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龍領域包裹的小教堂中，意外地并非一片漆黑，窗外的和曦陽光正常地從窗戶照射進來，灑在正在交流的天使們身上。

    “今天，就是你最后一天在教堂的時間呢，伊瓦瑟?！?/br>
    尼赫坐在他最喜歡的位置，前面一排長椅上的最右側，目光溫和地看著眼前猶如縮小版黑龍的奇異生物，輕輕拉起那雪白的rou翼仔細端詳，靈魂分身在不被賽薩納亞cao控時只有本能的心智，即使被拉動翅膀也只是茫然地抖動一下，型態獰猙的小小龍首靠在伊瓦瑟大腿上，被那雙白皙的手撫摸得瞇起眼睛。

    “是的，尼赫大人，我昨天已經將全部事情托付給珀西，明天他就會正式成為這座教堂的神父了?！弊谀岷兆髠鹊慕鸢l天使柔聲說道，小鱗龍的犄角和尖刺都是軟的，摸起來感覺非常舒服，配合上一絲雜質都沒有的純白軀體和湛藍豎瞳，和那冷酷的黑龍相比顯得相當無害，“克諾維爾，你也要離開了嗎？”

    “嗯，如果你不知道要去哪里的話，也可以先跟著我們，和斯納夏巡游花卉團一起活動?！痹谝镣呱砼缘难χl出邀請，用奧茲特里恩的藤曼逗弄起白龍的龍尾，兩方的濃郁生命力互相呼應，不知不覺間開始歡快地觸碰纏繞。

    伊瓦瑟嘆了一口氣，看著白龍的尖刺在另一只高階惡魔的刺激下硬化，重新浮現屬于惡魔首領的漆黑色彩，純凈眼瞳染上惡意，猛然張開布滿利齒的龍吻咬住他的手掌，品嘗起他的鮮血。

    “我覺得可能離人類遠一點會比較好?！?/br>
    “呵呵......你愿意束手就擒的話，我會考慮放那些人類一馬?！膘`魂分身發出賽薩納亞的冷笑，語氣依然寒如堅冰，伊瓦瑟強硬地掰開嘴巴，把快要被撕碎的手拔出來，作為妖精心臟的奧茲倒是不爽起來了，藤曼末端化為利刃對準變得漆黑的龍尾，“賽薩納亞，你以為有我在，你真的可以隨便出手？”

    “那就先在這里打一場，如何？奧茲特里恩？”

    “嘖，我才不要跟縮在自己領域里的惡魔打咧?！?/br>
    掌控了靈魂分身的黑龍和汲魂者同時爆發黑暗之力，互不相讓地對峙起來，天使們笑了笑，在惡魔的惡言惡語中繼續輕快地交談，從離開安斯基特的交通工具一直聊到帝國里宜居的都市，伊瓦瑟和克諾維爾露出比平常更多的笑容，仿佛在掩飾眼眸深處的某種情緒——

    “來了?！?/br>
    平靜的話語突然響起，小教堂中的時間仿佛瞬間凝滯。

    無論是爭執的惡魔，還是談笑的天使，此刻都沉默地直視著那黑色發梢下的精致面容，伊瓦瑟垂下眼簾，拉起尼赫的手在唇邊輕吻，克諾維爾張開口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低頭握住天使的手，尼赫溫柔地笑著，分別在兩位天使額頭上留下一吻。

    他在天魔的目視下站了起來，邁著平穩的步伐，獨自踏出教堂大門。

    門外熾烈的日光的被漆黑人影遮蔽，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站在路途另一端的暗紅惡魔。

    魅魔克爾本赤裸著身軀，背后豎起倒刺的尾刃搖曳，黃金豎瞳殺意跳動，面無表情地凝視他的灰翼天使。

    仿佛在面對憎惡的敵人。

    雙方沉默對視，直至懸浮在空中的人影用空洞怪異的聲音開口，兩人才同時抬頭望向那個被稱為“災厄”的存在。

    “尼赫斯特提爾，我們應你的呼喚而來?！?/br>
    面向尼赫的災厄用虛空語說著，張開雙臂，微微鞠躬作出了歡迎的手勢，“很高興你作出了正確的選擇?！?/br>
    “正確啊........”尼赫瞇起眼，他往前踏了一步，手掌瞬息握住了巨大騎士槍弗拉基米爾的虛影，往側邊猛然一劃，同樣以虛空語回應，一字一頓地問道。

    “我更加想知道的是，你們打算什么時候才把我是“錯誤”這一點告訴我？”

    “........哦？”雖然臉完全被黑布覆蓋，但可以看出災厄的情緒明顯起了變化，原本向上扭曲飄蕩的布條末端突然停下，包裹著的黑氣似乎溢出得更厲害。

    “看來你還是知道了呢?！?/br>
    “是啊，我知道了一切，也清楚你們的真面目?！碧焓故种械奈淦餍奔苤?，沒有展開攻擊，只是緊緊盯著災厄兜帽下的蠕動黑布，臉色沉了下來，“那個交易不過是陷阱，你們想要的，根本不是神明的夢，而是從錯誤而生的毀滅之源，能打開“門”前往其它世界的——”

    “——人造半神?！?/br>
    災厄直接接過尼赫的話，發出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又再次恢復平靜，將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語氣反而變得越加和善而誘惑，“既然你已經知曉，這些無聊的交易戲碼就省了吧?！?/br>
    “我們再次真誠地邀請你加入，旅人?！?/br>
    “你覺得我還會信任你們？”尼赫冷淡地笑了起來，“然后什么時候被你們蠱惑去毀滅世界？”

    “不，只要你加入我們，我們就是虛點中的共同體，無分彼此，自然不可能互相敵對?！睘亩蛘鼗貞?，身影緩緩下落，友善地向尼赫伸出手，可惜雙方距離不過縮短幾寸，尼赫就已經舉起了騎士槍，閃爍寒芒的槍尖對準了災厄，讓那道身影停滯在半空。

    災厄的話沒有受尼赫的敵意影響，依舊真摯地敘述著。

    “我們將共享所有資源，共同編織完美的夢?！?/br>
    “只要用自己的夢境吞噬了迦奈伊薩之樹，你的世界可以徹底隱藏起來，不再受虛空或其他旅人的影響，沒有悲痛和苦難，只有無盡的喜樂和幸福的國度降臨——”

    “說的真好聽?！蹦岷論u搖頭，罕見地用了諷刺的語氣，直接打斷了災厄如夢幻般的話語，表情變得沉重，“但當你們的幻象和世界碰撞時，這個現實本身就已經毀滅了，剩下的不過是虛假的夢?！?/br>
    “對你來說，究竟哪個才是夢境呢？”

    仿佛聽到什么笑話一般，災厄毫不掩飾地笑了起來，那種空洞無物的聲線越發實質，情緒也越來越明顯，“你還沒察覺到嗎？從覺醒成旅人的那一刻起，世界就已經拋棄你了，孤身一人的你早就不屬于這里?！?/br>
    “我不是一個人，我身邊還有——”

    “但你那時候似乎瞞著他，準備自己獨自去死，那真的是你自己的真心想法嗎？”

    災厄直接打斷了天使的辯解，語氣充滿憐憫，黑氣中的聲線越發靠近高舉武器的尼赫，明明相隔甚遠，卻仿佛直接在耳邊低語，如劇毒般滲入靈魂。

    “如此喜愛著這個世界的你，卻是這個世界極度憎惡的、無數年間不斷試圖消滅的存在，甚至不知道所謂心甘情愿的壯烈犧牲，也不過是被界核的詛咒所cao控.......只要界核還存在，哪怕你逃至虛空，世界的詛咒也將纏繞在身，自我毀滅的渴望也永不停歇?！?/br>
    “而對壽命無盡的旅人來說，這個世界的美景，那些和你關系親密的原生物.........一切都是虛幻之物，萬年后、億年后，他們早已消亡?！?/br>
    “這個所謂“現實”世界，對你來說不過是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在虛點中創造的世界才是真實啊?！?/br>
    “..........”

    尼赫沉默了。

    漆黑人影嘴邊的黑布往上蠕動，喃喃的低語變得越加溫柔而誘惑，像是引人墮落的惡魔，又像傳送喜樂的天使。

    “在那個新的現實里，你不再是什么錯誤?！?/br>
    “你可以是掌控世界的君王，也可以是過著平凡生活的普通人，你將和整個世界緊密聯系，你所愛之人永遠在你身旁，不會死亡也不會離你而去，永生永世充滿猶如天堂般的美好，旅人無限的生命可以讓世界持續到時間盡頭?！?/br>
    “那才是你真正的歸屬啊，尼赫斯特提爾?！?/br>
    “..........”

    握住騎士槍的五指猛然收緊，過度用力的關節幾近發白。

    天使冷靜的神情第一次出現如此強烈的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