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新寡婦
懷中人累極的閉著眼,長翹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樓有迎目光眷戀的描摹著戚柏寒的容顏,即便理智告訴自己應該適可而止,但他卻溺在溫柔鄉里無法自拔。 戀戀不舍的注視了戚柏寒的睡顏半晌,終于很克制的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吻,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房間。 戚柏寒幾乎是在房門合上的那一瞬就睜開了眼睛,青筋顯眼的冷白右手微微曲起,不由自主的落到臉上落著輕柔一吻的地方,目光拉長,意味難辨。 戚柏寒沒有去清洗身體,即便那意味著會被樓有揚發現他背著他偷歡的事,必定會恨不得把他身上被人碰過的地方割掉。臉上掛著凄婉的笑容,眼神卻飄得很遠,如帶鮮血的花枝本就即將死亡,面無畏懼的從容赴死。 他覺得這具身體這樣骯臟,倘若樓有揚要氣急敗壞的將它剜爛,他也不會心疼,倒只是有些畏懼,那只是想象就讓人似乎要疼昏過去的生疼。然而,預想中的災難都沒有到來。 一夜平靜的度過,戚柏寒都沒接到一夜未歸的樓有揚慣愛的視頻電話查崗,第二天的傍晚,卻接到了樓有揚的助理桑詠的電話。 戚柏寒不情不愿的達到醫院的時候,樓有揚早已死透了,他并沒有見到樓有揚的尸體。然而不久之后,他就接到了樓有揚的骨灰盒。 身為樓有揚名義上的妻子,他卻是樓家最后一個知道消息的,不提其他老的小的血親,甚至樓家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旁系親戚都比他知道得多,了解得始末更全。 可見,他在樓家有多不受待見,從前又有多孤立無援。 火急火燎的搶救,匆匆忙忙的火化。 按照桑助理好心的解釋,那是樓有揚的意思。 樓有揚似乎并不想讓戚柏寒看見他垂死的慘樣,被撞得七零八碎了,撐著一口氣也要叮囑別讓他看見。 而讓自己捧著樓有揚的骨灰盒回家,則是樓家父母的意愿,他們覺得樓有揚那么愛他,肯定想讓他送自己最后一程。 他們管那叫“愛”,他們都以為樓有揚“愛他”。 戚柏寒甚至諷刺的想,倘若這要是生在古代,樓家父母恐怕是要讓他這個,他們寶貝兒子的心愛玩具陪葬。 曾經詛咒不得好死的人真的不得好死,想象中的喜悅卻并沒有如期到來,戚柏寒當然不可能為樓有揚而感到悲傷,按照他奢望的原還該拍手叫好。 此時此刻卻無悲無喜,只是漫無邊際的想到——原來作惡多端的權貴,在死亡面前也不過如此。 在死亡面前,人與人終于平等。 他或許還是有些麻木的快意的。 —————— —————— 樓家是b城的名門望族,枝系盤根復雜,所涉產業數不勝數,而樓有揚又是樓家現任的家主。他的葬禮,自然盛大風光,勝過他和戚柏寒曾經的婚禮。 來悼念的人理所當然的只多不少,還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這其中也不乏閑得慌的八卦貴婦。戚柏寒站在靈堂上,看著黑白的遺照,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些不合時宜的暢快。樓有揚的父母,戚柏寒名義上的公公婆婆,雙鬢斑白,沒能維持住往日的威嚴體面,面容悲戚,形容枯槁,干癟的面皮上皺紋藤蔓般攀纏,細碎的落了抑制不住的細雨,夾在老樹皮中間,戚柏寒沒心沒肝的只覺得滑稽。 樓棲拽著他的手,抽抽噎噎的,哭得很是悲切,雪白的臉蛋掛滿晶瑩的淚珠。 樓有迎雖然不似他們那般夸張,但到底面容悲切,于是擠在他們中間,面無表情的戚柏寒便格外顯眼。 他仿佛都能聽到神情哀傷的哀悼者們的竊竊私語,指責他的冷漠無情。 葬禮過后,樓有揚的父母相互攙扶著,顫顫巍巍的朝戚柏寒走近,嘴上是關切的話,眼里的不滿卻幾乎凝聚成實質,戚柏寒淡淡的的點頭應付著他們,沒一會他們就走開了,想是也覺得自找沒趣。 實際上他們之所以愿意做做表面功夫,一來是給其他客人看,二來則算是對戚柏寒的慚愧。 因為身為樓有揚的合法妻子,在樓有揚早有所備的遺囑中,除卻一些不動產和每年可得的公司分紅,以及富足的錢財,戚柏寒沒得到其他任何的可盈利的實際權力和財產。 還有個雞肋的幫年幼的女兒監管財產的義務,樓有揚那是巴不得自己死了都要把戚柏寒綁在樓家,一點實權也不放,生怕他翻身就跑。 其實他大可不必那般深謀遠慮,戚柏寒自認為從不情愿與他結合,自然也從未肖想過他的東西。 自始至終,他想要的不過是不要在和樓有揚有任何關系,和樓家有任何的糾葛。 然而事到如今,他終于有了機會可以遠走高飛了,卻被樓棲束住了腳。 他原以為自己對這個被人強jian被迫生下的孩子沒多少感情,臨了臨了卻有些難以割舍。 樓有揚雖然對戚柏寒不算好,但對女兒卻十分的盡責,以至于相比于冷漠的母親,樓棲其實更親近父親。 樓有揚對戚柏寒的獨占欲極強,只喜歡把他日日鎖在家中,在外有了需求,就讓人接他過去發泄。因此即便是親生女兒,樓有揚也忌諱他們太過親近,總是有意無意的減少他們接觸的時間。恰巧戚柏寒一開始對樓棲的到來難以接受,就更加方便他得逞了。 疼愛自己的父親還那樣年輕,不過三十多歲,就因為意外突然離世,尚且幼小的樓棲一時當然難以接受。 她本能的向母親尋求安慰,但卻在母親那里得到了不咸不淡的一句:“人都會死”,不免被母親的冷漠傷了心。她想她的爸爸是那樣直白的愛著她的mama,而她的mama平素說是生性冷淡便算了,怎么連死生這樣大的事情面前,爸爸永遠離開了他們的時候,他還這樣漠然?她是個早熟的孩子,七八歲的年紀,早有了大多數孩子沒有的嫻靜得體,也開始漸漸的懂得了生與死的距離。 因此從未叛逆過的孩子,生平第一次頂撞了她的母親,“你不是我mama,沒有哪家的mama會這樣對自己的孩子漠不關心,也不值得我爸爸的喜歡,他都死了你都不會傷心,你那樣吝嗇,甚至連眼淚都舍不得為他掉一顆!” 樓棲濕著眼睛跑開了,她第一次對母親如此大不敬。那也是戚柏寒第一次在女兒眼里看見了類似怨恨的情緒,相比于丈夫的死亡,女兒的指責顯然更能動搖他的情緒,他本就頹敗的面容迅速的灰暗了,像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點螢火之光也要消失了。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沒有去追樓棲,他不知道怎么去哄她。 最后還是樓有迎追上去,哄好了鬧脾氣的小侄女。 他生性燦爛,很容易招人喜歡,大人小孩都不例外,沒過多久就和樓棲打成了一片。 反倒是戚柏寒這個做母親的像個外人。 他想自己確實天生沒有親和力,自己又太冷,實在沒有去溫暖別人的力量,即便那個人是自己生下掉下來的一塊rou,即便他們曾是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