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食人魔事件
吃? 余澤看著李惶然,有那么一瞬間的困惑。 是他理解的那個吃嗎? 他呆在了那里,可是警察的反應卻比他快得多。這位警察年紀不小,沉穩硬朗,卻在李惶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突然變了臉色。 他緊緊地盯著李惶然,因為考慮到受害者的心理狀態問題而瞬間收斂,但是在那一瞬間表露出來的情緒,就連李惶然都不禁疑惑起來。 病房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陷入了沉寂。 “抱歉?!边@位中年警察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情緒失控了?!?/br> 李惶然一言不發地抓著余澤的衣角,余澤遲疑了一下,然后問這位警察:“是因為什么?” 中年警察沉默了一會,看向李惶然:“李先生,您應該是S市本地人吧?您知道……食人魔事件嗎?” 李惶然怔了一下,他的瞳孔在一瞬間縮小了,他嗓音干澀,震驚地反問:“你是說,那個從十二年前……” “沒錯。提到吃人,我就本能地想到了那個案子?!?/br> 李惶然搖著頭:“不、不可能。那個男人、他……他很年輕。十二年前,他可能只有十幾歲……這不可能……” 余澤感到李惶然的身體正在神經質一般地顫抖。他不是S市的人,也沒有聽聞過所謂的食人魔事件,有些好奇,但是看李惶然這個樣子,也就體貼地沒有追問,只是揉了揉李惶然的頭發,安慰著這個蒼白瘦弱的青年。 從李惶然這邊沒有得到更多的信息。那個犯罪者在李惶然面前將自己隱藏得很好,即便他在無意間暴露出了什么特征,現在的李惶然也說不出來。 不過現在的問話也只是了解一些基本的情況,以后還會有更多的問題等待著李惶然。 李惶然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精神不佳,又經過了一輪情緒的起伏,很快又陷入了沉睡。他在睡著之前,祈求余澤一直陪著他,余澤答應了。 不過在他睡著之后,余澤就偷偷和那位中年警察走到了病房門外,透過門上的玻璃,他可以一直關注著房間里李惶然的情況。這間病房比較偏僻,他們的談話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 余澤主動詢問:“您怎么稱呼?” “陳鐸?!敝心昃熳晕医榻B說。 余澤便說:“陳叔,那個食人魔的案子,我可以問問嗎?” 陳鐸不由得苦笑,他無奈地搖頭說:“就知道你們這些小年輕,對這種案子會感興趣?!?/br> 余澤訕訕地笑了笑。 陳鐸似乎陷入了回憶。余澤不禁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中年警察。李惶然這樣的惡性傷人案件,過來的應該是刑警,不過他也不太了解國內警察的分類,只是覺得這位中年警察似乎飽經風霜,想必應該經歷了不少案子。 ……即便如此,他在提及那個食人魔的時候,依舊表現出了過于激烈的情緒。 “這個案子發生的時候,互聯網已經興起了,你可以在網上找到很多說法?!标愯I說,“十二年前,第一起案子發生的時候,我剛剛轉到刑偵支隊……這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殺人案?!?/br> 余澤不禁屏住了呼吸。 陳鐸沉默了許久,他情不自禁地掏出一根煙,并不點燃,只是捏在手里,緩解著緊繃的情緒。 “太過于細節的東西我也不好說?!彼f,“我只能告訴你一些已經流傳出去的東西。那個家伙,吃人。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綁架一個人,吃完了之后,就會把尸骨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就是下一個人的失蹤。不知道為什么,每一年,都會有一個幸存者。十二年下來,就有十二個幸存者;李惶然,或許就是第十三個幸存者?!?/br> 余澤滿腦子都是疑問。 最關鍵的是,這么大的案子,他居然從來沒有聽說過! 他是一個推理愛好者,虛構的也就不說了,現實中的疑案懸案當然也是他感興趣的東西??墒?,陳鐸口中這個早已經在網上流傳開來的食人魔事件,他卻完全不知道。 這怎么可能? 不……還是有一種可能的。這是一個特異事件。 如果這是一個特異事件,世界意識會刻意淡化未被感染的普通人對特異事件的印象,這是為了在某種程度上避免病毒的傳染。 只有那些親身經歷,或者與感染者有所接觸的人,才會了解這件事情的始末。而陳鐸,顯然就是親歷者。 余澤不禁追問:“兇手,一點線索都沒有嗎?他扔掉那些尸骨的時候,監控都沒拍到嗎?” “十二年前,零幾年的時候,監控還沒有那么發達……哪怕是現在,監控變發達了,去年的時候,我們也沒抓到那個兇手?!标愯I咬著牙,“他簡直就像是一個幽靈!” “那些幸存者呢?”余澤被他的情緒感染,語速也變得快了一些,“既然有幸存者,也應該見過那個兇手吧?” 陳鐸緩慢地搖了搖頭:“那些幸存者……他們沒法描述那個兇手的特征?!?/br> 余澤怔住了:“什么……?” 陳鐸說:“就像是一種應激反應。他們還記得自己是怎么被綁架的,是怎么逃出來的,在失蹤過程中都經歷了什么樣的事情……但是他們都說,他們不知道那個兇手長什么樣子。他們大概描述了一番,但是每個人的描述都不太一樣。有人說是二十多歲的青年,有人說是四五十歲的中年,甚至有人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說法。 “我們詢問過心理醫生,醫生說,這些幸存者可能是因為過度的刺激,所以那段時間的記憶出現了模糊不清的狀態。我們嘗試過利用催眠的辦法……但是失敗了。李惶然已經是精神狀態最好的了,至少他描述兇手的時候,邏輯清楚,并且十分堅定?!?/br> 余澤沉默著。 這樣的說法讓他越發覺得這就是一個特異事件。 只有病毒能夠做到如此玄幻的事情。 李惶然是個特例……不,或許余澤才是那個特例。 昨天那場大雨沖刷了李惶然身上的血跡,那個時候余澤就想到,如果自己不在場,李惶然多半是要被抓回去的,而血跡又被雨水沖刷干凈,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里發生了多么殘忍的事件……這個青年或許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但是,余澤是利用收藏柜回到了過去。 現實中,他確實不在場。他記得去年九月初他都干了什么,至少沒有在這個暴雨的夜晚出現在小吃街,也沒有救助那個渾身是血的青年。 現實中,李惶然可能早已經死了。 這么一想,余澤覺得渾身難受。 他想,就是那個雨夜。他可能在宿舍里玩游戲,可能躺在床上玩手機,可能在抱怨外面那個暴雨的天氣,可能是在慶幸軍訓提早結束……可是,就在離他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在他經常點外賣的店鋪外面,一個青年正在失去他的生命。 他原本不知道,可是他現在知道了。 這種“知道”本身,忽然給他帶來了無窮的心理壓力。 他理解了為什么方照臨——這位正式調查員——每天都憂心忡忡,像是有無窮無盡的煩惱。 他只是知道了李惶然這個人的故事。而正式調查員們,會知道多少個李惶然? 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 ……這種悲哀并不僅僅是因為李惶然,更是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他無法拯救的、無法幫助的人類。 他回到過去,救了一個李惶然。他很慶幸他能改變現實。即便只是一個人的生命……但是,數字無法描述其本身的價值,況且這是生命。 救了一個人,這很好。 可是,他沒法救更多人。 甚至他這一次救了李惶然,也不過是因為收藏柜隨機抽選的特異事件,抽到了李惶然。 他不是無所不能的。他的力量有窮盡。 余澤沉默地站在那里。 陳鐸同樣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還記得第一個幸存者。那個時候他還心存不甘,還想要讓那位幸存者想起失蹤時期的記憶。 那位幸存者……是個年輕的姑娘。坐在病床上的時候,渾身是傷,面無表情,仿佛失去了生命力。 但是她無法描述出對自己施以暴行的人的特征。她說那是個男人,但是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描述不出來,像是過度的恐懼封住了她的嘴和大腦。 她接受了催眠,但是當心理醫生進入她的潛意識,希望她描述那個兇手的特征的時候,她開始尖叫,甚至出現了痙攣的狀態。于是他們就不敢繼續嘗試了。 這個案子……陳鐸想,有太多奇怪的因子蘊藏其中了。 就像是那些在午夜時分悄悄潛進你的大腦的怪談故事。帶著模糊不清的霧氣、怪異而畸形的爪牙??植?,卻又沒那么恐怖。只是讓你覺得荒謬。 就像是那個時候,他和另外一位刑警,站在那個房間的外面,看著那個年輕的姑娘因為催眠,開始回憶那段被綁架的經歷,然后突兀地、莫名其妙地就開始抽搐、尖叫、流淚,甚至嘔吐。 他與另外一位刑警對視一眼,同時感到了頭昏腦脹,感到了對那個房間的抗拒,感到了一種奇妙的、古怪的情緒在心底升騰。 ……他們忽然感到了饑餓。 就是那種最為普通的饑餓。正常的饑餓。胃微微縮了起來,泛起一陣空虛。 就是那樣的饑餓。人人都知道的饑餓。很正常的生理現象。 卻偏偏在那個時候。 他們不應該感到饑餓……不,至少,不應該對…… 他們不應該感到饑餓。 ……那完全不可思議。 時至今日,陳鐸也依舊記得那個時候他心中的不可思議。 之后,那種饑餓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依舊正常地感到饑餓。十分正常。因為飯菜,因為rou類,因為面包……因為正常的食物而感到饑餓。 他再也沒有…… 他慢慢地舒了口氣。 他看向身邊的這個年輕人,意味深長地說:“不要對這個案子太感興趣。這不是什么好事?!?/br> 余澤苦笑。 他當然知道。 他當然知道,一個延續十二年——加上現實的一年就是十三年——這么多年未曾解決的特異事件,是多么危險的存在。 但是沒有辦法。他已經抽到了這個特異事件,被迫面對這個病毒。并且,他已經改變了現實。等他收集到足夠的信息,從夢境中醒來,他就會面臨一大堆的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在這個夢境里,他必須要收集到更多的信息。 他要解決這個病毒。 陳鐸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他接起了電話,余澤就看向病房內。李惶然還在沉睡。 第十三個幸存者啊…… 余澤感嘆。 ……等一下! 李惶然是第十三個幸存者? 在夢境里是,但是在現實里呢? 如果夢境是絕對還原了現實中李惶然的經歷的話,那么在余澤不在的情況下,李惶然肯定會被抓回去。他多半會被殺死。 ……那第十三個幸存者呢?還存在嗎?換了一個人? 還是說,余澤進入夢境這件事情,因此出現了李惶然這第十三個幸存者? 可是這說不通啊。余澤抓狂地想。 這又是將時間鏈條倒轉了嗎?他在未來作出的事情,反而決定了過去發生的事情?他進入收藏柜,抽中了李惶然,于是第十三個幸存者出現了? 那李惶然在現實中到底算是死了還是沒死?薛定諤的狀態?只有等到余澤抽到他,進入這個夢境,影響到了現實,才能決定他的狀態? 余澤混亂的大腦猛地蹦出來一句話:幸虧我是學物理的…… 他還沒理清思路,邊上的陳鐸忽然掛了電話,對他說了一句:“我得走了,我同事會來換班?!?/br> 余澤連忙問:“發生了什么?” 陳鐸猶豫了一下,他忽然問:“我記得之前問話的時候,你說過,你是S大的學生?” “對,我是?!庇酀牲c頭。他忽然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陳鐸說:“那輛面包車找到了,被遺棄在S大的校園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