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你可別打擾我了
最外邊的門被人踹開,叢云皓滿身狼狽地跑進來,胸口已經有了幾個血印子,原本門口守衛的人一個也沒跟著進來,應該是在外邊的時候就被叢云皓處理了。 叢云皓臉上憋著一股氣,眉鋒下壓,一雙眼睛黑得像點了墨一樣。即使頭發凌亂,脖子上全是涔涔的汗液,連原本齊整的黑襯衫都又爛又破,也掩蓋不了此時的肅殺之氣。 聶遠迅速拉開手槍的保險栓,在叢云皓離他幾步之遠的時候,將槍口對準溫悅鐸的太陽xue,“叢副,別往前了,小心我的手下把你打成篩子?!?/br> 叢云皓的瞳孔隨著他的動作驟縮,腳步立時頓住了。 “把槍放下?!甭欉h指尖玩弄著扳機,咔嚓的聲響刺耳,“你想小少爺頭頂開花嗎?” 叢云皓目眥欲裂,“聶遠,你有事沖我來!” “我說,把槍放下?!甭欉h一點也不著急,慢慢悠悠的。 叢云皓一口牙都快咬碎了,認命般松手,勾著的槍掉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接著又拔出腰間槍套里的備用槍,也甩到旁邊。 “我通知了市局的人還有軍部的保衛所,人一會兒就來。聶遠,你走不出去的?!?/br> 聶遠玩味地笑了,晃了晃槍里的子彈,“我是沒打算走出去,不過在此之前,至少是有兩件事能辦到的?!?/br> 叢云皓不解地抬眉。 聶遠輕快道:“一是救出阿陵,二是要你的命?!?/br> “你做夢!” 隨著一聲槍響,溫悅鐸目睹眼前之景,拼命捂住了嘴。 樓上有人開槍了,第一顆子彈擊中叢云皓的后背。叢云皓感覺到子彈榔頭一般的沖擊力,撕開的傷口濺起血花,后背一半的布料片刻間就都被濡濕了。 “不好意思,我的手下可能有點激動?!甭欉h抬頭示意其他人別輕舉妄動,接著關切道:“我都告訴他們在合適的時機開槍了,至少要保證你的意識清醒。叢副,你現在還好嗎?” 叢云皓的手夠不著傷口,只感到背部傳來撕裂般的痛苦,有源源不斷的,熱燙的液體滲出,讓他拖著身子才能站穩。 溫悅鐸忘了說話,叫不出來。他第一次看見武器對于人身體的傷害,以往的想象變為活生生的現實。 如果那次不是叢云皓攔著他,他是不是也會成為這樣的劊子手。 聶遠的手機響了,他簡單地回復了“收到”兩個字,沖叢云皓微笑道:“叢副,阿陵現在已經被押送到軍部門口了,麻煩您和手下說一聲,讓他們把阿陵送上門口的警用執法車?!?/br> “你居然敢——,你,偽造軍部文件!”叢云皓的眼睛全是血絲,身形晃蕩,卻不肯照做。 聶遠利落地扣動扳機,子彈在溫悅鐸腳邊一厘米處炸開。溫悅鐸的左腳就像踩了雷一般酥麻,緊接著全身微微抖動起來。 “聶遠!”叢云皓嘴唇蒼白,但眼睛里的兇光表示他恨不得把聶遠剝皮活吞。 聶遠絲毫不在意,“別用手機,用通訊器。如果我聽到你多說一個字,你知道后果?!?/br> 叢云皓的手顫顫巍巍拿起通訊器,最終還是接通了內線。 “把周陵送上車?!?/br> “對?!?/br> “是我下的命令?!?/br> ...... 對方的確很是懷疑,雙方的字眼也一字不漏地傳到聶遠耳朵里,以一個“是”結尾。 叢云皓將通訊器砸到地上,“現在可以了嗎?” 聶遠明顯沒想到會這么順利,有些訝異之色,難掩喜悅的語調,“叢副真是痛快,那我送你走的話,也會痛快些的?!?/br> 叢云皓沉著臉,“先把他放了?!?/br> 聶遠笑了笑,“放心,只要阿陵到達安全的地方,我自然會放的?!苯又?,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起槍。似乎得到某種信號,樓上的槍手也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叢云皓。 “再見了,叢副?!甭欉h按在扳機上的指腹逐漸收緊。 “等等?!睖貝傝I白著臉,眸色異常平靜。 “怎么了,小少爺?!甭欉h倒是沒有再著急開槍,而是用食指卡著扳機外側轉了一圈,“你不會真對這位有了感情吧?!?/br> 叢云皓吃驚地抬起頭,“你們——” “不用演戲了,我配合?!睖貝傝I沒解釋,也沒再看叢云皓,而是朝聶遠伸過手,“把槍給我?!?/br> 聶遠愣了一下,樓上的槍手也面面廝覷,等待聶遠下最后的命令。 沒想到聶遠輕笑一聲,很紳士地槍口朝內,把自己手中的微型機械強遞給了溫悅鐸。 溫悅鐸細瘦的手指骨節分明,接過槍,在聶遠驚異的目光下對準了叢云皓,利落地扣動扳機。 叢云皓悶哼一聲,瞬間半跪在地上,左腿的膝蓋以下洇出血跡。 “小少爺?”聶遠的語氣掩飾不住贊許,“你們倆什么仇什么恨啊,人家大老遠跑來的,下手有點狠了吧?!?/br> “因為他以前抽過我,還騙了我?!睖貝傝I有些失落,眼底沉淀著別人看不懂的東西,“我想打大動脈來著,看來沒打著?!?/br> 叢云皓因身上的痛感意識模糊,可對面的話卻清晰無比地傳入他耳中。 原來,溫悅鐸一直沒忘了過去的仇。 溫悅鐸把玩了手槍覺得沒意思,轉頭對聶遠努努下巴:“遠哥,能借用下你身上那把嗎?” 聶遠腰間的槍比其他手槍略大,又比沖鋒槍小一些,上邊機械運動復雜,并不是適用于新手的好槍。 聶遠居然罕見地面露難色,“你確定要用這把?” “嗯。周哥和我說過那是X2式,威力會大一點?!睖貝傝I的目光掩飾不住的好奇,“聽說這把打在人身上能穿出個血洞,是嗎?” 叢云皓踉蹌著身子,抬眼看見了那把X2式9毫米微型槍,正是蔡東之前給他看的那把。這支是軟頭子彈,打進人體只是針眼小洞,打出去則會撕開血淋淋的窟窿。況且他們的距離現在很近,如果直接發槍,威力不可想象。 叢云皓按著膝蓋,費力地喘氣,此時他已經五感混沌,打在身上,應該也沒什么感覺吧。 如果能讓被他傷害的人消了氣,倒是也好。 聶遠果然點點頭,稍顯不舍地遞過來,“這還是阿陵給我的,一直沒舍得用,既然小少爺想嘗個鮮,試試未嘗不可?!?/br> 溫悅鐸接到手,感受出槍的分量差不多是之前那把的兩倍,他搖搖槍身,沒有動靜,于是問聶遠,“里邊有子彈嗎?” 聶遠發笑,“槍怎么會沒有子彈呢?!?/br> “哦?!睖貝傝I扯了扯嘴角,拿著槍對準叢云皓的額頭。而叢云皓沒有閉眼,只是微微仰著下頜,似乎要把溫悅鐸殺死他的場景牢牢記在腦海里。 隨著一聲爆破式的槍響,另一面的墻壁上的墻皮如白紙般崩落下來。叢云皓目光抖動,身上卻沒有多出來的傷口。 聶遠這時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上邊的槍手也都躍躍欲試。 溫悅鐸很抱歉地朝聶遠點了點頭,“遠哥,我手不穩?!?/br> 聶遠松了口氣,走過來站在他的身后,調整搶的準星,往下壓了壓溫悅鐸的手,“這種槍爆破力太大,你得按得住才行?!?/br> “好?!睖貝傝I按照聶遠教方法重新拿起槍,聶遠則還是站在他身后,偶爾強調準星的位置。 叢云皓的動作似乎停滯在那里,不說話,連肩線都徹底地放松下去,只是隔著空氣與他對視。溫悅鐸厭倦這樣的眼睛,他明明都要開槍了,那人的眼神還是干凈虔誠,仿佛就算要一條命他也會給的。 溫悅鐸早就覺得這雙眼睛太會騙人,現在看來也是。永遠都是帶著最誠懇和純然的目光,干著最可惡的事。 他抬起槍,聽不到自己的喘息,“叢云皓,到此為止吧?!?/br> 叢云皓閉上了眼。 溫悅鐸也閉上眼,卻在同時調轉槍頭朝著自己胸口,用盡最大力氣扣動了扳機。 也許是直覺使然,又或許是迷戀,叢云皓中途睜開眼。溫悅鐸的動作和聶遠吃驚的面孔紛紛映在他眼底,讓他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聲。 “不!” 門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溫悅鐸中途被擊中手腕,X2霎時打偏,又甩脫出去??蛇@也沒能阻擋溫悅鐸指腹的余力。 X2式發出的子彈只是有所偏斜,從前邊穿過溫悅鐸鎖骨下側,帶出零星的血rou。聶遠離得近,也被震傷了。 沒有比這更恐怖的場景了。 叢云皓余光中掃到門口的蔡東做出臥倒的手勢,然后拼著最后的力氣撲在溫悅鐸身上,兜頭扯過來一張長方形厚桌。下一秒,傳來密集的槍彈攢射聲,砸在桌板上砰砰作響,震得叢云皓胳膊發麻。 溫悅鐸半身都被血色染紅,推了推上邊的人,唇瓣微乎其微地翕動,“我們兩清了吧?!?/br> “兩清個屁!”叢云皓左胳膊沒有知覺,只能拿鼻尖蹭了蹭溫悅鐸的臉罵道,“老子欠你的還沒還完,你也欠我不少,這些不能等同?!?/br> 溫悅鐸艱難地咽下口血沫,“叢云皓,我遇見你就會倒霉,我,我太后悔遇見你......”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如果我死了,你可別打擾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