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談先覺的心理
在回劇組之前,余澤特地和談先覺的經紀人說了一聲。 這位經紀人姓王,名叫王生,聽上去是一個挺書生氣的名字,但是常年被人稱呼為老王…… 這種姓王的人都懂的悲哀,就不必多提了。 余澤當然不會當面叫老王,明面上就跟著別人一起叫王哥,然后背地里還是叫老王比較順嘴。 他先和王生說了一聲明天就回劇組了,順便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談先覺現在的心情,就有點慫,生怕回去面對一張冷臉。 但是王生說,這段時間談先覺的心情還不錯。 余澤心里就有點不解,心想談哥不會是給氣傻了吧。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這次夢境投射到現實之后,為什么會出現這種尷尬的情況……不,其實是因為談先覺的性格有毒吧。 抱著這種慫出天際的心態,第二天一早,余澤就憂慮地收拾好東西,去了片場。 談先覺居然真的心情不錯,見到余澤的時候,甚至似笑非笑地打了個招呼。 余澤也就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個笑,說:“談哥,我回來了?!?/br> 談先覺還屈尊問道:“考試考得怎么樣?” 余澤笑容一垮,哀怨地說:“唉,談哥,咱能不提這事兒嗎?” 事實上,余澤對自己大學課程的要求,也就是不掛科了…… 畢竟掛科還得補考,多麻煩。 這種心態讓他的成績在班里不上不下不好不壞,他自己也就很心滿意足了,還有時間去研究一點業余的興趣愛好。 最近余澤就對一類東西產生了興趣。 賽博朋克。 他覺得這玩意兒很酷。 精致的、帶著頹廢氣息的蒸汽機械結構,在崩壞、畸形、反烏托邦、娛樂至死的世界里,有著詭異綠色的電腦數據,含糊不清的虛擬現實,和機械結構外露的生化人。 聽上去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美感。 他主要是看了幾本……在期末考試階段。 怎么說……越是這種很有壓力的時間里,余澤就越作…… 這些東西他當然不會和談先覺講,當然談先覺也不會過問。他們只是簡單打了個招呼,談先覺就去拍戲了。 說起來,他需要拍攝的戲份也快結束了,估計最多一周就拍完了。 其實在最后剪輯的版本里面,他的戲份也就兩三集,但是因為談先覺不會每天都待在這里,就算待也不可能全天,最多就半天,他還有別的工作。 然而他畢竟大牌,別人就只好配合著他來。 談先覺雖然不喜歡拍戲,但是勉強稱得上盡職盡責,所以基本能夠在規定的時間里完成戲份。 ……不過今天算是例外了。 今天恰巧是他和段若河的戲份,余澤一看他們兩個碰上了,自然就搬著小板凳,撐著下巴坐在一旁看他們拍戲。 但是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次拍戲一點都不順利,談先覺的狀態稱不上好,總是有些出戲,但好在師尊的戲份全靠他用臉撐著,不需要什么演技,所以他只要繃著臉皮、控制住眼神就夠了。 但是段若河的狀態卻很差。 她總是有些恍惚的樣子,頭還不時地擺一下,就好像有人在她耳邊說話一樣。她總是在下意識的動作之后連連道歉,但是也掩蓋不了他們已經NG了七八次的事實。 導演很煩躁地又卡了一遍,抬腕看了看時間,就干脆利落地說:“這個場景先放放,段若河去邊上調整一下狀態,談哥也先休息一下,兩個小時之后再拍……我們先進下一條?!?/br> 段若河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她甚至沒有應聲,只是沉默地走到一邊,在錢理——就是段若河那個不小心往談先覺身上潑了果汁的助理——的陪伴下,去了更衣室休息。 余澤一直注意著段若河的表現,他當然看不出什么狀態不狀態,但是他覺得段若河有一種說不清的陰郁感,和他在夢境中遇到的那個段若河截然相反。 夢中段若河雖然也安靜寡言,但不拍戲的時候,好歹也是個正常的、能說能笑的姑娘,可是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像是疲憊到三天沒睡覺一樣。 余澤心想,這難道是病毒的影響? 但特局認為這次的病毒是網絡暴力,而段若河應當是病毒的受害者才對。 他沒有時間深想,再一次NG了之后談先覺就沉著臉走過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余澤,也不說話,就是眼神沉沉地看著他。 余澤小心翼翼地說:“談哥,你別氣?!?/br> 談先覺就冷笑一聲:“我氣什么?” 連續NG了這么多次,他現在的心態就是,我欲成仙……他一直討厭拍戲,果然是討厭對了! 然而他再怎么脾氣暴躁,對著一個小姑娘總歸沒法惡言相對,最后就只能自己生悶氣。 他站在那兒,叉著腰,越想越暴躁,就踢踢余澤的小腿,說:“回更衣室?!?/br> 他力道不重,只是用腳尖碰了碰,但這種姿態實在是過于親昵和理所當然了一些,別的人看見了,忍不住心想這位大明星實在是太得寸進尺了一點,對待自己的助理都這么大脾氣。 余澤倒沒什么反應,他年紀輕,對人與人之間的社交距離把握不好,這會就哦了一聲,連忙爬起來,抱住自己的小板凳,就乖乖跟在談先覺身后回更衣室了。 他不懂,談先覺其實是懂的。他剛才那不假思索的姿勢讓他自己都震驚了一下,只是他向來喜歡掩飾自己的心理活動,這會兒就在心里反反復復地糾結著剛才那個姿勢,心想余澤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他習慣了別人隨便碰他? 這么一想,談先覺就悚然一驚,整個人都陰森起來。 他當然不是喜歡余澤什么的……當然不是! 他只是覺得,在和余澤上了床之后,這個小助理在某種意義上,就打上了他的標簽,是他的所有物了。 但是……他當然也知道,這種小心思是不能被余澤知道的。 可是他的本性又生來是這么霸道又貪婪的,總是忍不住就得寸進尺,沖動莽撞。他習慣了表現出別扭、傲慢的性格,但是對待自己卻更為誠實。 他就在心里不停地衡量自己對余澤的心態。他知道這些思索和想法回將他帶向不明的未來,可是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甚至那場在昏暗車廂發生的性事的細節,都斷斷續續地出現在他的大腦里面。 這一切都讓他煩躁極了。余澤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發,這讓談先覺更有了一種奇怪的壓力。 余澤比他高一些,攝影棚的燈光從他們身后打過來,談先覺就看見自己的影子被余澤的遮住。這讓他感到一種詭異的沖動。 在余澤回來之后的幾個小時里,他們還沒談論過與那場性事相關的事情,像是一種無聲的默契,但是談先覺知道他們遲早會談論這件事情。 他在團隊面前隱瞞了他和余澤發生的關系,只說是他被人下了藥,然后余澤開車送他回家。 彭舉已經被辭退了,這樣不負責任的助理自然是不能留下的。在辭退之前,他們特地了解了一下原因。彭舉在那個時候去上了個廁所,出來之后就跑到外面的小賣部買了包煙,花了二十分鐘的樣子。 這二十分鐘里,有人進了更衣室,下藥,然后錢理往談先覺的衣服上潑了果汁,他們回更衣室換衣服,談先覺不假思索地喝了杯水,然后他們回了保姆車,然后…… 談先覺猛地止住思維。 他不能再想下去。他心想。 但是與此同時,他的心情變得無比惡劣。 他想,余澤恐怕是后悔了。還是覺得他惡心。不然不可能在和他上床之后的第二天就直接請假回了學校,一躲就是一兩個禮拜,中途和他、和王生都一點聯系都沒有,直到考完試了,避無可避了,才總算是回來了。 太過分了……明明我…… 談先覺并沒有想下去,那句未完的話,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輕飄飄地飛舞在他的心里。他沒有說完,可是他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他依舊抿著唇,一言不發。 他們總算是到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有一個談先覺團隊的工作人員。余澤猜測在之前的事情發生了之后,談先覺恐怕也會加強安保工作。在他們兩個進來之后,那個工作人員就離開了,給談先覺休息的空間。 談先覺清了清嗓子,說:“之前的事情,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下藥的人也找到了?!?/br> 余澤抬頭看他,有一瞬間的茫然,然后才想起來談先覺說的,就是夢境中更衣室里那杯水被下藥的事情。 余澤一瞬間就嚴肅起來了,可是他的耳尖卻不自覺紅了。他絕望地意識到這一點,然后崩潰地在心里對著自己怒吼,你臉紅什么??????! 談先覺輕飄飄地瞥了眼他的耳尖,哼笑了一聲,雖然沒說什么,但那笑聲就很好地表現出他心里的想法。然而他也有些不自在地、本能地動了動身體。 余澤連忙咳了咳,努力拉回話題:“到底是怎么回事?對了,在這里說好嗎?” 這里畢竟是半公開的場合,誰也不知道是否隔墻有耳。 談先覺就呵了一聲,說:“讓他們聽去?!?/br> 殺雞儆猴?或者是某種意義上的提醒? 余澤心中自有猜測,但是他總覺得有點嘆息。 雖然他知道娛樂圈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但是這種明目張膽的構陷和迫害,實在是有些恐怖。再想想段若河現在正在遭遇的網絡暴力,他就越發心有戚戚。 他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 在得知這個世界上有“病毒”的存在之后,他就越發地會對這個世界產生懷疑。 譬如娛樂圈這樣藏污納垢的存在,里面究竟有多少是人類文明的產物,而又有多少是因為病毒的影響呢? 他只要這么一想,就覺得不寒而栗。 雖然余澤有一種天真的、迂腐的善良,可是他偶爾看看娛樂圈的八卦和瓜,就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如此之多的事件,全都由病毒引起。 此時他才真的明白,“病毒”有好有壞,而人類文明,在某種程度上,也同樣是“病毒”的混合體,有著如此復雜的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