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午后,吳郡,吳郡公府。 宋無極穿過戒備森嚴的庭院,無視富麗堂皇的層層擺設,來到房氏家主房有林的書房。這里是房氏整個府邸的中心處,更是吳郡的軍機重地。宋無極輕易地越過門檻,低著頭朝案后的中年男子彎腰行禮。 “屬下拜見家主?!?/br> 房有林面無表情地盯著宋無極筆直的背。 “宋無極,你出息了?!狈坑辛植幌滩坏攸c了一句,手上的信件落下最后一個字收筆,毛筆掛回筆架上。 “屬下惶恐,不知家主所言何事?”宋無極維持著低頭的姿勢,沒有一點驚慌。 “呵!”房有林冷笑一聲。就繼續裝吧!“莫非你真的對宋庾氏上心了?” “家主天命所歸。庾家為家主大業傾囊相助,以當下的情況,大可沒有必要寒了庾家的心?!彼螣o極以陳述的語氣說道。 若是平常,房有林或許敲打兩句就隨意揭過去了。畢竟他雖然患有上位者共同的疑心病,倒也不至于剛愎自用??山袢诊@然不只宋無極私自把宋庾氏送回吳郡一事讓他不高興了,還有其他人惹毛了這位掌控房氏五十萬雄師的霸主,讓他此時怒火中燒。 “你們一個個好得很吶!看來把你放到濟川身邊,倒成全了你倆,叫你們臭氣相投了。一個個都不省心,是看老子老了,沒用了嗎?盡妄自行動捅出簍子!”房有林指著宋無極罵道,甚至蹦出了許久不見的臟字。房有林少時便在軍營中打滾,染上了兵痞性,這些年來他身居高位,修身養性收斂了許多,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暴露。 “家主息怒,是屬下魯莽了?!彼螣o極低眉垂眼,一板一眼地說道?!皩傧掠薇?,辜負公子的栽培,請家主責罰?!?/br> “你們兩個倒是兄弟情深?!狈坑辛忠а狼旋X?!澳憧芍滥慵夜佣几闪诵┦裁??叫他潛入建康打點事宜,他不僅暴露行跡中了司馬氏埋伏,事后為了報復,就在太子府里埋下一枚假玉璽,隨隨便便讓暗樁暴露出來了?”爆出這樣的大事,就算是為了自個兒的威嚴皇帝也只能把太子鋃鐺入獄?;实坌郧闇剀?,太子才思敏捷,晉朝半壁江山要靠那位不顯山露水的太子殿下支撐,皇帝只要沒有傻到透頂,一定會盡早放出太子。房濟川這般行徑只是在逼迫他們房氏提早起事。這與他那兒子平日里的運籌帷幄大為不同,這簡直是拙劣,是在兒戲!他的兒子莫非是因為大意中敵人埋伏,被傷了自尊? “公子胸有丘壑?!?/br> 房有林被氣笑了?!靶行行?,就你們行!給我滾下去,他既然敢不與我通氣就整出這樣的大事,想來如你所言,是‘胸有丘壑’了。聽著,這一趟公子從建康回歸吳郡,我不許你偷偷接應他,知否!” 愛之深,責之切。家主擱下狠話,何嘗不是彰顯對公子的信任與一番考驗? 宋無極心領神會,恭恭敬敬地應道:“屬下領命?!?/br> * 頭頂白云驕陽,忽聞一劍東來。 逼近庾琳瑯的蒙面人被一個身形高大的玄衣男子一招逼退至戰場的邊緣。隨著玄衣男子的出現,另外三個同樣身穿玄衣的兩男一女從樹林里‘噌噌’跳出來,每一個新加入戰局的外來者劍法精湛,招招凌厲,幾乎以一當十,與剩余不多的蒙面人展開廝殺。 最初出現的玄衣男子很快就一劍刺穿與他纏斗的蒙面人的胸膛。他轉過身,大步走至庾琳瑯身邊,垂眸看著她,俊雅的眉宇凝聚一股未散去的肅殺,開封的寶劍滴滴答答地往地上落下敵人的鮮血。 竟是安樂寺里的那yin賊! 庾琳瑯心驚膽戰,臉色白了又白。 “你于某有恩,莫要驚慌?!币娝謶钟谒?,房濟川冰冷地說道。他心中堵著一口氣,又覺無顏面對她。 世間女子千千萬萬,為何偏偏她是宋無極的夫人?若她的夫婿是建康城里任何其他人,哪怕是皇帝……他也不會如此忌憚。 “……多謝?!扁琢宅樏蛄嗣虼?,目光避開眼前偉岸的男子。房濟川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她的身側,但凡靠近的蒙面人皆被他一劍斃命。其中一個蒙面人見己方所剩無幾,此行目標無望,甚至首領都已經命喪房濟川之手,咬牙高聲喊道:“撤!” 其他蒙面人聽到指令,毫不猶豫地丟下與他們纏斗的對手,一個個紛紛鉆進樹林里,每一個都跑向不同的方向。 “祝大,祝二,你們去追。切記不留活口?!狈繚粗切┟擅嫒颂优艿姆较?,面無表情地發號施令。 “是!”一男一女連忙追著敵人而去。 “祝三,你留下來檢查這些尸體?!?/br> 若敵方有幸存者,格殺勿論。若是己方,能救則救。這是房濟川無言的指令。 房濟川的話才剛落,地上一個蒙面人的尸體便詐尸般地跳起來,提劍直刺向他!房濟川面不改色地把那蒙面人斬殺于劍下,血濺他半身衣衫與半邊臉,宛若染血的阿修羅。 “屬下領命?!眱H剩的黑衣男子見到電光火石間的變數不由得一驚,連忙拱手應道。 “隨我走吧?!狈繚ㄒ孕渥与S意擦拭了臉龐,余留一道紅色污漬在臉上,像是某些少數民族的面部彩繪。 這句話,顯然是對庾琳瑯說的。 “閣下究竟是誰?”庾琳瑯直直地看著房濟川。他絕非一般人,可他到底是敵是友? 面對她的質問,房濟川好看的眉毛往上揚了揚,從口中輕飄飄地吐道: “非你之敵。除了相信某,你別無選擇?!?/br> 心中卻似引入一股酸澀苦水,情緒頗為微妙,絕對說不上好。他于安樂寺中,曾經腦中一熱俯身在她耳邊把他的名字告訴了她。既然她沒有把握住聽清楚……那就罷了。房濟川也說不清自己對她是個什么心態。 庾琳瑯抿了抿唇,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我崴到腳了?!彼皖^,似是羞愧。她忽然感覺到有熱氣逼近,一抬頭,便見到房濟川放大的俊臉距離她不到一只手掌的距離。他身上的鐵銹味很重,甚至壓過了汗味。他蹙眉盯著她的雙足,簡短地問道: “哪邊腳?” “右邊……” 聞言,他捉住她的右足,動作輕柔卻迅速地脫掉她的繡鞋與白襪。她的玉足晶瑩剔透,腳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那小巧精致的腳趾頭不由得引發了房濟川的幾分不合時宜的想法。 轟!庾琳瑯羞得滿面通紅。便是宋無極都不曾碰過她的雙足! “疼就叫出來?!狈繚ㄕf道。他壓下那些綺念,循著腳踝骨骼摸索,終于在碰到一處的時候,庾琳瑯痛呼出聲。知曉癥結后,房濟川說了句:“得罪了?!?/br> 不等她反應過來,他便下重手給她正了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