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么....混賬...默達尼！”魅魔克爾本憤怒的聲音在特殊空間里回蕩著。

    剛才的靈魂之力實在來得太快了，克爾本就這樣突然被拖入某種奇怪的幻境，在這個空間里他就像不存在一般，無論是攻擊還是喊叫都沒有絲毫影響，也不知道要如何離開這個地方。

    不過至少默達尼應該沒有惡意，否則他現在失去意識的身體已經被嗜水者的冰錐戳成rou塊了。

    克爾本一臉兇惡地環顧四周，他正站在一個無比巨大的湖泊旁，湖泊中間是如無底洞般的漩渦，湖面上不斷有風暴形成，這種特殊的景象在下界只有一個地方有。

    “阿斯塔博之渦？”克爾本瞇著眼，他聽說西達盧種的惡魔們就是聚居在這個湖泊的附近，過著如苦修士般艱苦而無欲無求的生活。

    克爾本的幽靈軀體突然被一股力量牽引著，飛向了惡魔聚居地邊沿一棟稍高的房子，進入了布滿封閉咒文的室內，看到里面盤腿坐在地上的兩方。

    其中一方看起來是西達盧種的長老，穿著紋路復雜的長袍，頭上的頭發已經全部白化，發梢和默達尼一樣浮空飄蕩著，眉心同樣有三道豎紋，面容和身形枯槁，漆黑的眼睛如黑夜般深邃，平靜地和對面的存在對視。

    看來這個片段的時間點在永恒之戰結束前，因為西達盧種在戰爭末期已經滅亡。

    而坐在長老對面的，則是.....

    克爾本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豎瞳幾乎縮到消失不見了，他原本并不把這個幻境的內容放在心上，畢竟可以制造假記憶的方法一抓一大把，但如果這也是偽造的.....偽造者肯定徹底瘋了。

    在永恒之戰里的惡魔死敵，夢魘般的屠殺者，戴著面具的最強天使——尼赫，正坐在惡魔長老的對面！

    此刻的他并沒有遮掩容貌，神情溫和，穿著白金長袍的身影由水霧凝聚而成，本體并不在這里，估計是嗜水者的能力，讓他的意識傳輸過來。

    “這是什么愚蠢的鬧劇....”克爾本下意識地往后退，但他的身體不知為何被固定住，只能僵在原地，看著明明是生死之敵的兩方平和地坐著，其中一個還是剿滅西達盧種的兇手。

    會面的兩方沉默了片刻，西達盧種長老開口了，嘶啞的聲音帶著滄桑感。

    “邪惡之敵，正義之首，汝為何應邀前來？”

    “你們是邪惡的嗎，西達盧種惡魔？”尼赫微微笑著，面容和氣質和千年后的神父先生毫無區別，歲月和被流放的經歷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你們應該更像是苦修士那種吧，我不介意聽聽你們的說法?！?/br>
    “聽汝所說，必已有所察覺?！?/br>
    “察覺什么？”

    “從黑暗誕生之惡魔散布邪惡，自光明誕生之天使執行正義....其真實原因卻隱于迷霧?！?/br>
    尼赫的淺灰瞳孔透露出訝異，但很快就變成深沉的警惕，一言不發地盯著對面的惡魔。長老沒有在意天使的沉默，繼續用低沉的語氣講述著。

    “天魔自”創世紀“后，皆由上界蒼穹庭院，下界地獄巖池誕生，誕生之初已為成熟體，即具有相同陣營屬性的無盡力量....對雙界來說乃是遵從自然的平?，F象?！?/br>
    ”但正是此純粹而無垢的魔力，成為束縛吾等之囚牢?！?/br>
    ”光與暗侵蝕吾等的靈魂，善與惡的分界已無人思考，皆因世界已被屬性絕對地分隔彼岸，鴻溝分明，一言一行，行善作惡，全為力量之驅使?！?/br>
    ”此等皆為虛妄.....吾等之抉擇，應以己身的意志，選擇所行之道路，承受未知之因果，力量僅為工具而已！“

    克爾本呆滯地聽著西達盧種長老完全是褻瀆黑暗的話語，腦中思緒紛亂。

    天魔力量和性格的徹底對立.....或許在永恒之戰時還沒有感到違和感，但來到人界后，人類性格是如此的復雜和多樣，善意和惡意可以在一個人身上共存，甚至作出善惡難明的行動，天魔那種純粹的光明與黑暗實在太奇怪了，可是惡魔的本能讓他們不會深究這些多余的想法，不會在意自己對一切的”惡意“從何而來，恐怕天使那邊也差不多。

    ——或者是有某些存在并不想他們繼續深究。

    ”如果繼續的話，會怎么樣？“尼赫輕聲問道，表情沒有波瀾，但白玉般的手指已經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靈魂退化?！伴L老的語氣帶著一絲憐憫和悵然，”中低階的存在，將全體淪為力量傀儡，所思所想，皆由魔力屬性掌控。即使是高階之存在....恐最終亦沉淪于此?！?/br>
    ”那些......為什么要這樣做？“尼赫眼簾低垂，遮住了眼中的思緒，問題含糊不清，但長老似乎聽懂了，語氣變得更加低沉，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測。

    ”永恒之敵，永無勝負.....”

    “.......終為永恒之統治?！?/br>
    千年前的尼赫和千年后的克爾本同時默然，長老雖然沒有明說，但雙界的統治者亙古不變，如果說有人故意做了什么的話，就只有可能是上界的最高天使和下界的惡魔領主。

    如果西達盧種長老說的是真的話，將導向一個令人如墜冰窖的結論——

    天使和惡魔.....他們都自以為自己的立場是正確的，拼命在消滅可憎的敵人。

    但實際上連這個想法本身都是被灌輸的，是力量在推動他們的愛恨憎惡，一切的戰斗、犧牲、痛苦......都毫無意義，只是如木偶般被隱藏在幕后的統治者們隨意cao弄。

    也許這么多年來有天魔察覺到異樣，但若是對敵人手下留情，必定會被無情地屠殺，即使想反抗，萬一被高懸于天空中的暗日或圣耀發現有異心，只要統治者們中斷了魔力供應，即使強大如尼赫也會很快淪為低階的存在，隨手就會被消滅掉。

    如果是真的，那可是諷刺至極.....魅魔面無表情地想著。

    惡魔們在人界肆意煽動戰爭，自詡是人類命運的cao控者，卻絲毫不知道自己才是命運被cao控的棋子。

    不過所有的推論，都建立在西達盧種長老的說法就是事實的情況下，他也只是個普通的惡魔，衰老后的力量連高階都達不到，他又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

    “你是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又為何要告訴我？”尼赫問出來了克爾本的疑惑，眼神變得縹緲不定。

    “吾等以苦修理解世界，世界亦與吾等共鳴，真理蘊含其中，吾僅為傳達者?！?/br>
    “世界的過去、現在、未來，因果回轉皆在汝之中，唯汝能結束此等無望輪回?！?/br>
    尼赫皺著眉，他看著神情肅穆的西達盧種長老，嘆了一口氣。

    ”首先，我暫時還無法確定你說的是不是事實。其次，即使我愿意做點什么，我也無能為力，連現在這樣的交談也是依靠你的特殊能力才能達成?！疤焓沟臏\灰瞳孔中掠過一絲悵然，克爾本能看出他的身不由己，尼赫身為最強的戰士，幾乎一言一行都在上界圣耀的監視下，沒有反抗的可能性。

    “并非此刻，機緣將于未來顯現?！遍L老搖頭，表情變得越加嚴肅，一字一頓地說道，“汝唯須謹記一事......”

    “溯源之力，絕不可落入黑幕手中，若種下因果，眾生將永世沉淪?！?/br>
    尼赫訝異地睜大眼睛，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臉色變得有些沉重。

    “那你們....也早就知曉自己的命運了嗎？“

    ”吾等之消亡已無可避免，僅一名得以幸免，而代價即是將真實告知汝?！遍L老坦然相告，面上既無怨恨亦無恐懼。

    ”如果你們有辦法讓族人不被我以外的戰士發現，我不會繼續追殺?！澳岷锗嵵氐卦S下承諾，對方肯將這種背叛陣營的機密如實相告，足以讓他以對價回報，至于內容是真是假，未來會揭曉一切。

    一切景象隨著尼赫的話音落下而停滯，這段特殊的記憶幻境似乎就記錄到這里，克爾本無法動彈的身體又可以行動了，但才剛往前踏出一步，意識就像墜入深海，被如水般的液體包裹著，回到了現實中的身體。

    “.........”

    魅魔睜開眼睛，迷茫地看著四周，被他侵犯的藍皮膚惡魔已經消失不見了，地上還插著尚未完全融化的冰錐，看來他陷入幻象里的時間很短。

    默達尼....這個神秘的西達盧種惡魔，應該就是長老所說的唯一幸存者，被尼赫刻意放過了。他在將克爾本拉入幻境前，說過他并不知道”東西“是什么，以這段記憶呈現信息的重要性來說，應該只有長老知道這一切，默達尼估計僅是收到要這樣做的要求。

    西達盧種長老的記憶幻境，上千年后以同族的默達尼為媒介，傳遞給了和這一切毫無關系的魅魔.....克爾本完全想不通這樣做的意義。

    不，也不是毫無關系.....魅魔瞇了瞇眼，一屁股坐在旁邊還沒有被兩人戰斗打壞的椅子上。

    是尼赫，一切的關鍵都在尼赫上。

    西達盧種長老早已逝去，唯一知道這段對話信息的只有天使尼赫，而尼赫在之前特地催眠了克爾本，從他口里問出關于惡魔在尋找溯源之物的情報.....

    難道尼赫是知道溯源之物在什么地方，甚至自己就是溯源之物的守護者？所以西達盧種長老才會特地找他說那番話，說服他不要將那種東西交給雙界的統治者。

    可是這樣的話和克爾本又有什么關系？

    他又不像那些正義的天使，解放世界之類的蠢事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反正聽長老所說，高階存在的所謂靈魂退化應該很緩慢，只要不立刻危及自己，無論怎么不爽統治者的cao控，他也絕對不會明著和他們作對，尼赫是他的禁臠，頂多不告發尼赫就是了。

    克爾本搖搖頭，這個幻境帶給他的情報太多了，甚至還不知真假，他需要好好地思索一下，再從那個不知道隱瞞了多少東西的天使口中逼問出真相。

    一想到要拷問那具柔韌的天使之軀.....魅魔舔了舔嘴唇，混合著暴虐和欲望的火焰從金色豎瞳中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