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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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肚子,二人在巷子里左拐右拐,最終在一座獨門獨院的二層歐式別墅前停下腳步,推開門,地上只覆蓋著一層薄雪,院子里暗香浮動,墻角還植有一株梅花,嬌艷的粉色在雪中顯得格外好看。 偌大的屋內擺放著中式家具,明凈的地板一塵不染,想必有人定期打掃。二樓的房間內擺放著一張小小的兒童床,地上鋪了一層厚重的狐皮毛毯,毛毯上,各式的兒童玩具應有盡有,小巧的木馬,木制的假槍,應有盡有。 沈聽白順手撿起地上的撥浪鼓,輕輕搖動,木珠敲擊在鼓面上發出咚咚聲響,清脆悅耳,明知故問道:“誰的?” “我的?!鳖櫻鄮褐X袋,一臉得意。 玩個撥浪鼓都能這么得意啊,沈聽白拿著撥浪鼓四處轉了轉,想著顧燕幀騎著木馬,搖著撥浪鼓的樣子,只覺得好笑。 顧燕幀自打帶他進來,就一個勁的慢吞吞打量沈聽白的神情,由得他四處亂逛。 沈聽白的確對顧燕幀曾住過的地方好奇,走了兩步,看見書架上的照片。 照片中間是兒時的顧燕幀,粉雕玉琢,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鑲嵌在糯米團子般的臉蛋上,和想象中一樣可愛。 一旁是顧宗堂,一旁是溫婉女子,應該就是他的母親吧,秀氣的柳葉眉,笑的彎彎的一雙眼,只看照片,絕對是般配的一家人。 可惜據他了解,顧燕幀的母親在他八歲時就去世了,顧宗堂現在的妻子是續弦,meimei也是后媽生的。 難怪顧燕幀想回舊宅看看。 因為或許只有他,記得曾在這里的生活了。 沈聽白手里拿著這張全家福,只覺得無比沉重,這個少爺在母親去世時只是個孩子,心里不知道要多難過。卻長成了張揚熱烈的性格,遍體鱗傷也要去擁抱別人。那個時候,誰又去擁抱他呢。就是現在,誰又去擁抱他呢??墒悄憧?,他就是撲上來,氣勢如虹。 顧燕幀騎在木馬上,從他手里拿過照片,手指隔著相框摩擦著女子,低著眉眼說:“我沒有我媽的照片,這可能是最后一張?!?/br> 沈聽白想去擁抱他,卻只是深呼吸一口氣,靜靜地看著他。 “她去世了,在我八歲的時候?!鳖櫻鄮а?,一些小事他當然會耍賴賣乖的要沈聽白關心他心疼他,但這是他心底最不愿示人的傷痛,故作輕松道:“你別這個表情,我后媽對我都不知道有多好。不像我媽,這屋子全是她打我的兇器?!?/br> “你媽挺美的?!鄙蚵牥滓膊淮疗扑?,壓下心中的疼意,一派溫和。 “是啊,臭美了一輩子,在最美的時候走了,也算是如愿以償了?!鳖櫻鄮嘈σ幌?,從相框里抽出照片,站起身遞給沈聽白,認認真真地說:“幫我拿著,回去了再給我?!?/br> “怎么不自己收著?” “我怕弄丟了?!?/br> 沈聽白看著他,手指握了又握,接過照片,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大衣的兜里。他終究還是,收下了顧燕幀最寶貴的東西。 二人在堂屋里轉悠一會兒,又走到另一間屋子,與剛才那間屋子的寬敞明亮完全不同,屋內窗簾緊緊的合上,不留一絲空隙,黑暗沉悶的令人發慌。 顧燕幀向黑暗中走去,忽然,窗簾被嘩的一下拉開,耀眼的陽光頓時涌進屋內。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沈聽白有些不適應,瞇著眼打量著屋內的一切。 屋內堆滿了各種樂器,大提琴,薩克斯,手風琴,應有盡有,屋子正中央擺放著一架鋼琴,純黑的琴面嵌著根根白鍵,是一種黑與白交織的優雅。 顧燕幀已經坐到鋼琴前,手指在琴鍵上輕輕敲動著,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符。 沈聽白站在他身邊,低著眼看他,“想不到顧少爺還會彈鋼琴?!?/br> “那當然了,我是誰啊,這世上有我不會的東西嗎?”顧燕幀揚起頭,一臉高傲。 沈聽白的嘴角不自覺勾勒出些許笑意,“彈一個聽聽?!?/br> “你說彈我就彈??!”說著,顧燕幀站起來,在沈聽白略顯可惜的目光中,湊過去,“你再親我一下,我就給你彈?!?/br> 沈聽白搖著頭走開。 “我媽她什么都不會,但她喜歡過生日。一過生日就買樂器,在我們家,生日快樂就是我愛你的意思。不過,她會跳舞?!鳖櫻鄮唁撉偕w上,晃悠著走到留聲機前,將不知從哪兒找到的碟片放了進去,側過臉問他,“沈大少爺,有榮幸請你跳支舞嗎?” “你讓我跳我就跳啊?!鄙蚵牥讓λ⑿?。 “那我親你一下,你就陪我跳舞?!鳖櫻鄮ξ販愡^來,他摟住沈聽白的腰,沒敢太放肆,親在了臉上。 沈聽白笑出聲,推開他,退開一步,微微彎了腰,向他伸出手道:“請吧顧少爺?!?/br> 樂聲悠揚,音符躍動。 說是跳舞,可真跳起雙人舞,他還是女步,顧燕幀就有些不自在了,耳根子紅成了柿餅。 二人貼的極近,近到呼吸纏繞,沈聽白嘴唇微動,聲音低啞道:“顧少爺,還需要沈某幫你捂住耳朵嗎?” “只希望你別放開我?!鳖櫻鄮f。 陽光照進窗內,將二人周身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嘭的一聲,門被撞開了,打破這寧靜的時光。 摔在地上的人,是那些學生的領頭羊,也就是曾落單,聽到他們對話的人。 一個日本武士站在門外,手里握著冒著寒光的武士刀,殺氣騰騰。 原來他們討論游行的地點竟與顧家舊宅比鄰而居。 “又見面了,我姓林,林憲偉?!?/br> 大哥,這個時候你還自我介紹呢,顧燕幀已經沖了出去,利落的卸掉日本人手中長刀,反扭住他的手臂,將人制服。又一個日本武士提著刀沖上來,一腳踢飛,和同伴雙雙暈倒在地上。打擾他和沈聽白跳舞,真是活膩歪了。 沈聽白過去拉著他檢查了一下,生怕這個少爺受傷,冷著臉教訓道:“下次別這么沖動?!?/br> “嗯嗯?!鳖櫻鄮B連點頭,噘著嘴把手伸過去,“我手有點疼,你給我揉揉?!?/br> 重傷的林憲偉出來,看到這一幕,差點白眼一翻暈死過去,按住胸口說:“我們都是愛國學生,這些都是日本人派過來的殺手?!?/br> “盧勇,盧勇!”陳榮抱著地上已經沒了呼吸的人哭喊著。 顧燕幀皺著眉毛,一臉沉重。 臨屋閣樓的窗邊還懸著一具學生的尸體,鮮血沿著窗柩流淌下來,在雪白的石灰墻上綴成一道紅色的血痕,滿院的暗香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nongnong的血腥味。 那些學生,很可能死的只剩下幾個了。 院子大門被人一腳踹開,警察涌了進來,將在場的人都抓捕起來,盡管林憲偉努力解釋,警察卻是充耳不聞,執意要將他們當作犯人抓進牢內。 沈聽白本想和顧燕幀在北平多留幾日,回到順遠,再了斷也不遲。但出了這事,他想,這是一個良機。 “連我也敢抓,瞎了?!”顧燕幀兩條胳膊被反剪身后,惡聲惡氣地說著。 “走?!焙沃故窍沽?,那警察還推了沈聽白一把呢。 “干什么!”顧燕幀看到就惱了,掙開兩手,跑到沈聽白那里推開幾個警察,把人護住,“手腳干凈點??!” 帶頭的警察用槍指著他們,“小命都不想要了嗎?都甭廢話,帶走!” 被一群警察不分青紅皂白的壓著走,巨大的憤怒漲紅了陳榮的眼圈,他似是癲狂了起來,喊道:“是日本人,你們沒看見嗎!日本人殺了我們同學!” “快走!快點!” “是日本人!” 沈聽白一言不發,護著顧燕幀上了警車,這是個良機,一旦做了,這個少爺該會死心了。 昏暗悶熱的牢房內,林憲偉等人向警察抗議,嚷嚷著這些警察不去抓殺人兇手,不問青紅皂白把他們關在這里,王法何在。又提出是從日本留學回來的愛國學生,他們沒有犯法,沒有權利把他們關起來。 一個獄警拿著警棍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指著牢房里的人,橫眉豎眼地說:“吵吵什么呀,吵吵什么呀,都老實待著。我說你們這幫學生,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上躥下跳的,都想干嘛呀。老子為了抓你們,這腿都跑細了?,F在死了這么多人,出了這么大事,還想出去啊?!?/br> “人不是我們殺的,是日本人!” “對啊,我們沒有殺人,把我們放出去!” “死去的都是我們的同學!” “你說不是就不是啊?!边@獄警說話懶洋洋的,聽到扒拉著門的那個學生喊有證據,不屑道:“證據?任何證據都得等審查完了再說?!?/br> 林憲偉還算理智,讓大家安靜一下,問:“那什么時候開審?!?/br> 這獄警表示,開審的時間就不歸他們管了,快的話三五天,慢的話三五個月,一兩年也是有可能,讓他們別著急,當然又惹來了此起彼伏的罵聲。 “別吵!”顧燕幀本來安安靜靜地坐在沈聽白身邊,這會兒終于聽煩了,黑著臉吼了一聲就往牢房的欄桿前走,看著那獄警說:“你抓他們我不管,但我可不可以問一下,憑什么也抓我們兩個在這兒?!?/br> 獄警順著他的手指,看了眼坐在那里雕塑一般的沈聽白,這人穿著灰色毛呢大衣,戴著銀邊眼鏡,從來到這里就沒慌過,也是夠淡定,收回視線,反問道:“為什么不能把你倆關這兒?” “因為我們跟這件事沒關系。我在家好好待著,他們突然闖進來殺人放火,關我屁事??!”顧燕幀說的擲地有聲,他本就不是多管閑事的人,這些學生雖然是好人,但世上好人那么多,他管不過來。就算真要管,現在當務之急也是他和沈聽白出去,才能回來救人。 “這事,跟你沒關系?” “是?!?/br> “你沒參與?” “是?!?/br> “這幫人,你不認識???” “是!” 這個獄警指了指顧燕幀,問林憲偉等人,“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他們雖然在下火車時見過,又在長街上見過,但都匆匆一瞥,確實不認識,林憲偉等人也不想拖累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不認識。 而獄警的腦回路就非常清奇了,立刻叫來警長說他問出來了,顧燕幀八成就是他們的頭兒,這幫人都護著他說不認識他。 “你說什么?!”顧燕幀直接一手拍在欄桿上,氣的瞪圓了眼。 沈聽白猛地走過來,抓住他的手,皺著眉毛,低著眼仔細看了看。 顧燕幀的火氣下去了點兒,噘著嘴讓沈聽白給他揉手。 獄警無視了二人親密的舉動,一臉你沒想到吧的表情,得意洋洋的繼續說著:“還吵吵著說讓我們先把他放出去?!?/br> 這腦子是怎么當上警察的,顧燕幀低著頭抿著唇嘲諷一笑。 “這么快就露餡兒了,果然是群雛啊?!本L冷笑著掃視一圈,指著顧燕幀說:“把他給我提溜出來,單獨關押,單獨審問?!?/br> 顧燕幀啪啪啪的鼓掌,牢門打開,他安撫沈聽白別擔心,卻忽略了這人竟直接退開,攔都沒攔。臨走時,他站住看著那個警長,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宋茂公是吧,便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