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穗之醒轉過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麻藥勁兒過了一些，傷口些若有若無的疼，她偏過頭，見黎曜因趴在她床邊睡著，小臂還搭在她右臂上，虛摟著她。

    黎穗之剛一動，他便也一同醒了過來，眼里還殘留著疲憊倦怠，他捏了捏眉心：“傷口還疼嗎？”

    黎穗之搖搖頭：“不怎么疼?！?/br>
    病房的門忽地被推開，長野健次從外面急匆匆地進來，見到黎穗之已經醒了，他松了一口氣。

    轉而看向黎曜因：“抱歉，黎長官，我心急了，嚇到了你們?！?/br>
    黎曜因臉色一沉，實在說不上好看。

    他站起身來，抄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對黎穗之說：“我去給你買早餐?！?/br>
    與長野健次擦肩而過時，他淡淡點頭致意。

    長野健次走過去，拉過椅子，貼著病床的床沿坐下，關切地問：“你醒了就太好了，還有沒有不舒服？”

    他身上的那件衣服還是昨天晚宴的那一身，黎穗之笑笑：“你一直都沒走？”

    他抓了一把頭發攏了攏：“我不放心?！?/br>
    “我沒事了?！彼参克?。

    “幸好你沒事?！?/br>
    他緩緩露出微笑：“特高課正在全力追查昨晚的宴會刺殺案，很快會有結果，你放心?！?/br>
    黎穗之額角一跳，她伸手別了碎發到耳后，“嗯”了一聲。

    過了會兒，他又問：“你是因為我是長野健一的弟弟才要救我嗎？”

    黎穗之歪頭想了想，很認真地答：“我是因為你模樣實在生得好看才救你?！?/br>
    話音才落，兩人彼此看了一眼，長野健次的嘴邊揚起收攏不住的笑意：“我就當你說的是真話?！?/br>
    黎穗之輕輕聳肩：“見色起意，實在沒有辦法，長野君見諒?！?/br>
    “別叫長野君了?！彼p手交叉放在腦后，朝身后靠了靠，“叫我的名字吧，我也叫你的名字?！?/br>
    “好?！?/br>
    黎穗之住在醫院的這幾天，長野健次幾乎是日日來，每次來也從不空手，時興的各色點心，一捧捧盛放的紅玫瑰，變著花樣兒討她開心。

    這日黎穗之下床走動，拿了擱在窗邊的噴壺正在給昨天他送來的玫瑰花澆水。

    清水噴灑在紅色花瓣的上頭，留下了大顆大顆的露珠，晶瑩剔透染了花香，她湊近去聞，是濃郁的芬香。

    “穗之?！?/br>
    她回過頭，見長野健次手里提了一包裝得鼓鼓的紙袋子，沖她晃了晃：“糖炒栗子，剛出鍋的?！?/br>
    黎穗之笑起來：“你怎么知道我愛吃甜食？”

    長野健次若有所思：“那日在晚宴上我見你喝唐培里儂，卻不愛動瀨祭或者是梅酒，可見還是甜的更招你喜歡?！?/br>
    長野健次扶著她在病床上半躺好，坐在她床邊剝起了栗子。

    黎穗之望著他手中的動作，問：“不知道長野君都為誰親手剝過栗子？”

    長野健次遞到她手上一顆：“為我母親，然后，就沒有別人了?！?/br>
    “那我真是榮幸?！?/br>
    長野健次目光灼灼：“等戰爭勝利了，我帶你回日本，去見我的母親?！?/br>
    黎穗之把那顆栗子放進嘴里，徑直咬斷，牙齒上下一碰，微微用力地攆了起來。

    見她沒有吭聲，長野健次有些后悔。

    方才的話沒有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實在是欠妥。

    她是中國人，他說的戰爭勝利，于她而言，卻是家國民族的失敗。

    他試探著開口：“穗之，你希望日本贏嗎？”

    黎穗之眼中神色晦暗難辨，不過一瞬，又恢復往常。

    她淡淡一笑：“我只希望這場戰爭能夠快點結束?！?/br>
    長野健次觀察她良久，沒有繼續，又換了個別的話題。

    回到黎公館的那天，是六月一日，月色穿透云層，穿梭于繁茂的枝葉之間，落于窗外露臺上的，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黯然。

    黎穗之靜靜地靠在黎曜因的懷里。

    顧著她手臂上的傷還沒好利落，黎曜因很小心地摟著她，生怕一個不留神碰到她的傷口。

    “你是故意的，替他擋子彈?！?/br>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在她頭頂響起。

    “你不專心談事?！?/br>
    她顧左右而言他。

    “別和我兜圈子，為什么這么做？”

    黎穗之頓了頓：“接近長野健次，你不覺得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嗎？”

    黎曜因面色冷峻：“我同意你留在滬上，不是為了把你送上槍口的?！?/br>
    他的聲音有些冷意：“如果你的預判錯了，那顆子彈就會打進你的心臟，你有想過么？”

    “想過?！崩杷胫c點頭，“但想不了那么多。時間太短，我只知道，機會已經悄然來到我眼前，我必須要抓住?！?/br>
    “事實證明，我賭贏了?！?/br>
    瘋狂。

    黎曜因倒吸一口氣：“我現在真有些看不透你的心思?！?/br>
    黎穗之揚起頭，沖他眨眨眼：“我不需要你看透我，我只要你愛我?！?/br>
    他心念一動。

    “我當然愛你?！彼橇宋撬难劬?。

    月光皎皎，他目光柔和下來，唇邊貼著她的側臉：“自從你回來，我有些話說得重了，還氣嗎？”

    黎穗之心上一塊兒微微塌陷下去，泛著逐漸蒸騰氤氳起來的熱霧，無意間起了撩撥。

    “我要是氣，就不答應你回來住了?！?/br>
    話從嘴里說出來，就變軟了。

    他勾起了一抹笑。

    外頭起了風，吹得樹葉沙沙地響起來。

    黎穗之囁嚅出聲：“對不起?！?/br>
    “怎么突然說這個？”

    她垂著眼瞼：“自從回來，一直讓你擔心，事事要你費心，你怪我嗎？”

    黎曜因眼眸微沉，驟然收緊了手，話有些無奈：“當然怪你，怪你狠心?！?/br>
    黎穗之定定看他，只見他又笑了：“可是在這種時刻，如果換做是我，也會狠心?！?/br>
    黎穗之彎唇，與他抱得更緊。

    不知怎的，對于他身份立場的猜測，在這一刻通通變得不那么重要了，她有些釋然。

    只要他與她的目標一致，便是同行。

    她玩味地蹭蹭他緊實的下腹：“那我補償給你?！?/br>
    “別鬧?！彼羝鹈?，握住她的手，“你身上還有傷?！?/br>
    “這么憐香惜玉？黎長官？”

    他喉頭不自覺滾了滾：“別試探我?！?/br>
    黎穗之不由分說，揚頭吻上了他正在上下滾動的喉結上，他反應很大，身體登時一僵。

    她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去看他，一臉得逞后的肆意。

    當真放肆。

    黎曜因血液躁動，手徑直向她里衫探去：“小丫頭，真會勾人?！?/br>
    黎穗之卻沒再動了，搖搖頭：“再抱一會兒?！?/br>
    黎曜因怎會由她拿捏，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完事再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