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證戰斗不會波及到人類而造成世界的空間連接斷裂，尼赫必須遠離人類的聚居地，而且要盡量少用魔力，避免天使們通過魔力氣息在短時間內追蹤到他。

    幸好神父先生早就提前做好準備，花費全部金洛可乘坐人類的蒸汽船和機械馬車，快速穿越過一座又一座人類都市，全速趕路下一天就到了帝國北面的偏遠地帶，將最終決戰點定在了無盡海洋中。

    尼赫漂浮在海上，巨大的灰色羽翼幻影上下揮動，生命泉源核心碎片開始和溯源之物融合在一起，雄渾的光明魔力環繞在身側，源源不絕，絲毫沒有枯竭的跡象。

    淺灰的眼眸中無比平靜，既沒有大戰前的緊張，亦沒有處心積慮的計劃終于要實施的激動。

    他的性格從誕生開始就是如此，平和溫潤，卻擁有著最強大的毀滅性光明力量，依照最高天使的指令，成為永恒之戰中天使戰士之首。為了掩飾自己這副毫無鋒芒的臉孔，還特地打造了黃金面具，在敵人看來他就像無知無覺的屠殺者，連羽翼幻影都不需要展現，靠浮空咒文和圣槍弗拉基米爾就足以將絕大部分惡魔輕松打敗。

    尼赫本身對戰爭的態度和地獄藤曼奧茲特里恩一樣，但他不可能像能隱藏本體的地獄藤曼那樣置身事外，他只能像傀儡般遵從最高天使的指令，冷酷地在戰場中殺戮，同時培養新的天使戰士，實力僅在他之下的高階天使伊瓦瑟正是他的追隨者。

    伊瓦瑟，上界語中的“光明”。

    他善良而富有正義感的性格和他的金色長發一樣耀眼明亮，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天使。尼赫將他當作自己的接任者般盡心培養，伊瓦瑟對尼赫也是絕對的信賴和忠誠，兩者的關系接近伴侶般親密，所有的高階天使都相信尼赫和伊瓦瑟將成為最強的戰士組合，帶領天使們蕩平以黑龍賽薩納亞為首的惡魔軍團。

    直到落入地獄藤曼分株和惡魔自爆的陷阱中，伊瓦瑟親眼看到尼赫喝下惡魔血液之時。

    本應重傷昏迷的伊瓦瑟不可置信地圓睜著眼睛，臉上最后一絲血色徹底褪去，他能感應到眼前本來魔力衰竭的天使，在灌下惡魔鮮血后恢復了部分魔力，強行用圣槍撕裂剩余的地獄藤曼，救下昏迷中的幸存天使。

    “.....你竟然....吸收了邪惡的力量.....”

    退到伊瓦瑟身邊時，無意識的虛弱細語傳到了尼赫的耳邊，淺灰眼瞳猛然收縮，當時的他以為伊瓦瑟已經失去意識了。

    但他沒有辯解什么，也沒有試圖將唯一的目擊者滅口，只是默默地將連同伊瓦瑟在內的受傷天使帶回營地，在黑暗力量全部轉化完成后沒有露出端倪。

    從此尼赫和伊瓦瑟形同陌路，高階天使間有著各種猜測，但真實原因只有他們兩個知道。心中充滿正義和光明的伊瓦瑟不可能繼續追隨一個褻瀆者，但同時兩方曾經的親密關系又讓他無法狠下心告發尼赫，尼赫是異種這個事情就這樣一直被隱藏了下來。

    可惜最高天使作為統治者，早就看出尼赫的消極態度不是一個“合格”的天使。

    這種不穩定因素并不為他們所喜，在天使們開始進入人界后，他們就刻意加大了伊瓦瑟的光明魔力供應，洶涌而精純的力量將伊瓦瑟僅存的一絲私情毀滅，讓他徹底成為完全的光明使者，在純粹的正義感下告發了尼赫的異種身份。

    但尼赫和克爾本說的確實是真心話，他不恨任何人。

    即使當審判所的高階天使突然降臨在他的隱居之地，將他的居所和所有藏書燒成灰燼，將原本對準敵人的刀刃刺入他的心臟.....即使當他赤身裸體地跪在審判所的判官和所有的高階天使前，為了驗證身份而被迫接受低階惡魔的侵犯，身下傳來無比劇痛時.....

    他臉上沒有憎恨也沒有憤怒，只是迎著圣耀的刺眼光芒，凝視著伊瓦瑟正義凜然、目光卻一片空虛的面容，看到那些被他拼命救回來的同伴們露出的厭惡神情，心里中只有悲哀。

    他明明沒有做過任何邪惡之事，僅僅因為可以接受黑暗力量，就必須落得這個下場.....

    這樣的世界本身就是不對的，尼赫這樣想著，被折磨的身體癱軟在地，靈魂卻仿佛超脫了苦難。

    被審判所重傷過又被封印力量的天使之軀自動將惡魔帶著黑暗力量的jingye轉化成光明魔力，證實了他的異種身份，理論上應該直接處死，但畢竟尼赫在永恒之戰中貢獻太大，判官將其改為了流放之刑，幾乎全部力量都被強制抽出傳給伊瓦瑟，斷絕了魔力供應，驅趕到人界的偏遠城市自生自滅。

    對尼赫來說，這次的計劃并不是復仇，而是——改變。

    他只是單純無法忍受自己和伊瓦瑟的遭遇，永無止境地發生在后來者身上。

    尼赫向前伸出手掌，浮在空中的巨大騎士槍瞬間激射到手中，被他緊緊握住，銀白的槍體泛著金屬的寒芒，輕輕一揮就發出爆裂般的力量震動，能隱約感受到梅莉婭所說的“特殊設計”。

    “這股特殊力量來自我的盟友術士埃理艾爾，“絕對”能讓你愿望成真哦?！?/br>
    在他最后一次來到古董商店取走武器時，橘發少女梅莉婭語氣嚴肅地說出的如玩笑般的話語，尼赫只是笑了笑，對少女的善意提醒點頭致謝。

    “一樣叫你弗拉基米爾吧，伙伴，聽從我的指令，直到最后?！?/br>
    黑夜中的灰翼天使閉上眼睛，漂浮在空中等待生命泉源核心碎片和溯源之物的融合，喃喃地說著什么，被掩蓋在海浪的輕響中。

    ...............

    暴雨降臨，狂風卷起水花，海浪怒濤洶涌，在惡劣天氣下的黑色身影巋然不動，強大光明力量形成的防護和反擊咒文圍繞軀體。

    墨黑發梢下的淺灰眼睛半閉著，身上的黑色襯衫整齊地扣到最上面的扣子，如英俊人類男子般外形，只有身后的灰翼幻影，和手上巨大得不成比例的騎士槍彰顯他天使的真身。

    溯源之物已經完全成熟，散發出極其明顯的奇特氣息。

    天使和惡魔不知道這是什么力量，但最高天使和惡魔領主必定感應到了，尼赫能感覺上界的圣耀和下界的暗日，同時穿過空間鏈接而來的窺視。

    和尼赫預料的一樣，統治者們立即派遣了手下的戰士探查情況，輕微的空間波動在遠處涌動，是擅長隱身和傳送的偵察部隊，連尼赫都很難剿滅這種隱蔽的隊伍，不過他完全沒有出手的意思，任由他們把現場的情報帶回去。

    不久后，空間波動越來越明顯，光明和黑暗的身影開始陸續出現在空中，謹慎地盯著浮在空中的灰翼天使，從奇特氣息散發的方位來看，溯源之物必然在那個天使身上。

    先到達的天使并沒有試圖和尼赫交流，對方的潛逃已表明了不愿交出溯源之物的決心，對他們來說尼赫已經不再屬于光明陣營了，不過是個褻瀆者和背叛者......

    ......或許還是個瘋子。

    明知道自己手上拿著統治者追尋的目標物，不止不拼命隱藏起來，反而散發出極其明顯的氣息，囂張無比地同時挑釁雙界的統治者們，在原地等待兩個世界的大部隊降臨.....根本就是愚蠢至極的行為。

    在場幾乎所有的天魔戰士都是這么想的，除了最后傳送過來的軍團首領，下界的黑龍賽薩納亞和上界的天使伊瓦瑟。

    尼赫平靜地掃視著高階存在一個一個傳送過來的身影，克爾本果然不在其中，已經要求他不要參與這場戰斗了；妖精克諾維爾屬于后勤部隊，不會加入這種純粹的廝殺；地獄藤曼奧茲特里恩的分株應該也不會參戰，海上的戰斗并不適合植物發揮。

    賽薩納亞的眼神還是一樣冷若寒霜，身上的黑色龍鱗全部豎起，每一片都是最鋒利的刀刃，尾椎下的粗壯尾巴搖曳，無形的領域讓周邊的空間扭曲著。

    伊瓦瑟的淡金色眼眸只剩虛無，對眼前的背叛者是尼赫這件事毫無反應，繡著金色咒文的潔白長袍隨風飄蕩，背后張開巨大的雪白羽翼，幾道光明之力凝聚的尖銳光刃浮在身后。

    雙界的精銳戰士集結完畢，但今天的敵人不再是對面陣營。

    ——而是浮在空中，孤身對抗兩個世界的灰翼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