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原地踏步
余澤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自己家中的床上。 這是他的房間,不是那個突然出現的第一輪游戲里的廢棄木屋,也不是那個更為幽深詭異的冰獄世界。 他愣了兩秒,然后從床上蹦起來,飛快地沖出門……然后和他哥撞在一起。 余瀾被這個小兔崽子嚇了一跳,頭痛地說:“你干嘛呢?” 余澤飛快地說:“哥?你沒事吧?爸媽呢?” 余瀾的語氣比起他來說就平緩得多,他說:“爸媽剛通關,現在去睡了。我正打算來看看你的情況?!?/br> “???那你呢?” “我也剛通關?!?/br> 余澤松了口氣。從醒來之后,一直有一排綠幽幽的數字掛在視線的一邊,他凝神看了看,然后問他哥:“你是不是也能看見一個倒計時?” 余瀾點了點頭,他說:“特局聯系過我了,你看看你手機上有沒有?!?/br> 余澤下意識摸了摸口袋。他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睡衣,跟他哥說了一聲,連忙回房間洗漱,十分鐘之后,換了一身衣服,拿著手機出來了。 余瀾已經在吃早飯了。余澤干脆也坐下吃早飯……現在急是急不來的,但是他吃早飯的速度還是加快了很多。 余澤問:“爸媽他們還好嗎?” “有點受驚,不過他們知道特異事件的存在,所以情緒還算穩定?!?/br> 他說完這句話,沉默了一下。 余澤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的父母能知道病毒的存在,更多人呢?他們或許會覺得莫名其妙,會覺得恐慌和絕望吧。 特局已經給他發了消息。目前來看,絕大部分人類都被拉入了冰獄之中。24個小時之后,他們將會再一次進入冰獄,開啟第二輪游戲。而且,24個小時,是定死的時間,從第一個通關第一輪游戲的人開始算起……如果有些人沒有在24小時之內通關第一輪游戲,按照木偶的說法,他們就會繼續嘗試第一輪游戲。 ……如果有人永遠無法通關呢? 第一批通關的人類,會繼續前往之后的游戲,而后續的游戲顯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通關……這樣的話,就會造成差距。會有一批人,他們領先其余人,像是游戲大神;也同樣會有一批人,他們會掙扎在起跑線。 畢竟,這是一場所有人類都參與的游戲。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盡管他們并不知道,通關會有什么好處,而不能通關會帶來什么不妥,但是,人類就好像是被這種方式,人為且強硬地分成了多個等級。一種全新的分類方法。 問題是,如果每一次游戲都只給24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那么人類世界會很快陷入崩潰。 簡於生到底想做什么? 還有,話說回來,簡於生說想把他關起來,但是又說如果他贏了游戲就可以拒絕他……他現在算是贏了嗎?還是要通關所有的? 而且,就現在簡於生把整個地球都拖進來的瘋狂來看,如果他拒絕,那多半就是他與地球一起翻車……還拒絕,他敢拒絕??? 余澤一陣蛋疼。 余瀾說:“這一次的事情鬧得太大了,我估計特局會公布一部分信息。這個病毒的力量,有點過于……強大了?!?/br> 余澤心想,是啊。 冰獄的力量…… 余澤忽然意識到,他這一次通過夢境獲得的信息,過于豐盛了。他幾乎領先了所有人。 過了一會,余澤猶豫地問:“哥,你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一個問題嗎?” 余瀾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余澤說:“就是……上交國家的事情?!?/br> 余瀾的眼神微微變了,他盯著余澤瞧了一會,直到他的傻弟弟心虛地眨眼睛。 余瀾嘆了口氣,只覺得早飯都吃不下去了。他想,他弟究竟是搞到了什么東西,糾結了這么久都沒想出個結果來。 不過……終究是他的傻弟弟。 余瀾說:“這要看你的想法?!?/br> 余澤想,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能抱大腿,他當然愿意抱大腿。問題是別人都看不見收藏柜這個APP,他說了別人也不信啊,說不定還會被當成瘋子。 一直以來,他始終猶豫不決,拖來拖去。拖到現在,收藏柜里20個格子已經滿了12個了——是的,又多了一個名為簡於生的格子——他還是沒決定好。 但是這一次他掌握的信息對于這個局面來說非常重要,有更多的人能知道關于冰獄的事情,說不定就有更多人能夠活下來……的確,目前來說,簡於生沒有表現出太強的攻擊性,但是誰都不知道未來會往哪個方向發展,況且,就算維持現在的局面,人類社會生產停滯,也會造成非常之多的社會問題。 這么想著,余澤就慢慢地堅定了下來。 余瀾看他的神情,微微笑了一下,也不再多說了。 余澤本來還想跟余瀾聊聊他們在第一輪游戲中的遭遇,但是看時間不早了,距離下一輪游戲的開啟只有不到23個小時了,他就沒有多聊。 他只是鄭重其事地跟余瀾說:“哥,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情,等會也要轉告爸媽。這是一個游戲,只是一個游戲?!?/br> 他不敢和余瀾說得太清楚,因為他怕造成什么反作用。但是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說就走。 余瀾有些莫名,但是他依舊點了點頭。 吃過早飯,余澤給方照臨打了電話,和他約了見面。他在考慮要如何將他所知道的事情合理而完備地講出來,因此話語中也多少帶了點不確定,幸運的是方照臨并沒有因此而拒絕他的邀約。 他們在特局中區的總部見面。 方照臨行色匆匆,說:“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br> 余澤也被他的神情弄得有點緊張,本來想好的說辭全都忘了,張口就說:“冰獄想要囚禁我!” 方照臨:“……哈?” 余澤沒有意識到,他現在就像是一個遇到變態的小孩,可憐巴巴地找長輩求助。 方照臨盯著他看了一會,終于平靜下來。他在沙發上坐下來,然后說:“行吧,聊聊?!?/br> 余澤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 他怎么就隨口把這件事情給說出去了! 不管怎么說,關小黑屋這件事情,也算是他的私人糾葛吧……雖然整個地球都因為他的翻車而陷入了困境。 這么一想,余澤也感到了愧疚。 他希望和簡於生溝通,然而簡於生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磥砩弦淮嗡蝗幌У氖虑榘押嗢渡鷩槈牧恕赡墀偟酶鼌柡α?。 彼時簡於生還有一點點清醒,給自己留了一些提示;現在他從那個自己給自己設下的牢籠中逃了出去,但是精神狀態卻沒有絲毫好轉。 余澤垂下了眼睛,他像是在思索應該如何說,可是方照臨卻好像從這個向來開朗活潑的青年身上看出一點……奇怪的難過。 余澤很快恢復了常態,他說:“我之前做了幾個夢。我一開始沒有在意,但是后來我發現他們好像有連貫性,直到冰獄的到來……” “夢境變成了現實?” 余澤臉上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不過方照臨并沒有看清楚。余澤說:“可以這么說?!?/br> 他將自己最初的那幾個夢境說了一下,然后又說了在收藏柜里的夢境,把不同的場景分成不同的夢復述。 他語速飛快,不僅僅是因為趕時間,也是因為他早已經經過深思熟慮。 方照臨靜靜地聽著。他知道這其中或許有什么東西,是余澤故意隱瞞的,比如說他為什么會做這些夢,就如同方照臨一直好奇,余澤身上究竟有什么“異?!?,才能引得如此之多的病毒前仆后繼地出現在他身邊。 但是,特局的人對于這方面有一種特殊的溫柔。對于他們的戰友、同伴身上的“異?!?,在對方不主動提及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會主動詢問。 畢竟那之后可能隱藏著這個人最為悲慘的過去。 ……雖然方照臨懷疑余澤身上的“異?!笨赡苁鞘裁刺疑^往。 他想起余澤遭遇的那幾次特異事件,心中吐槽之情滿滿。 如果他們這些調查員手上拿的是悲慘世界的劇本,那余澤手上拿的一定是什么惡俗下三濫的無腦戀愛劇本吧!還搞黃色的那種! 余澤不知道方照臨心中的吐槽,他還在憂慮地說著自己的發現。他最后說:“我發現不對勁,是因為我想起了薛枯,關于木偶師這個病毒……但是,我沒想到,冰獄這么快就入侵了?!?/br> 方照臨微微愣了一下。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薛枯。那個冷冰冰的姑娘,似乎一直都沒有放棄復仇。 方照臨沉默了一會,然后說:“我會轉告薛枯。不過,按照你的說法,木偶師的誕生是因為冰獄,那么,冰獄的出現應該比木偶師來得早。那么為什么,直到現在,冰獄才發難?” 余澤……余澤心虛地笑了一下:“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我?” 方照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聯想到余澤剛才說的冰獄想要囚禁他……隨即在心中掀桌,心想,他們這群正常人和余澤這樣的戀愛劇主角果然是不一樣的吧! 方照臨說:“為什么冰獄想要囚禁你?” 余澤說:“不是冰獄,是簡於生……簡於生和冰獄是一個人……算了??傊?,他想囚禁我。因為我在夢中不告而別了……我醒過來了。他就生氣了……我在夢境中的行為影響到了現實?!?/br> 說著,他就露出了懊惱的神情。 他一直都知道,收藏柜的夢境會影響到現實。但是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次的病毒會如此的來勢洶洶,直接將地球拖入了如此絕望的境地。 這真是一個狠狠的教訓。余澤垂著眼睛,心想。 他太過于自大了。雖然他沒有如此明確地想過,但是收藏柜的到來讓他覺得自己有了底氣……不管什么吧,他總覺得自己能掌控一切。他總是好奇心很強,很大膽,很作死。收藏柜令他狂妄自大,令他自以為能挽救一切。 現在他才意識到,他所有的力量都建立在收藏柜之上。而收藏柜,是外物,是空中樓閣。他至今都不知道收藏柜的格子如果滿了會怎么樣?,F有的那些格子,提供給他一些助力,他可以依靠收藏柜的力量去解決一些事件,去挽救一些生命……可是,收藏柜之外呢? 他加入了特局,他已經不再是一個編外人員了。他需要以非正式調查員的身份,去解決那些不被收藏柜收錄的特異事件。 加入特局這半年多以來,他的確解決了一些病毒,但那都是和別人合作的,甚至,他只是打了個下手。 但是總有一天,他會獨立起來的。 那時候,他還能靠著收藏柜作弊嗎? 他終于意識到,這是一場作弊。 而且,即便是作弊,他都沒有好好表現過。他只是努力完成試卷,拿到一個及格的分數……就沾沾自喜了!可是他應該做得更好的! 他已經不再是最初那個對特異事件一無所知的青年了。 他應該早點告知方照臨關于他的夢,他應該早點向這些有經驗的年長者求助。他應該……做得更好一些。他一直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帶著不知名的犟勁和小孩子脾氣的獨占欲,不想暴露出收藏柜的存在。 ……何苦呢。他想。好像在和一個透明的對手斗智斗勇,好像憑空臆造出來一個陰謀論,只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小孩子脾氣和個人英雄主義。他覺得他能成為英雄的。 可是……整個地球啊。他的家人、朋友、同事,他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這個地球上,所有的人。 因為他的顧慮和莽撞…… 他覺得喉嚨微癢,于是趕緊眨了眨眼睛。 距離他第一次碰見特異事件,已經過去快兩年了。 ……但是他好像毫無長進。 余澤有點頹喪地窩在沙發里。 方照臨有點看不下去他這個蔫蔫的、快要哭了的表情,故意開玩笑說:“不然,你就去犧牲一下色相?” “……” 余澤呆呆地看著他。 “萬一你把冰獄哄高興了……” 余澤聽著,居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像他真的要去這么做一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 方照臨憂心地看著這個傻孩子,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后才遺憾地說:“我開玩笑的?!?/br> 余澤茫然地啊了一聲,然后震驚地看著他:“副組長,你學壞了?!?/br> 方照臨翻了個白眼。他想,他倒是真覺得這樣做有點希望……可是,特局還沒有菜到要一個二十歲的小孩犧牲色相來拯救世界。 ……嗯,如果哪天真的菜到這種程度再說。 方副組長很不要臉地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 余澤欲言又止,心想,這種惡趣味,可真……真像常左棠??! 他又暗戳戳地想起了中區內部流傳的一些關于副組長和某位非正式調查員的愛恨糾葛。 方照臨說:“不管怎么說,第二輪游戲開啟之后,你都要盡量和你說的那個人談談,至少搞清楚他的目的?!?/br> 余澤堅定地點點頭。 方照臨又說:“你說的這些問題,我知道了。不過現在沒有必要把冰獄的力量是什么告訴人類……更適合的是,告訴他們,這只是一個游戲?!?/br> 就像余澤剛才跟他哥說的那樣。 讓人類堅信,這只是一個游戲,才是最大限度不讓冰獄的力量影響到現實的舉措。 人類的意識并不是他們可以自如控制的東西,如果讓一些居心叵測的人知道了這一點,比如什么犯罪分子或者殺人狂……說不定會有許多人故意去迎合冰獄,制造自己想要的場景。 更何況,余澤并不知道現在冰獄的力量已經增長到了什么程度。準確來說,他并不知道,在收藏柜的夢境與現實融合之后,在地球的時間線上,時間已經過去了多久。 在夢境中,根據小男孩的小鎮故事背景,以及他們離開冰獄之后在岸上看到的景物,余澤猜測時間應該是在近現代,那么距離他不告而別,應該沒過去多久……問題也就在這里,簡於生給他的感覺,就好像他已經不告而別幾十年了一樣! 總之,小心為上。 早在那個夢境之中,他就發現冰獄的力量有多為所欲為了。 而且,他隱隱意識到,隨著冰獄的力量增長,對應的能力也在變得更為強大。 最開始的冰獄,只能夠讓小男孩的童話書成真,而且命運的軌跡只能施放在小男孩身上,也就是冰獄力量的主人身上。 但是在余澤遇到簡於生的時候,冰獄的力量,已經可以讓簡於生的意念成真了。 況且還有簡於生的本體在外面給他不停地增長力量…… 還有現在,地球上這么幾十億號人…… 余澤,余澤想想都覺得虛。 他悲痛地想,要不還是像方照臨說的那樣,去出賣色相吧! 他還沒想好,方照臨又說:“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沒有我得走了?!?/br> 余澤想了想,搖了搖頭,但是他隨即又小心翼翼地問:“有什么我能做的嗎?” 方照臨一挑眉,驚訝地說:“你不犯懶了?” 余澤蔫巴巴地說:“我以前也不是很懶吧……” 他現在陷入了對自己的懷疑之中,方照臨這么隨口一句話都能重重打擊到他。 方照臨驚訝地看著他,然后無語道:“小孩子,別胡思亂想,去外面工作?!?/br> “好!我干什么?” 五分鐘之后,余澤對著厚重的一疊資料,露出茫然的表情。 何知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聲音有氣無力且疲憊:“來了???這是目前統計到的第一輪游戲內容,一起先看起來,然后寫總結吧……” 余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