著余澤那個小兔崽子在電話里嘰嘰喳喳,心中十分費解。 為什么偏偏是他攤上了余澤這個破孩子? 不知道現在把這個大麻煩甩給夏旁笙還來不來得及……或者甩給余瀾也行。 方照臨的一半大腦思索著這些事情,一半大腦聽著余澤講事情。 片刻之后,他嘆了口氣,說:“總結一下。你回到了過去,救了個人。這個人就是現在的第13位幸存者?!?/br> 余澤慫慫地說:“是的?!?/br> “你之前知道這個病毒的存在嗎?” “不清楚?!?/br> 當然了,這個病毒是中區最為嚴重、拖延時間非常長的幾個病毒之一,而且還和夏旁笙有關,余澤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方照臨這么想著。 即便如此,他還是因為這猝不及防的消息而感到了一些頭疼。他說:“我知道了,我會重啟這個調查。你開學了是吧?好好上課?!?/br> 余澤:“……” 別提這個我們還是好朋友! 他氣鼓鼓地掛了電話,走進了教室。還差五分鐘上課,這一節是專業課,他的兩位室友早早地占好了位子,對著他招手,讓他過去。 余澤一屁股坐在位子上,心情不甚美妙。 室友甲和室友乙沖他擠眉弄眼,然后室友乙說:“小澤啊,一晚上沒回來啊……” 那語氣讓余澤一個激靈,警惕地盯著室友乙:“干嘛?” 室友甲用肩膀碰了碰他,臉色正經語氣猥瑣:“小澤,咱們誰跟誰啊。直說吧,昨晚開葷沒有?” 他們聲音低,然而余澤還是羞恥得臉都紅了:“……回、回去再說!” 哦喲,這個語氣……室友甲乙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的眼神中得到確認。于是,他們心滿意足地收回了八卦的目光。 余澤:“……” 現在說他其實沒開葷還來得及嗎…… ……其實和開葷也沒什么區別了,也就是他沒射而已。底下那根玩意兒都從對方嘴里走過一遭了,再怎么否認,都是矯情。 況且昨天他還抱著李惶然睡了一晚上。這么大晚上的,宿舍也有門禁,他也不想流落街頭,只能在李惶然這邊借宿一晚。 本來想睡沙發的,但是李惶然拼死不讓。余澤也不能讓李惶然去睡沙發……總之,在李惶然面露哀求的說服下,余澤心里一軟腦子一昏,就跟自己新鮮出爐的男朋友睡在了一個被窩里。 其實睡前他還是規規矩矩的,但是他還是高估自己的睡相了,等到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李惶然整個人簡直像是個大型抱枕一樣被他抱得死死的。 他半夢半醒還沒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還在對方觸感良好的臉頰上蹭了好幾下,下身的性器也因為晨起的反應,硬邦邦地戳在李惶然的屁股上。 余澤:……讓我去死! 李惶然沒說什么,哪怕余澤連滾帶爬地從床上下來,然后故作鎮定地跑去衛生間洗漱,他也沒什么反應,這讓余澤松了口氣,從剛剛醒來時候的尷尬欲死的狀態中慢慢平復過來。 余澤悲慘地意識到,睡覺的時候喜歡抱個什么東西,其實不是什么好習慣。真的。 然而他和李惶然確實沒有真刀實槍地做。 可惜余澤也說不出否認的話。 只能憋著氣默認了室友們的猜測。 離上課還有兩分鐘,教授已經在準備教案了,余澤已經把課本從書包里拿出來了,卻忽然聽見他那兩位室友又在說八卦。 室友甲說:“……對,是真的?!?/br> 余澤好奇地扭頭過去問:“什么是真的?” 室友甲不厭其煩地重復了一遍:“真的有個之前休學的學長準備回來重新上學,就來咱們班?!?/br> 休學的學長? 余澤愣了一下,隨即眼神微妙。 ……不會是李惶然吧? 他覺得很有可能。 他猶豫了一會,在教授宣布上課之前,飛快地給李惶然發了一條消息。 “你準備回S大上學嗎?” 李惶然沒有立刻回他,但是余澤上課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十幾分鐘之后,余澤看見手機上跳出來一條消息。 “是的?!毕乱粭l消息是,“我們就要成為同學了?!?/br> 余澤:“……”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點壓力。 這種壓力大概來自于,本來是膩在一起撒嬌耍賴的男朋友,現在突然成了同班同學,還要一起學習進步的那種…… 他又想到了李惶然那個整潔到變態的書房。 ……壓力更大了。 他顫抖著手指,欲哭無淚地給李惶然發了個消息:“我很高興?!?/br> 李惶然微笑著,用手觸摸了一下余澤的頭像。 他本來是沒打算回學校的。 有沒有學歷以及畢業證書,對他來說并不是非常的重要,畢竟他沒打算找工作,也沒打算做出一番事業來。 但是,現在余澤是他的男朋友了。 他怎么能讓他的男朋友獨自生活在一個環境里,而他卻不在其中呢? 他知道,余澤一定會有很多的朋友。 但是……他是不一樣的呀。 余澤可以在他身上發泄性欲,而那些朋友卻不行。他可以給余澤當母狗當廁所,那些人行嗎? 李惶然低低地冷哼一聲,眸色微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