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是貞子嗎
01. 我知道自己夢里有一個鬼。 溫霄在透明的車窗上畫出一個無形的Q字形。一筆到位。 他做下暗示后下了出租車,又仔細看了四周,確保自己真的回到了現實。 一路走到家已經很晚了。 溫霄進門就脫了皮衣,準備在沙發上養神。他答應了湯穆楠,接下來的三天都會待在家里睡覺,和他見面(惡戰),所以肯定要好好地休息。 但正當此時,玄關的座機響了。 溫霄抬起頭,向沙發后望去。 家里的座機是前年安的,鈴聲很響,溫霄無法視而不見。于是他抱著百般不愿的疲軟,慢吞吞地接起座機。 “喂,我在?!?/br> “嗯?你說有人想要對我進行訪談?” 溫霄靠在鞋柜上,正因為睡眠不足白著一張臉。他怠惰地聽著座機另一旁的勸解。 “賀治……?” 他語氣平緩地發出疑問,“不知道,是醫生的熟人嗎?” “嗯,理解了?!?/br> 溫霄漠不關心地點點頭,“簡而言之,就是一個閑得發慌的大作家和一個會催眠的超優秀業內人士求到了醫生那里,想要把我當成素材,讓我的人生變成可憐巴巴一頁紙對吧?” “嗯嗯,我知道?!彼笱艿幕貞?。 “你都這樣說了,我同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呢?” “明天上午十點,我會開門的?!?/br> “是是,對于我可憐又沒人愛的人生來說,催眠會有用的?!毕M杏冒?。明明說著期待的話,他臉上的神色卻仍是坦然地平靜。 尋死的“病人”對于醫生總是很無奈,特別是他們說著自己也無法相信的期待時。 令人無法拒絕。 ‘嘟嘟嘟——’ 電話掛斷,溫霄像失去了全身力氣,癱坐在鞋柜底座。 02. 翌日八點五十分。 “咚咚咚——” “咚咚咚——” 過了十分鐘。 “來了……” 溫霄回應著,拖沓著拖鞋,一頓一頓的走向門邊,但當他打開門,卻擋住了進去的路。 來的兩個人面面相覷。 “來訪談的?”溫霄打了個哈欠,像其他人被吵醒早覺一樣,壓住火氣抱怨道,“不是十點嗎?” “不好意思,昨晚醫生可能沒有告訴你改動的時間?!?/br> “所以……?” “我們希望了解更多有關你的故事?!痹L談的其中一個人為難道。 可是,他不想。 瞥過說話的中年人,他看向左邊那個年輕人。 他是不知道醫生口中的大作家賀治是誰,但猜也猜得到,估計就是這個吧。 眼前的人意外的高挑,年齡也是意外的年輕,二十歲左右,皮膚比他這位“病患”還要蒼白,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感慨了。 哦,還有,看他抱著一大堆紙質文件和資料,和賀治這個名字一樣,一看就不是一個多話的。 比會說不做的人好,準備充足。 溫霄冷著臉,勉為其難的點頭,讓兩人跟著他進去,在暖色的沙發上坐下。 “沒有茶,飲水機在后面,要喝水可以自己倒,要問的也可以盡快問了?!睖叵銎ü梢挥|到柔軟的毛毯,就忍不住讓身體陷進沙發里,昏昏欲睡。 雖然也睡不著。 “……” 被無視的兩個人似乎才反應過來什么,不在意的笑笑。 是他們時間上出了問題,這種態度也正常。而且之前也聽醫生說過了,患者喜歡安靜,性子很冷淡。 所以,也不去接水,一人記錄,一人拿錄音筆,對話就開始了。 “能說說你的夢什么時候開始的嗎?”提問的不出意料是那個中年催眠師。 他們估計從其他渠道知道了溫霄的病癥。 不得不說,溫霄還是挺相信醫生的職業cao守的,不然也不會因為醫生的請求就答應了這次陌生的訪談。 “一個月前開始的吧,當時被公司樓道的燈砸到腦袋,后來進了醫院,昏迷了兩天才清醒過來?!?/br> “醒來后就開始一直做夢?”溫霄聽見對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問。 “嗯,每天都做?!睖叵龃蜷_手機看了看時間。 “能告訴我是關于什么的嗎?” 他瞥了突然提問的年輕人一眼,“什么都有,夢里就像現實一樣,上班,回家,吃飯,但不同的是,有一個人一直陪著我?!?/br> “是個男的,他說他叫湯穆楠?!?/br> 對面的兩個人沒什么反應,溫霄無奈地聳肩,“夢里其實沒什么恐怖的?!?/br> “是嗎?!蹦贻p人,賀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青澀地笑了笑。 他好像又找不到說的,加上一句:“那您的精神狀態還挺好?!闭Z畢,又低頭甩筆記錄起來。他在等溫霄繼續。 但氣氛陷入僵局,沒有人說話。 畢竟是問答訪談,賀治不說話,中年人只好提問道:“除了姓名,那你能看清那個人臉嗎?” “不,應該說夢里我肯定看見過,但是一醒來就什么都記不得了?!?/br> “我只知道自己在夢里和他經歷了什么事,去過什么地方,但是就是記不清他的臉?!?/br> “咳,是這樣,我聽人說過,您的夢好像很難清醒吧?!辟R治害臊地輕咳一聲。畢竟是有人泄露了病人隱私才知道的信息。 不過溫霄從來不管這些。 他自己很不喜歡說這種事,就像他回答訪談的問題,從來是問一個回答一個。但不多說,不代表朋友不知道他有這“怪病”,上了聯絡簿的都幫過忙,估計他們就是之前提過的其他渠道。 于是,溫霄面不改色的點頭,“嗯,應該說不死一回就不能清醒?!?/br> “不死一回?”對面疑惑。 “簡單來說,夢是另外一個世界,我在夢里和那個人生活,如果我想要出來就必須把做夢的人殺死,也就是他和我?!?/br> 溫霄挑眉,“別問我,我怎么知道殺完就能回來,也別問我為什么一個現實不存在的人在和我做同一個夢?!?/br> “反正,就是瘋了吧?!?/br> 平時寡言的他說那么多話已經有些累了,“還有什么要問的?” “最后一個問題?!?/br> “我聽見你很肯定他在現實不存在,但你難道沒想過記憶會騙人嗎?”中年人終于再次開口了。 “什么意思?”溫霄瞇眼,琥珀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流露危險的微茫。 “抱歉,這樣說可能你會介意。心理學有一點是研究人的心理現象,包括認知,我認為你的認知記憶可能出了問題?!?/br> “也許,我是說也許,心理醫生沒法用證據證明,但夢里的那個人說不定存在于現實,而且過去和你的關系很親近?!?/br> “只是,”直視溫霄那雙淺淡同野獸的眼睛,中年催眠師在冷肅的氣息楞楞地說出最后一句話,“你忘了?!?/br> 溫霄沒說話,訪談的兩人在僵持的話局里漸漸緊繃肌rou,就像碰了怪物的爪子,卻對面對的危險一言不發。 “如果是說記憶的偏差,我這里有不同的說法?!?/br> 溫霄不到兩秒,從俯身向前的危險動作到松弛了脊背,他一反常態的主動說起自己的故事。 “我說過,我在夢里要殺死自己和另一個人才能出來吧?!?/br> 他自顧自的道:“一開始是在那個世界呆夠了,我受不了發瘋殺了那個人,然后又捅了自己一刀。明明沒有過這種經歷,但我的神經在不停為疼痛顫抖,大出血的時候也能感覺到寒冷和昏厥?!?/br> “其實我之前說的因為自殺蘇醒不正確,我是被超出想象的痛驚醒的?!?/br> 他沒有顫抖,只是面無表情地閉上眼睛,“每一次要從夢里醒來,我必須經歷蘇醒前的死亡痛苦,車禍,溺水窒息,火燒……” 溫霄猛的睜開眼,“很顯然,現實里我并沒有這些的經歷,也沒有這種記憶,但是我就是能知道,記憶里溺水是這種感覺,被火燒是這種感覺,然后在夢里被這種應激環境刺激,回想起痛苦,然后被痛醒?!?/br> “醫生知道這件事,但是他告訴我,沒有先例而且無解?!?/br> 溫霄說了那么多,最后像開了個玩笑,說了一句平淡到發寒的話,“由此可見,記憶確實在騙我,但不是我忘了或者記憶出了什么偏差,而是——” “它騙我,像被動過手腳的人一樣?!?/br> 不管賀治和中年人什么反應,他翹起腿,反常勾起嘴角,“還有最后一點?!?/br> “醫生知道,我無論在夢里生活多久,醒來都只過了固定的時間?!?/br> 眼瞧面前的兩人的眼睛開始恍惚,忍不住冒出冷汗,他迅速的收起那抹笑,“所謂固定,就是做夢從固定的兩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再到三十分鐘,一直變短,直到昨天的五十秒?!?/br> “醫生記錄過這個,但他不知道,我是故意的,我也騙它,故意用記憶讓夢境世界和現實的時間相差得越來越快?!?/br> “所以,那個人永遠不可能從夢里爬出……” 正當溫霄快落下最后一個字節時,玄關的座機又響了。 原本緊張的氣氛一下因為外來因素的打擾變得稍松。 然而,沒有人想要去接這通看似簡單的電話。 或許是醫生打來的? 賀治和中年催眠師心里慶幸作想。 剛才溫霄的聲音太過冷靜了,形容不出來的可怕。 就像他產生了讓大腦無情無欲的器質病變,是個怪物。 即使比之前平和了聊天氛圍,空氣依舊靜得厲害。 沒辦法,作為主人,溫霄還是走去接了電話。 不出所料,是醫生打來的。 但很奇怪,起初電話對面是沒有說話的摩擦音,溫霄問了幾聲,醫生還是沒有回應。 忽然,一道像粉筆(指甲)摩擦黑板、刺耳尖銳的聲音從擴音里傳出,讓人不禁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還沒反應過來,醫生柔和的男中音就像磁盤卡頓一樣,帶著最后的瘋狂,于泣音里嘶啞開口。 “溫……溫……霄?!?/br> “他……出……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