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調查員的責任
第二天上午,余澤離開宿舍準備去醫院。 他背了個包,里面放了充電器水杯零食等等,總之做好了在醫院呆一天的準備;當然他晚上還會回宿舍睡覺。 如果在現實中,他或許還呆不住,不過這畢竟是夢境嘛,簡單。 他還給李惶然帶了個手機,他自己的舊手機。昨天晚上開機試了試,能用——其實余澤也算半個科技愛好者,備用機還是有的,舊手機也不是太古老的型號。 其實李惶然的家就在附近,完全可以去他家拿點生活必需品。不過看李惶然那個樣子,估計鑰匙什么的也沒有了,而且昨天太匆忙了,他也沒想到這個問題……總之今天去問問吧。 這么想著,余澤不由得想嘆氣。 明明只是個夢境,而且還有世界意識給他兜底…… 自從Y先生明確告訴他,收藏柜的夢境可以改變、甚至是挽救現實,他就不自覺地把態度變得嚴肅起來,一點都不敢浪。 哪怕他最開始以為這只是春夢。 ……靠,他為什么老是不自覺就把思緒拐到這個方向。 臨走之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衣柜,給李惶然帶了一身衣服。 一身衣服的意思就是,包括一條全新的內褲。 ……幸虧他有全新的內褲。 不知道合不合身。 李惶然好像比他小一點…… ……他是說身材,身材。 總之余澤一本正經地把一身衣服扔進包里,然后去了醫院。 醫院離學校不遠,但是會經過小吃街,這就讓余澤感到一些不舒服了。 昨天晚上室友甲乙兩人果然是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余澤把有人在朋友圈傳播尸骨圖片的事情告訴了陳鐸,不過陳鐸并沒有立刻回復他,可能是還沒看到,今天早上余澤起床的時候,看見陳鐸回復了一句,“已經聯系對方刪掉了”,余澤這才松了口氣。 這種行為,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是一回事,如果無意中將病毒傳播出去就是更加嚴重的后果了。 特別是人們無法控制這樣思想上的入侵。 就拿這件事情來說,這些尸骨就像是食人者對于世界的宣告,誘使更多人加入他們的行列;而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有多少人會在潛意識中接受這樣的暗示,接受吃人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并且在日后病毒爆發的時候順理成章地加入食人者的隊伍之中呢? 這樣的影響甚至無法用數字進行精確的統計。 因為人類的大腦過于的復雜,而人類本身也過于叛逆。越不讓做的事情,越去幻想;越想要掩蓋的事物,越會被揭穿。 有時候余澤十分厭惡特局一刀切的做法,因為他對他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特異事件很感興趣,他也很想知道收藏柜APP上那些名字究竟意味著什么。 但是有時候他也明白,特局的做法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墨菲定律告訴我們,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那么特局把一切壞的可能都藏起來,不讓人類知道。 過去發生過的那些特異事件,過去在地球上爆發過的病毒,這些記憶,統統讓世界意識消除掉。因為人類不能陷入恐慌,如果人類陷入恐慌,思維陷入混亂,那就是病毒入侵的最好時機。 因為這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那些病毒,并不是那些對人類機體造成傷害的,正常的“病毒”。這些病毒入侵的是人類的大腦,而人類的大腦卻無法被人類自身掌控。那些觀念、意識、想法,都無法被人類完全掌握。 人類的大腦是可以被塑造的,是會被社會以及身邊的人影響的,是可以被每天面對的信息流掌控的。 你每天讀到了什么東西,你的一生中遇到了哪些人類,他們對你施加了怎樣的影響,你生活在一個怎樣的家庭、小區、國家、世界,都決定了你會變成什么樣的人。 特別是,現代世界是用網絡連接起來的。網絡可以方便地讓你得知世界上發生的任何事情——當然,也可以方便地將病毒運輸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影響任何一個與網絡連接的人類。 而病毒會將你的人生軌跡改寫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就好像你今天走著走著,忽然走上了一條岔路。這條岔路是突然出現的,你不小心走了上去,而你卻還覺得這是正常的、應當的。 因為病毒也是你每天吸納的信息的一部分,而你分不清這是不是正常世界的一部分。 比如說,當你看到那張尸骨的照片,然后你潛意識里認為吃人是正常的事情,是會發生在身邊的事情,甚至日后你可能就成為了一個“正?!钡氖橙苏?。這就是病毒施加給你的大腦的暗示。 病毒摧毀了你原先的世界觀,讓你在無形中接受了一種新的、與原先截然不同的觀念——而你還覺得這就是你慣常生活著的世界,“很正常嘛,我早就聽說過世界上有變態喜歡吃人了”。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大腦就是這么告訴你的,因為人類不能否定自己。軟弱的、多疑的人類除了相信自己的大腦,相信自己的判斷,別無他法。 畢竟,人類經過了千萬年的進化,變成了現在這樣,成為地球上的自然界的王者,已經登頂世界——既然如此,為什么不相信自己? 對了,相信自己,這也是大腦告訴你的。 在這種情況下,特局無力改變人類本身的特性,只能選擇一個更為迂回的方式,盡量將人類隔離開來。別讓這些虛弱的、來者不拒的大腦接觸到亂七八糟的病毒,然后在無形中被改造。 在某種程度上,病毒可比人類強大得多。 比起拖延癥晚期的人類,病毒反而擁有更加強大的行動能力。 很多人的腦子里可能一天到晚都轉著些稀奇古怪的念頭。人們可能會覺得,這只是想想,不會影響到現實。通常情況下的確無可厚非,可是在病毒的影響下,就比如這個病毒,從你被病毒影響,覺得吃人很正常,到你想要吃人,到你決定殺個人吃吃,可能也就是三秒鐘的時間。 而且,在某種程度上,余澤覺得這一次遇到的病毒并沒有那么簡單。 有一點不得不承認的就是,在人類的歷史上,吃人的確稱不上什么稀罕事。很多人覺得吃人離自己很遙遠,那是因為他們在文明社會的承平時代里生活得太久了。 被道德倫理束縛著的人類,被現代農業與生產線慣壞了的人類,不知道饑餓究竟意味著什么的人類,當然是無法想象吃人的,也沒有那個必要去吃人,甚至可以冠冕堂皇、義正言辭地說一句,只有動物才會啃食同類。 ——暫且不考慮因為獵奇而去吃人的。 即便是近代,也有一些原始部落中保留著吃人的習俗,更不用提人類進化史上那些為了生存,為了活命,而必須吃人的案例。 余澤想到人類歷史上的那些例子——當然他一個物理系學生,其實也說不個所以然來,但是至少他知道,吃人不是什么突然在十二年前才出現的事情——他也不是想為食人者開脫,只是在這種情況下,為什么這個病毒還能延續多年,直到現在依舊沒有被解決? 或許這個病毒的本質不是吃人,吃人只是感染病毒之后的附加產品罷了。是標志,卻不是本質。 但是余澤不得不考慮一個極端的情況,那就是如果這個病毒從遠古人類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 ……收藏柜應該不會這么虎,直接給他搞這種地獄級難度吧? 思考了一路,最后相處了這么一個令人欲哭無淚的猜測,余澤氣得很想把自己打一頓。 他走進病房的時候,李惶然已經醒了,正坐在那里吃早飯。 他看上去比昨天,以及余澤前天晚上剛見到他的時候要健康得多,不過那僅僅只是看上去,他小腿上的傷口估計要經過許久才能康復,更別說他心理所遭受的創傷。 昨天晚上余澤有些睡不著,也有考慮過李惶然這么個大活人的問題。某種意義上說,他改變了李惶然的命運,雖然是往好的方向改變,但是這樣一個毫無社會關系網的人,經歷了這樣慘痛的事情之后如何融入正常的社會,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他對李惶然負有一定的責任。 當然,不是說救了別人幫了別人,就得負責一輩子。只不過余澤清楚地知道病毒的存在,而這種“知道”本身就是一種責任。哪怕他救的不是李惶然,而是別人,這樣的責任也不會改變。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李惶然近距離接觸了病毒感染者,他有沒有被感染,會不會從受害者的身份轉變為嫌疑人,同樣是一個問題。在這個夢境里,他無法聯系上特局,那么李惶然就是他的責任。 說真的,這樣特異事件的受害者,按照特局的一般做法,很有可能會邀請對方成為特局的編外人員,讓其接受世界意識的保護了。 可惜他現在在收藏柜的夢境里。 ……考慮到收藏柜和世界意識的幕后聯系,這也算是讓李惶然接受了世界意識的保護吧? 不過余澤也意識到了李惶然對他的過度依賴。 從好的方面上說,李惶然至少沒有表現出明顯的PTSD的癥狀,看上去還挺正常,沒有自閉沒有做噩夢也沒有過度焦慮,現在躺那兒吃吃喝喝,面色紅潤氣色良好,這已經算是一件幸事了。 從壞的方面上說,李惶然一看見余澤的到來,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也多了些許柔和的笑意;而余澤說給他帶了條全新的內褲之后,李惶然羞赧得耳朵都紅了……余澤不禁有些頭疼。 他覺得他不應該一直和李惶然接觸的,但是他又放心不下這個青年,況且他作為特局的調查員,也不可能放任一個特異事件的受害者獨自呆在醫院里。 但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的事情,他覺得李惶然做得出來。 問題是他沒有想和李惶然談戀愛的意思??! ……好吧,他也不應該這么自戀,而且李惶然長得挺好看的,他也不能立fg……而且他對收藏柜的夢境的最初印象是春夢…… 收藏柜宛如一個瞎cao心的媒婆。 余澤心想。 他!這么大好一個青年,還怕談不到戀愛?! 雖然……確實……至少在他的記憶中…… 沒有談過……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