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夢境的暗示
房間里的氣氛,像是在妃莉婭脫口而出那句話之后,陡然變得詭譎起來。 其實所有人心里都暗自有一個想法,就是的確有人類背叛了自己的族群,對同族刀劍相加——譬如,如果那些惡鬼果真是實驗產物,那么實驗品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但是,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個想法,大家心知肚明,卻并不愿意直白地說出來。 可是妃莉婭的這句話卻把這血淋淋的事實,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對于余澤來說,這件事情還有一種異樣的即視感。 這是夢境。收藏柜提供的夢境,像是某種金手指,預示著現實中的事件。 而夢境中,有人背叛了人類,現實中呢? 夢境中的余澤向來比現實中來的張狂隨意,但是現在,他卻垂著眼睛,有些憂心忡忡了。 與此同時,他因為自己這樣的情緒感到了些許的悲哀。在場諸人沒有人能夠明白他的心思。 阿伽德羅忽然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主人的心情不對,但是在他開口說話之前,余澤先自己振作起來。余澤說:“我的確是這么猜想的,有人類在利用自己的同族,做實驗也好,獻祭給惡魔也好……但是現在還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情?!?/br> 他的話比起妃莉婭的更加直白,但是卻奇異地讓人平靜了下來。 大概是因為,人類本身都知道,他們自己是什么樣子的。 于是談話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 接下來發言的人就是阿伽德羅。 此前他們都在說事件本身,而阿伽德羅卻開始談及了另外一個方面。 “在過去的幾年中,我在各地游歷,因此了解了許多怪談?!卑①さ铝_平和地說,“關于吃人——或者說怪物襲擊人類——的事情,屢見不鮮,不僅僅是局限于迷霧海?!?/br> 妃莉婭和凱恩都靜靜地聽著。顯然這只是一個開頭,并不是阿伽德羅所說的重點。 但是余澤卻忽然皺了皺眉。 怪談……這個詞匯,讓他覺得耳熟。他很快從記憶中搜尋出這個詞所代表的意義。 尚未被解決的特異事件……是不了解特異事件背后真相的人,對于特異事件的稱呼。 這個詞出現在夢境之中,給人一種顛倒錯亂的感覺。 余澤的想法,其余三個人自然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恐怕余澤還能嚇一跳——余澤看其余兩人聽得認真,也趕忙收斂心神??雌饋硭麄円呀浿腊①さ铝_是位大佬了,于是表情十分專注,比剛才余澤說話的時候可要好得多。 阿伽德羅的敘述并沒有因為余澤的走神而停止:“在大部分怪談中,這些吃人的怪物都以惡魔的形象出現。大多數來自地底,怕光,喜歡陰暗潮濕的環境。他們的形象被概括為近似于人類的靈長類動物,但是在某些部位或者器官上有與人類截然不同的樣貌,甚至顯得扭曲奇異。人類總認為自己是被神明創造出來的,因此這些與人類相似卻不同的生物,就被認為是與上帝對立的惡魔?!?/br> 阿伽德羅說話時娓娓道來,聲音醇厚,仿佛在講睡前故事一樣。余澤聽著聽著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他的這位執事先生,果然是很像……執事先生。 阿伽德羅適時地停了一下,于是余澤便接口說:“這些描述,和現在的惡鬼很像?!?/br> 的確,來自深海的生物,自然怕光喜濕,長相也的確不怎么好看,耶喜歡吃人,還擁有一個古怪的稱呼。 妃莉婭卻敏銳地意識到這背后的某種暗示:“你的意思是,這些惡鬼……已經出現很久了?” 阿伽德羅說:“至少從幾百年前,關于惡魔的傳說就已經流傳于世了?!?/br> 妃莉婭倒吸了一口涼氣,陷入了沉默。 余澤說:“往好處想,我們解決了一個困擾所有人幾百年的難題?!?/br> 妃莉婭心想,既然困擾了幾百年,怎么你就篤定我們這一次能解決呢? 她雖然這么想,但最終還是不愿意如此泄氣。 她說:“如果惡鬼真的存在了這么久,是不是意味著背后有某個勢力在支持對方的存在?!彼纱嗵裘髁?,“幾百年的時間,我不認為有個體可以存活如此漫長的時間?!?/br> 的確,魔法師可以變得長壽,但是活到一兩百歲也就是巔峰了。如果有幾百年,那么這些生存在深海的怪物的龐大族群,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況且按照阿伽德羅的說法,惡鬼從幾百年前就開始襲擊人類。如果真是有人“制造”了惡鬼,他總需要一點時間來進行“實驗”吧?實驗的這段時間,誰又知道有多長呢? ……雖然說,單從惡鬼的相貌上來看,實在難說這玩意兒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如果幕后的人是想要制造某種“讓人一眼就陷入瘋狂的生物”,他的確是成功了。 在這一點上,反而是余澤這位魔法世家出來的小少爺更為了解。魔法師協會現在勢大,但是畢竟是近百年來才出現的新型組織,不比魔法世家的底蘊。 余澤回憶著這具身體的記憶,然后慢吞吞地說:“如果你們想問這一千年來沒有斷絕過的組織或者家族,的確是有的,但是我覺得那群老家伙們不至于這么偏激?!彼@么說,言語中透露出一種極為微妙的情緒,像是一邊不屑對方的守舊,一邊又慶幸對方的原則。 當然,這或許是這具身體,這個被放逐的、未能擁有魔法天賦的小少爺的情緒。 余澤說:“至于暗地里……這個世界隱藏著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br> 說到這里,他心中忽然一動。 怪談、隱藏著的不明勢力、以人類作為實驗品…… 地下世界。 余澤想起來了。 大半年之前,他剛剛加入特局成為調查員的時候,那時候他就聽聞了地下世界的存在。方照臨說,地下世界有邪惡的組織,利用人類來作為實驗品,喂養甚至飼養怪談,以此牟利。 他說過,有一個典型的組織,名為“薔薇少女”。 余澤心想,他似乎找到了這一次特異事件的重點,或者說,夢境對他的暗示。那群人又要搞事情了嗎? 眼前這三位中古魔法世界的人類并不知道余澤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的話讓想要坐享其成的魔法師有些失望。 阿伽德羅說:“除此之外,我還有一條信息想要分享?!?/br> 他同樣拿出一張紙,擺放在桌上,然后指出了其中一行字。 “……這位客人同樣提及,發現尸體的那個孩子嚇壞了,被他的父母抱在懷里安慰了許久也還是在哭……孩子的大哭聲令所有乘客都更加心煩了……” 妃莉婭仔細看著。她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畢竟,她和她的同伴,似乎在這一次的資料分析中,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不過,資料原本也是他們帶過來的。 妃莉婭斟酌了一下,然后說:“你的意思是,這種發現尸體的模式……有點眼熟?” “和發生在啟迪號的事情幾乎一模一樣?!庇酀舌f,“都是孩子發現尸體,都是有長輩……他們都是家庭出行?!?/br> 阿伽德羅點了點頭:“我這里的其他事件,并沒有提及第一現場發現者的信息,只有這個事件有提到?!?/br> 其余幾個人連忙去翻閱自己的那些資料。因為資料繁多,所以他們的查找了許久,阿伽德羅甚至幫著余澤一起回看。 余澤忽然歡呼了一聲:“我找到了!” 他連忙拿著那張紙給其余人看。那句話并不是非常明顯,但是的確暗示了一些。大意是調查者找到了一位當時在船上的中年婦女,這位女士不停地感嘆,并且說,幸虧不是自己的孩子看見了那幅場景。 另外一邊,凱恩也找到了一處暗示。調查者說,現場似乎是被人在慌亂之中破壞了許多,后來了解到船上有孩子的存在,就只能作罷。 妃莉婭翻了許久也沒有找到類似的描述,只能暫時停下。 但是,即便只是這樣幾句描述,也足夠他們推斷一些東西……畢竟只是推斷,他們坐在這里,是為了完成某種近乎頭腦風暴的東西,并不是妄想通過這些資料就真的找到幕后黑手。 她說:“這樣的話,情況似乎就挺明顯的?!?/br> “尸體的發現者,還有他的長輩……從這個角度說,他們或許是幕后組織的一員?或者,他們是組織派出來的行動人員?” “但是為什么是孩子?”凱恩忍不住說。 余澤順理成章地說:“并不全是孩子,他們有老有少,就像是……老人帶新人?!?/br> 最后五個字,他用近乎遲疑的語氣說了出來。 倒不是他對自己的想法有什么懷疑,而是因為這個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組織的作風……有些過于……成熟。 余澤的說法得到了其余人的認同,盡管他們可能會覺得,寧愿不要想到這一步才好。 這種模式或許不是對于所有的事件都通用,但是至少他們已經發現了好幾件這樣的事情,不久前發生在啟迪號上的事情,也同樣是這樣。 綁架人類來到上船,通過某種方式聯絡上惡鬼,讓他們過來“接人”。那群護送“食材”的、奴仆一樣的人類,不知道是同樣被獻祭了,總之同樣不知所蹤。與此同時,惡鬼會在船上留下一具尸體,宣告他們的存在,并且施放恐懼。這具尸體會被疑似組織的成員發現,發現者多半年輕,像是在經受某種“組織的考驗”。 聽上去并不算是特別復雜的過程。 整件事情應當有一個統領全局的人,而這個人…… 余澤有點苦惱地撓了撓頭?,F在他們對這些材料的分析已經進入了一個瓶頸,而現在跑去和那些老老少少直接對峙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他們可還沒有出“危險區”呢,萬一那群人有什么辦法聯絡上惡鬼,然后讓惡鬼又一次過來襲擊他們呢? 雖說有阿伽德羅在,他已經消滅了一只惡鬼,武力值震懾是有了,但是總得時刻保持警惕的。 所以,最終余澤猶豫了一下,說:“我想問一個問題?!彼p微地停頓了一下,理清自己的思路,“從這些材料來看,惡鬼只會攻擊一艘船一次,每次會留下一具尸體……但是,在這里,那位男性魔法師的失蹤,還有他的房間里的那些幻象,是因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