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今日是瑞羽國祭司的加冕之日。 瑞羽國敬鳳為神,與以龍為尊的云螭國兩足鼎立。唯有神血的傳承者,才能夠被冠以鳳姓,成為王族。 鳳神于年前降下神諭,謂一冰鳳血脈的少女為祭司。如今,便是她將要加冕為祭司的時候了。 他站在長廊的陰影里,默默注視著場中央的祭臺。 祭臺位于摘星塔前方,那接近天幕的高塔將是鳳神祭司唯一的去處。 “若能一睹流霜君風采,雖死猶不悔!”不遠處一名少女向往地眺望著祭臺,語氣中是滿含的期待。 瑞羽國無人不向往那位尊貴的祭司——鳳流霜。 她是鳳神欽定的祭司,瑞羽國唯一能與鳳王平起平坐的存在。 傳聞她是冰鳳血脈唯一的傳承者,十一歲時就覺醒血脈能夠化身冰鳳,十三歲時她則已是鳳神神諭的祭司了。 他卻覺得有幾分諷刺。 鳳流霜究竟想不想當這個鳳神祭司,從沒有人過問她。 鳳神祭司畢生不能離開摘星塔。 卻沒有人問過鳳流霜的意愿。 “請祭司上臺?!蓖跎砼缘膬x官高聲念道。 絢爛的極光從天幕蔓延開來,鳳神的子民們欽佩地仰望著祭臺。 瑞羽國的王站在祭臺中央,含笑看著正一步步走上祭臺的少女。 那是個樣貌精致的少女,她的發與眸皆是冰鳳一脈的象征,如寒冰般淡色的銀發與藍眸,那是冰鳳的血脈。 她的衣袍之上是繁復的銘文,衣袖擺動間仿佛有冰霜凝結。長長的裙擺拖落在地面,她每走一步,都似有霜雪之花在她腳下盛放。 踏霜雪而來,以極光為幕。 這就是鳳神的祭司。 侍官跪在地上,高舉冠冕遞于王。 “請王為祭司加冕?!眱x官念道。 王將冠冕托起,微笑地看著眼前的少女一步一步地近前來。她在王面前俯下身,王親自為她戴上了祭司的冠冕。 “愿瑞羽長安?!蓖踺p聲道。 少女垂下眸,她站直身體,神色淡漠道:“愿瑞羽長安?!?/br> 百姓皆齊聲喊道:“愿瑞羽長安!愿瑞羽長安!……” 他沒有出聲,他看著祭臺上的那名少女,仿佛天地間只剩下她一人。 “請祭司賜福?!?/br> 少女手指微顫,她轉過身,俯視著臺下的眾人。 她抬起手,衣袖上凝結的冰霜如星子般燦爛,天幕的極光像是要落下來一般,飄落無數星星點點的螢光。 眾人爭先恐后地去接那飄落的螢光,他伸出手,一點螢光落在他掌心,清清涼涼的,仿若夏日難得的那一縷拂面的風。 “請祭司入塔?!?/br> 這是加冕之禮的最后一步。 星紋長袍的侍官們跪在摘星塔兩側,均恭敬道:“請祭司入塔?!?/br> 少女一言未發,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慢慢地步入高塔之中。 祭司不能離開摘星塔,她的余生將困守于這處高塔之上。為鳳神百姓祈福,為天下蒼生祈福。 這是鳳神祭司的職責所在。 她別無選擇。 直到少女的身影徹底隱沒塔中,他才收回了視線。 “少主,該啟程了?!币坏廊擞扒穆暉o息地出現在他身旁。 他捏了捏掌心,似是在回憶那點螢光落在掌心時的感覺。 “我想再見她一面?!彼聊艘粫赫f道。 那人猶豫了一刻,似乎有什么顧慮,最終還是答應下來:“謹遵少主吩咐?!?/br> 今夜注定是瑞羽國的不眠之夜,國都之內燈火通明,所有人都是歡欣雀躍的,歡慶祭司的繼任。 瑞羽國已經百年未曾有神諭的祭司了,摘星塔的侍官們無不惶恐,恐懼鳳神的降怒與冷落。 如今鳳神祭司入塔,才是安下了所有人的心。 少女面對著鳳神雕像跪坐在地,她凝視著面前精妙絕倫的雕像。她一動未動,直到最后一個侍官對她行禮退下后,她也沒有動。 “摘星塔不允外人進入?!彼謇涞穆曇敉鹑羧毩靼闱逶絼勇?。她甚至沒有回頭,便已經察覺了正坐在窗欞上的人。 “流霜?!边@兩個字早已在他舌尖徘徊多時,今時他將要離去,也終于能喚出來了。 鳳流霜并未應聲。 “流霜,”他又喚了一遍,低低地問道:“你當真愿做鳳神祭司?” 她一向無甚表情的面上稍有動容,那雙冰霜般的美目中眸光微動。 過了許久,少女低微到近乎聽不清的回答散在耳邊:“別無選擇罷了?!?/br> 從鳳神神諭下達……或者從她繼承神血而誕世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他忍不住走上前,俯下身,從她身后抱住了她。 “摘星塔不允外人進入?!兵P流霜語氣漠然地重復著法規,她卻未曾掙扎,冰冷的銀發蹭在他頰邊,有些癢。 他感到自己喉間干澀,他出聲時,聲音幾乎帶著顫音了,“流霜,跟我走吧?!?/br> 再見她一面,何嘗不是因為他想帶她走。 帶她離開這個將她余生都要困住的牢籠。 鳳流霜沉默了,她抬頭仰望著高大的鳳神雕像。良久,她平靜地說:“我是鳳神的祭司?!?/br> “流霜……”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低低地喚著她的名。 她沒有動,任由他抱著,她只是沉默地看著眼前的雕像。 “我明白了?!庇植恢^了多久,他終于松開了手,掌心出現一支精巧的寒玉簪。他站起身,撫起少女那一頭如霜雪般的發。 親手為她簪起長發。 鳳流霜并未拒絕。 “這支寒玉簪贈你?!彼麚崦犴樀拈L發,低聲笑道:“它很配你?!?/br> 從他開始雕琢這支寒玉簪時,他就在幻想鳳流霜戴上它是什么樣子的了。 窗外是盛放的煙火。煙火的光投進了屋內,顯得屋內的人有些黯淡。 “流霜,我要走了?!眮硪娝贿^是私念。摘星塔的人約莫也快回來了。 這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見。 鳳流霜仍舊不為所動。 “三年,”他嘆了一聲,他說:“我三年后再來看你,屆時你也給我一份禮物可好?” 門口傳來微弱的響動。 他知道摘星塔的侍官回來了,但他想要一個回答。 鳳流霜的目光仍舊古井無波。 “好?!笨伤齾s輕輕點了下頭,“哥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