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縱使撕心裂肺
雪越下越大。 對于面前的老人的身份竟是燕凌然的爺爺這件事,譚賀起初十分驚訝,但很快這種情緒就轉變成了忐忑和緊張。 燕勁飛是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了他的緊張,和藹的說了幾句話便安撫住了對方。 微微希望在譚賀心中燃起,他不奢求其他的什么,只希望眼前這位老人可以幫助他見到凌然。 他以極其誠懇和深情的語氣訴說了他的來意,說到盧繼寧做了什么的時候,他感覺喉嚨有些干。 盧繼寧做的事情是人干事嗎!他為曾把這樣的人當兄弟感到后悔到想死。 燕勁飛臉色變了又變,淡定的面具破裂。 替身…果然和他想的一樣。 他長得和那人像極了,果然不是巧合。 “荒謬!我活了這么久就沒見過這樣的事!這像話嗎!”燕勁飛氣得四處走動,想找點乘手的東西發泄心頭的情緒。 也許這件事并不全是眼前這人的錯,但人心都是偏的,燕勁飛只覺得他罪該萬死,如同烈焰般的怒氣在他的胸膛翻騰。 一旁齊文南遞來一把伸縮式樣的鐵制長棍,他的臉幾乎扭曲,以吃人的眼神看著譚賀。 如果不是燕勁飛在場,恐怕他早就已經動手為他的然哥出氣了! 燕勁飛一把抓過長棍,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打在譚賀身上。 “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嬌生慣養,我連說他一句都舍不得,你們卻這樣對他…” “我這么疼愛的孩子,就這么給你們糟蹋!你們是人嗎?!” 這些話就像一把尖刀一樣痛進譚賀的心,他痛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巨大的懊悔幾乎將他淹沒,他快喘不過氣。 疼出來的冷汗布滿額頭,但他仍直直地受著,這是他該得的教訓。他仍然堅定地注視著燕勁飛:“今天就算您打斷我的腿,我都要見到他?!?/br> “你…”燕勁飛肺都要氣炸了,他掄起棍子砸在他臉上:“不要臉的小子!” 一陣壓抑的沉默后,老人平復了自己的氣息,轉過身背著手道:“…你走吧,不要來了?!?/br> 譚賀撐著疼到麻木搖搖欲墜的身軀:“不…” “我一定要…” 燕勁飛突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道:“是替身也好…不是替身也罷…” “總之…你交友不慎是你的錯。不關我們凌然的事!” “爺爺?!?/br> 雪花紛飛,在天地間響起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都怔住了。 那個人踏著雪出現在他們眼前,而他背后的申沉自然而然被無視。 “凌然!”譚賀很驚喜,眼神瞬間就亮了起來。 看見燕凌然控制不住的露出厭惡的表情,譚賀眼神又暗淡下來,心一陣陣的抽痛。 燕勁飛對他回來那么早大感意外,但只是一瞬就反應過來,飛快地過去,雙手緊抓著燕凌然的手。 燕凌然被爺爺敏捷到過分地動作驚到,趕緊順著他的力道扶住他,在自己家門前摔出個什么意外出來真的會讓人笑掉大牙。 他正想說些什么,卻聽到爺爺語氣很心疼的說:“事情我都從譚賀那知道了…你為什么不告訴爺爺呢!” 為什么不告訴他?為什么不說出來? 當然是因為丟人??! 燕凌然的嘴角隱秘地抽了抽了。 不過除此之外,還是因為他的自信。他相信自己可以處理好,沒有必要大肆張揚。 看他的表情燕勁飛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心疼之余,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好面子! 燕凌然打了個哈哈,轉頭哄騙自己的爺爺先進門。 看著爺爺一步三回頭地被自己差遣扶人的齊文南扶走,燕凌然終于旋身,正眼看向了譚賀。 “凌然…”譚賀語氣rou麻的喊著地自己的名字,燕凌然皺緊眉,“別喊我的名字!” “我真的很看不起你,好惡心?!毖嗔枞簧舷麓蛄恐仟N的樣子說道。 譚賀聞言呼吸一窒,強笑道:“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原諒我…” “我真的沒有那種想法,那一切都是盧繼寧亂說的!我從來都沒有為此感到委屈過??!” 他說的情真意切,撕心裂肺,燕凌然一句,一個字都不相信,“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燕凌然厭煩道:“剛剛盧繼寧已經向我道歉,竟然還挺誠懇的跪了下來——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是不會原諒他的?!?/br> 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說,“如果做錯什么都能靠道歉了事,那還要警察干什么?!” 譚賀臉色蒼白,燕凌然哼笑一聲松開他的衣領,“而你,只要在我眼前消失,就是對我最好的結果了?!?/br> 燕凌然說完毫不在乎地轉身便要走,腿卻被譚賀直接抱住。 他氣急地用力想甩開抱住自己腿的男人,“滾開!” “我說什么也不會松手的…”譚賀聲音顫抖著,緊緊地抱著他的腿阻止他離開,他有預感,一旦他松手,他們就真的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凌然…不要對我那么殘酷…”他狼狽地乞求著,卑微的挽留著,“就算做替身…我都愿意…我做什么都可以!” 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奈何他如此乞求的男人郎心似鐵,見甩不開他,便改成狠狠地用勁毆打他,“我讓你松手!別逼我打死你!” 申沉愣愣的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從內心深處升起不解。 這是在搞什么…?怎么被這么對待還是一副上趕著的樣子,是中了什么毒嗎? 如果申沉此時有一點感情經歷,他或許就會明白眼前這景象是因為什么了。 換成幾年后的申沉,他就會告訴自己——那是愛情的毒。 碰不得,碰了便會出事。 燕凌然手都快酸了,才總算讓譚賀松了手。譚賀遍體鱗傷,再加上一天一夜滴水未進,被打了兩次,躺在雪地里,動都快動不了了。 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譚賀肚子被揍的火辣辣的疼,他咳出一口血,眼睛卻還是執著地看著燕凌然。 血液濺落在雪地上,就像一朵朵紅梅。 燕凌然越看越覺得火大,為什么這家伙就不知道知難而退這幾個字怎么寫呢? 眼角掠過一旁呆立已久的醫生,燕凌然一把拉過來,用嘴撞上他的嘴唇。 醫生的初吻就被這么奪走了。他甚至還沒有認真感受到傳說中的接吻是什么滋味,燕凌然便已經抽身離開。 青年此行此舉意義何在,譚賀迷糊的腦子已經難以思考,他只是感覺很痛苦,意識便被黑暗吞沒。 昏過去了?燕凌然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終是轉身走了。 漫天的雪密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夾雜著夜色,像是能夠把一切東西都掩蓋掉的黑洞,寒冷又瘆人。 譚賀從迷糊的夢中驚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醫院蒼白的天花板。 他頭痛欲裂,發著高燒,手背上插著針,一旁掛瓶上的生理鹽水正在輸入他的體內。 盧繼寧拿著一盤水果進來,看到他醒來很驚喜,“你終于醒了!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譚賀懨懨低著頭,不看他一眼。 來查房的護士呵斥他:“吵鬧什么,讓病人好好休息!” 盧繼寧悻悻地閉嘴。 護士拿著托盤到獨自垂頭坐著的青年面前,讓他換藥和吃退燒藥。 譚賀很配合的照做。 護士這么些年什么病人沒見過,但是這么奇怪的病人也是第一次見。 被朋友背來的時候,身上都是雪,感覺就像是被雪生生埋了一陣子一樣。經過醫生檢查,發現雖然沒有骨折,但也傷的不清,渾身都是傷。 看著他貼著紗布面無表情的男人,護士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不禁同情心大起。 將一杯溫水遞給譚賀后,護士便忍不住關心了幾句。 譚賀聞言頓了一下,輕輕笑了一聲,里面的凄涼之意聞者心驚。 “他不要我了?!?/br> 護士腦補了十萬部連續劇,激動地鼓勵他:“沒事的!他不要你了你就去追??!直女怕纏郎!” 譚賀抬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連“他不是女的”都沒有力氣反駁,“追了,沒追到?!?/br> “他長的很好看,家里有錢,勢力很大?!?/br> “我配不上他?!?/br> “小伙子,你長的也不差啊,陽剛又帥氣?!弊o士阿姨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是一面對困難就垂頭喪氣!真是急死人了!” “誰又是從一開始就強大的?還不是要靠自己一步步攀登,才能成為最好的自己?!?/br> “你說你長的沒他好看,但你可以靠氣質啊,男人又不是只能靠臉。你說你沒他家有錢,你就去奮斗啊,不試試怎么知道?” 正能量阿姨的話如同一支強心劑讓譚賀瞬間回過神來。 他躺在病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里都是和燕凌然相處的記憶,那個阿姨的話也一直在他耳邊回想。 一個念頭在他腦內形成,他下定決心一般猛的起身,抓起床邊的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自那天第一場雪后沒多久,便是新年。 歐氏家族的家主對外宣稱自己已心有所屬,希望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安分一些。 除夕夜燕家人今年沒有參加什么宴會,難得的齊聚一堂吃了一餐團圓飯。期間燕母一直在給燕凌然夾菜,嘮嘮叨叨說這么久沒見,瘦了。 燕凌然覺得她在胡扯,明明他的體重都沒有變。但沒辦法,如果對著干,肯定會收獲她的眼淚,所以他也就只能接受了這份聒噪。 晚餐結束后,很奇怪的是,燕父叫他去書房一下,他有話和他說。 原來,歐卓立的話不僅傳到了他的耳里,歐卓立本人還私底下和他接觸過。 他愛著自己最小的兒子。燕父十分肯定,以過來人的眼光。 燕凌然聽了他的一番話,十分不爽地拍案而起,“和他結婚?想都別想!” “我現在沒有結婚的念頭?!?/br> 燕父皺了皺眉,語氣沉了下來,“凌然,聽話?!?/br> 如果現在換成別的兒子他早就大聲訓斥起來,但他對最小的兒子總是縱容的,“你知道這是一筆多劃算的買賣嗎?你不用出一分力,只要敷衍敷衍,便可以得到整個歐家的倒貼?!?/br> “那也不要?!毖嗔枞徽f道。 “我知道你喜歡玩!沒說結婚后不可以玩,他這么愛你,你出個軌怎么了?你一樣可以出軌!” “哈…真有你的,爸。聽起來真是渣啊?!毖嗔枞徊唤@嘆一聲。 爺爺從書房連通的臥室內走出來,說,“渣?這哪里渣了?而且我將你生的這么好,就是讓你去渣別人,而是被渣的!” 燕凌然知道爺爺還在擔心自己,所以現在在說這些話來逗自己開心。 燕父臉色有些憋屈:“爸…是我把凌然生的那么好的…” 燕勁飛笑瞇瞇:“沒有我你能看到這個世界一眼嗎?” 兩個長輩斗起嘴來,他感覺心里暖暖的。 不想燕父還沒忘記剛剛的話題:“你到底想結這個婚嗎?” “不結?!?/br> “他說不想結就別勉強他了!年輕人的事情是你老家伙能干預的嗎!” “爸!”燕父十分氣憤。 到底誰是老家伙!自己父親就知道護孫子懟兒子! 燕凌然見他們辯論的氣氛正濃烈,便知道眼前這事不了了之了,哼著歌溜出書房。 雙手枕著頭,燕凌然慵懶地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里的小品節目。 燕明遠端著杯熱茶遞過來,沒一會又被大嫂叫走哄孩子。 燕凌然慢慢抿著熱茶,等電視又播到唱歌節目時感覺身邊的沙發凹陷了下去,爺爺告訴了他一個消息:“譚賀走了——” “出國了?!?/br> 竟然出國了? 燕凌然微微有些詫異,很快就反應過來,哼了一聲,“我就說嘛,他最后會自己走的?!?/br> 那天他從窗戶往外看時,便說他會自己走的。 如今果真如他所說,譚賀是個壞東西,那張嘴只會騙人,抵御不了困難。 幸好他最終沒有相信。 機場候機室幾乎空無一人,畢竟大多數人不會在除夕夜離開自己的家鄉。 “愛到心破碎 也別去怪誰只因為相遇太美 就算流干淚傷到底心成灰 也無所謂 我破繭成蝶愿和你雙飛 最怕你會一去不回 雖然愛過我給過我想過我就是安慰……” 到底是誰在機場放這首歌的?! 譚賀鼻子一酸,眼淚不爭氣地就要流了下來,他趕緊拿手背來擦。 身邊一個身材壯實,肚子上有一圈贅rou的外國男人——驚奇地看著他的表現。 “噢,你們中國人都是這么多愁善感的嗎?” “安格斯先生,不應該問的就別問了好嗎?” “OK、OK,不過,譚,你確定要在這個日子里和我出國拍戲嗎?新年對于你們應該很重要吧?” 杰里.安格斯,歐美著名導演,此時來中國旅行,偶然在電視上看到了最近在國內的電視劇。 其實身為一個老外,對于黃種人一向臉盲——就像國人看老外都覺得他們長的一樣。 但眼前的MR. 譚,卻給他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他為自己的新電影找到主角了! 知道他跑了快七年龍套后,他更是高興,“好啊,好啊,跑龍套跑得越多越好,這樣才能積累經驗?!?/br> 譚賀可不懂跑龍套多有什么值得贊賞的。他先前已經拒絕過好幾次這位熱情的導演的招徠,那天在白鶴坊時接的電話也是這個。 他當然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但是他要拍他的電影,必定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他舍不得離開凌然,也害怕一離開就會是永遠的離開。 但眼下,他已經是走頭無路了。被燕家打過招呼,沒有一個劇組敢要他——就算要他,估計也是什么掀不起浪的龍套中的龍套。 而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需要機會,需要機會去奮斗和努力。 他必須要快! 他一定會回來的,他要向他證明他的愛,他要追回——他最愛,最最愛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