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念念，你先放開，小貓們還在里頭呢。我去帶他們出來?！边^了一會兒，李凡見顧念的情緒稍稍平復，擔心家里的貓有危險，于是出聲提醒。

    “我不放?！鳖櫮钐ь^看李凡，眼角還是紅的，“我一放你就跑了怎么辦?！彼Ａ苏Ｑ劬?，眨掉眼前的雨水：“要我放開也行，除非你答應跟我走?！?/br>
    “我答應你?！崩罘裁摽诙?。

    顧念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李凡看他這幅樣子，心中又是愛戀，又是感動，忍不住伸手拂開他額前的碎發。

    就在倆人正溫情的時候，一聲轟響從身后傳來。倆人驚嚇地回頭去看，原來是老舊的院墻禁不住風雨，竟然塌了一個口子。

    “快走！”顧念拉起李凡的手就往院門走。

    “不行，”李凡反手掙脫了，把顧念往外面推，“你先走，我馬上就來?！?/br>
    李凡說完不等顧念阻止就轉身跨進了門檻里。出租屋內已經是一片汪洋，桌子、板凳連床板都泡在水里。李凡進到房間，一抬頭就看見貓咪們都站在離水面最遠的櫥柜頂上面，看到李凡過來了，一個個喵喵叫了起來。

    李凡伸手拍了拍櫥柜，誘哄道：“聽話，過來?！被ň碜钕缺牡嚼罘驳募绨蛏?，隨后是貍花貓小虎，小黑被大水嚇著了，嘶叫著往后退，就是不過來。李凡眼疾手快，抓住黑貓的前爪，抱到懷里。

    顧念扶著門框正想要下來，突然就被遞過來一團白色毛茸茸的東西，他下意識地接住，就看到李凡一邊肋下夾著一只貓走了過來。

    “走！”

    這會兒雨下得更大了，顧念一只手抱著貓，一只手抓住李凡的手臂。倆人小心地趟過院中的積水，出了院門，顧念看著他鉆進車里，然后自己也坐了進去。

    關上車門，風雨聲一下子變小了，只余下倆人劫后余生一般的喘息。雖然只有短短的數十秒，貓咪們還是被淋濕了，花卷像只小獅子似的甩了甩毛，然后就在顧念的大腿上坐了下來，開始舔自己的前爪。李凡身邊的那倆只認生，一進到車里，就鉆進了后座。

    顧念看看腿上的白貓，又看看正兀自喘息著的貓主人，忽然拎起它丟到李凡的懷里，同時傾身向前。

    眼前有陰影落下，隨即從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正在大口喘氣的李凡被吻了個正著，沒有防備之下，輕易地讓屬于另一個人的軟舌突破了防線。李凡的雙手下意識扶在顧念肩頭，如果他想的話，他可以輕易地把顧念推開。但是……看著眼前從來沒有看過的放大版的顧念的臉孔，李凡猶豫了，在愈演愈烈的親吻里艱難思考，他真的想么？

    顧念的這個吻兇猛異常，像是想要確定什么一般，蠻橫不講理地探索過李凡口腔里的每一寸地方，逼得原本的主人無處可逃，最后在他熱情的攻勢下羞澀的回應。而他的回應無疑是對顧念最好的鼓勵。

    就在李凡以為自己要因為缺氧，或是臉上的血管過分充血而死去的時候，一聲響亮的貓叫聲拯救了他?；ň肀粖A在倆人之間，起初還能勉強應付，但是隨著倆人越來越投入的親吻，生存空間被嚴重壓榨的花卷終于忍無可忍大聲發出自己的抗議。

    李凡紅著臉從親吻中掙脫出來，低頭查看了一下花卷的情況，他抬起頭時，正對上顧念充滿欲望的眼。早知情事的他自然知道那代表著什么，他的身體不可察覺地抖了一下，想要避開那道眼神，卻還是被吸引著，與他用目光糾纏。

    車廂里的氣氛變得曖昧起來。顧念因為親吻而變得鮮紅的唇邊帶了絲淺笑，他就這么傻笑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李凡看，仿佛在他面前的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是個天仙般的人物，最后他伸出漂亮修長的手指輕輕碰了碰李凡眼下未褪的紫色淤痕。

    “痛么？”顧念皺著眉輕聲問。

    李凡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搖了搖頭。

    顧念又在李凡的唇上飛快地啄了一口，而后心滿意足地坐回自己的駕駛位。

    “我們回家！”

    顧念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惡劣的天氣依然沒有好轉，好在顧念還留有足夠的理智安全駕駛。李凡坐在旁邊，望著毫不掩飾此刻愉快心情的顧念，心中泛起幾縷苦意。毫無疑問，他是喜歡顧念的，顧念也說過喜歡他，可他今年已經三十歲了阿，早已經過了因為別人幾句喜歡就心動不已的年紀。經歷過那么多事情，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再愛上別人的能力。他擔心自己給不了顧念想要的。

    再見時單純的喜悅已經過去，被短暫拋卻的無形枷鎖重新禁錮住李凡的手腳，他用本就不那么聰明的大腦奮力思考著，想要為倆人的感情找到一條狹窄的生路。而一旁的顧念不知想到些什么，在后半程也沉默下來，倆人一路無話。

    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值崗的保安又特地跑了過來，他不無敬佩地對顧念豎了個大拇哥：“老板好樣的，這種天都敢開出門，哪家姑娘嫁給您肯定是八輩兒才修來的福氣！”又伸頭看了眼副駕座，好似在疑惑坐著的怎么不是位美麗的女士，最后他訕訕地對李凡說道，“兄弟，咱老板對你夠義氣的啊?！?/br>
    李凡看著顧念略顯尷尬地與保安寒暄，在心中默默地想：是啊，他真的是頂好頂好的人。在這漫天的風雨中，在這座廣闊的城市里，在這個仿佛沒有盡頭的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他會在乎自己的生死……只可惜自己不是女人，更不可能嫁給他。

    顧念把車停在車位上，深吸一口氣，說：“我們上去吧?！?/br>
    “……嗯?！崩罘策^了一會兒才回應。探身把后座擠在一起的倆只貓抓了過來。到了陌生的地方，貓咪們表現地很是不安，李凡必須要用點力才能抓住它們。他倆只手都占滿了，和顧念一起望著剩下的白貓面面相覷。這個時候他倒是記起來顧念怕貓的毛病了。

    “沒關系，我來?！鳖櫮钫f著，橫下心從背后圈住白貓的腋下。反正抱都抱過了，也不差這一會兒。

    兜兜轉轉，李凡還是來到了這座公寓。還沒等他感慨完，就看到顧念像只被火燎了毛的兔子般竄了出去。李凡看著他像托炸彈一般托著貓咪的姿勢，感到又是好笑又是擔心，連忙抱著剩下的倆只貓追了過去。路過客廳的時候，他注意到客廳的電視還開著，電視上時時播放著城市內澇的情況，不遠處陽臺上有一扇窗沒關，雨水浸濕了大塊的地板。

    李凡追到客房，站在門口往里張望，顧念正費力地把花卷放進一個精致的籠子里。那籠子一看就是專門為寵物設計的，有相通的許多層，最底層放著貓咪用的砂盆，上面還掛著一些貓咪會喜歡的小玩具。李凡知道顧念不喜歡貓，甚至是有些害怕，這樣的他為什么要買貓籠子呢。

    感受到李凡疑惑的目光，顧念心虛地解釋：“啊，這個啊，這是我在網上訂的，覺得挺好看就買了。上個星期剛剛到的貨。所有的零件都是我自己拼起來的?！闭f完，他把李凡拉到近處，“小凡哥，你看。這個籠子可好了，有好幾個可以打開的門?！?/br>
    顧念獻寶似的演示給李凡看，似乎成功對付花卷給了他莫大的信心，接下來他把小黑和貍花貓也放進籠子里。原本寬敞的籠子，一下子住進三只成年貓后，空間好像也沒有那么富足了。察覺到他的想法，顧念進一步說明道：“貓這種動物十分敏感膽小，在進入一個新環境后，最好先讓它們自己呆一段時間。你放心。等它們冷靜下來，我一定放它們出來?！?/br>
    李凡仍舊不說話，少見地沒有去關心他的貓，只是定定的，用顧念從來沒看過的幽深眼神看著他?！靶》哺?？”顧念不確定的問。他的眼神太過難解，濃郁地像是化不開的憂傷，又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人終于抓住了一束光，隱隱透著希望。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顧念的心也跟著一起下沉。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或錯，他不知道李凡能否忘記那個人，他不知道李凡是否會……愛上自己，他只知道他不能讓他一個人孤單單地呆在那座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垮掉的房子里，這個男人已經吃過太多的苦，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他能好好的，他希望能親口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美好的事物存在。

    看著一身狼狽的男人，顧念終于下定了決心。伸出手抓住李凡冰冷粗糙的手掌握在手心里，而后十指相扣，拉著他到主臥的浴室?！傲芰诉@么長時間的雨，不趕快洗個澡的話，很容易感冒的?！彼寐詭П且舻纳ひ粽f道。卻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樣子比李凡還要糟糕幾分，本來白皙的膚色透出些虛弱的蒼白，半干不干的頭發向各個方向翹起，襯衫和長褲更是皺巴巴的不成樣子。李凡忍不住問：“那你呢?！?/br>
    顧念不在意地笑笑，“我等會兒洗也是一樣的?！闭f著就要往外走。走到一半卻發現走不動了，他的一只手牢牢地被李凡抓住。顧念回頭疑惑地看他，李凡卻低頭盯著地面，好像顧念家浴室的地磚上什么時候開出了花?！澳阆胍伊粝旅?？”顧念試探著問。李凡沒有回答，但他抓著顧念不放的手卻表明了答案。

    于是就有了這樣一幅怪異的場面。裝修簡約現代的浴室里，倆個大男人一坐一站，水聲沙沙地響著，熱氣彌漫，偏偏倆個人衣服都好好地穿著?！霸趺礃?？水溫燙不燙?！鳖櫮钫诮o坐著的李凡洗頭，他握著花灑的手無比鎮定，心臟卻在狂跳不已。

    溫熱舒適的水流從頭頂沖刷而下，一只手溫柔地在發間穿梭，偶爾停下來用指腹輕輕地按摩……李凡的意識就像浴室里升騰的水霧一般模糊了起來，循著本能，他越來越靠近身旁的人，直至將整個腦袋都埋在顧念的肚子上。

    顧念慌忙把花灑掛到墻上，想去看看他是怎么了。李凡從他腰間抬頭，然后慢慢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站到顧念的面前，帶著一點點猶豫，一點點癡迷，他主動吻上顧念的唇。

    不同于顧念早前的那個吻，李凡的吻滿滿都是克制。仿佛害怕被拒絕一般，他的親吻從顧念形狀完美的唇角開始，一吻即離，沒有被拒絕之后，才敢去親吻顧念粉色的薄唇。初始的震驚過后，顧念很快反應過來，他努力克制著內心的狂喜，上前一步，將眼前的男人緊緊抱在懷里。

    花灑還在兀自往外噴灑著熱水，而此刻卻沒有人在意了。顧念與李凡在花灑底下投入的擁吻，用唇舌作舞步，共舞一曲只屬于彼此的雨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