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過年后兩天,林舟越被叫回了X市,忙著跟林家和蔣家的親戚交涉。一回公司就立刻跟陳謙文打了電話。 林舟越竭力脫離蔣文倩的掌控,可是并不成功,剛剛轉移了光雅集團旗下的5%的資產就被蔣文倩懷疑了,現在對他的監視更加的嚴密。 “謙兒,幫我注冊個公司。我現在的銀行卡被我媽凍結了。前段時間在奇亞公司投資的股票太多了,他們已經懷疑到了我身上……”林舟越躲在公司樓下咖啡廳的廁所里給陳謙文打著電話。 他已經支走了肖言,這幾天肖言對他放松了警惕,似乎是在公司內部處理狼族生物實驗的問題。 陳謙文早期做的幾個小畫廊最近收入不錯,又開了家投資公司。蔣文倩切斷了林舟越的所有經濟來源,他能依靠的只有陳謙文了。 “奇亞是我們拋出去試水的,最近幾天我會賣掉一些我的幾輛車,你幫我聯系買主……哦對,還有我的藏品,別聲張,也別開拍賣會,價格高就行……最好找個懂行的?!?/br> 陳謙文早在那頭聽著讓秘書準備聯絡人脈。 他知道林舟越此行就是在拔蔣文倩的逆鱗,要是這次不成功,以后就更難獨立出光雅集團了。 林舟越這次是破釜沉舟,將自己所有在私人名下的東西都給賣了。包括他的愛車,和他曾經最珍視的雕塑作品。 “阿爾貝托的兩件、布朗庫西的一件、舟越桂的一件……布魯諾瓦爾波特的兩件……” 陳謙文驚道:“布魯諾瓦爾波特那個你也賣?不是你最喜歡的雕塑家么?他一件東西你賣三輛法拉利都買不回來,你確定?” “別特么廢話了,確定,我確定!”林舟越這次是下了狠手,根本不計較后果了。 陳謙文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上下嘴皮子一打;“好吧,我立刻幫你聯系,布魯諾瓦爾波特的東西還是好賣的。曹煜琛最近聯系了個北京那來的策展人,到時候我幫你填個‘匿名’拍賣?!?/br> 這下新公司的注冊基金不用擔心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林舟越準備下個月參與競標,等拿下來幾個項目就跟蔣文倩挑明關系,脫離林家。 他等不了了,一刻也不能等了。他知道蔣文倩欠了代彧的,他不能讓母親再傷害他愛的人。 他一定要憑自己的能力保護代彧,讓代彧依靠。 “哦對了,肖言那邊你怎么安排?” 林舟越已經想好了對策,他知道肖言戰斗力非凡。只是肖言暫時還不知道代彧是人魚,不然總有一天會成為對著代彧的尖刀。 “我打算下個月出國,然后你幫我安排幾個人,我們把肖言抓了,然后關在我在國外的別墅里?!?/br> 陳謙文微微一笑:“好,這種事就交給我吧——那代彧那邊呢?” 代彧才是林舟越最要緊的。他不知道代彧跟張祁走得有多近。那天在度假村的事是他的夢魘。林舟越連著幾天晚上都睡不著覺,腦子里都是代彧,有的時候張祁得意洋洋的那張臉也會頻頻在他夢里出現,摟著他心愛的人。 他接連幾天的失眠,一刻也不敢閉眼。 他不知道怎么樣才能重新接近代彧。 他想代彧快想瘋了。 “我還……還不知道?!?/br> 陳謙文在電話那頭也沉默了半晌。 林舟越對這些事從來都從容不迫,甚至說是游刃有余??墒鞘碌饺缃袼吹瓜袷莻€不經世事的毛頭小子一樣,笨拙得要命。 他只知道代彧是個普通的研究員,不知道他需要什么,喜歡什么。 好像當初兩個人在一起時,代彧從來都是遷就他。 “我記得……張祁他們電視臺大年初一就得上班,不如你去祁遠電視臺蹲點?” 林舟越早知道張祁和代彧都煩透了他,根本不會見他的。 可是他就是帶著一點點的期待,代彧能聽他說說話,或者他能多看代彧一眼。 陳謙文又說:“既然你那么喜歡他,那就努力爭取,別灰心?!?/br> 他這話不過是例行公事地安慰。 林舟越點點頭便掛斷了。 三天后,陳謙文跟曹煜琛聯系了北京的策展人。姓周,林舟越知道他本事挺大,一般的公共裝置藝術家找他就能將作品炒到三四倍以上的價格。 周懷宇也聽說過林舟越,大雕塑家林羨君的獨子,這個圈子里沒人會不認識。 兩人相見之后,林舟越才發現,這個人不僅能力絕佳,就連相貌也是一頂一的。一米八幾的男人談吐之間盡是博學和優雅。全無名利場上的油膩,跟他談條件無比的輕松。 最終兩人談得也很愉快,肖言則一直在茶樓門口等著,以為只是林舟越藝術圈里的朋友,就也沒上報給蔣文倩。 又過了半個月,拍賣會悄無聲息地舉行,結束后林舟越至少賺了兩個億。他拿到錢的那瞬間并不輕松,他所有珍視的東西都在拍賣錘子敲響的剎那消失了。 什么藝術,什么審美,任何的一切都不會再在他生命里。 只有代彧,只要能跟代彧在一起,這算得了什么呢? 曹煜琛見到他也的瞬間也震驚了。 林舟越瘦了十斤,眼眶也是青黑的。他撐著腦袋坐在沙發上等待結果,曹煜琛一進來,他就讓曹煜琛幫他接杯咖啡。一口熱烈的濃咖啡下肚,緩解了片刻的疲勞。 他的手已經拆了石膏和繃帶,原本一雙寬大的手此時卻遍布著傷疤。十指里訂了二十多根鋼釘,紅色的疤痕如同巨大的蛛網,將他的手包裹纏繞。只是撐著下巴,指頭都會反射性顫抖。 曹煜琛看了就可惜,這雙手如果再努力個十年二十年年,很可能也會到達世界頂峰。 可是現在…… “我從謙兒那聽說了,越,你……害,有什么兄弟能幫的,盡管說吧?!?/br> 蔣文倩切斷了林舟越的人脈,現在身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就剩下曹煜琛和陳謙文兩個。 “謝謝,我沒事?!?/br> 周懷宇跟助理拿著交易證書給林舟越,臉上是藏不住的喜悅。今年來當代藝術家最好的作品都在今天晚上被拍賣了,他也賺了個盆滿缽滿。 “林少,下次還賣的話找我?!?/br> 林舟越再沒有什么東西了。 他現在孑然一身,就連心里唯一能掛念的人也離開了他。 曹煜琛為了招呼周懷宇,幾個人約著去一家高級餐廳吃飯。 周懷宇尤其喜歡喝點日本酒,說是最近的喜好。幾個人在一家日式餐廳里坐著,中間是木質的矮桌,身著日式和服的服務員端著刺身和三文魚進了房間。其中一個畫著濃妝的女人手上端了一瓶青色玻璃瓶的酒。 外表其貌不揚,周懷宇卻跟眾人娓娓道來。 林舟越對這方面不了解,卻也知道,酒瓶子上面標簽寫的“十四代”是日本清酒里的圣品。 周懷宇說:“最近喜歡喝這個,我家小孩也喜歡喝,果香馥郁,有點微微甘口。大家可以嘗嘗?!?/br> 陳謙文在旁邊挑了挑眉毛,對著旁邊的林舟越湊近了說道:“看來他今天也是在興頭上,一瓶小一萬呢……” 林舟越沒興致跟他說這些,倒是最酒有點興趣。 自從代彧走了之后,他幾乎每晚都會喝點酒,一開始是啤酒,再后來度數越來越高,龍舌蘭,威士忌……有點名字的都喝了一遍,差點驚動蔣文倩,直到肖言把喝得爛醉的林舟越從代彧的公寓里面拖出來,他才意識清醒一些。 周懷宇立即用小酒杯給他斟滿。 “這酒叫龍泉,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白云去來,意喻……人生在世,得失無常?!?/br> 林舟越總覺得他話里有話,自己和代彧那事兒似是還不至于被傳出去,周懷宇那眼神明顯又帶著審視。 林舟越道:“謝謝周總?!?/br> 周懷宇客氣道:“是我該謝謝你,小林老板才二十出頭就才貌雙全,現在還繼承了家里的產業。這次的拍賣很成功?!?/br> 陳謙文見兩人之間對話有些微妙的尷尬,立刻上去附和:“還是周總有本事,這次的拍賣會給我們湊足了資金?!?/br> 場面話誰不會說,林舟越也知道陳謙文是打算幫他跟周懷宇刻意繞過這個話題。 好在周懷宇沒有繼續追究。 酒足飯飽之后,周懷宇十分大方地請客。林舟越便拉著陳謙文在旁邊問道:“我聽周懷宇說‘他家小孩’,誰???” 陳謙文雙目圓瞪,滿臉寫著不可思議。他捂著嘴說道:“你不知道?周家父子的事兒在首都圈子里一直有人傳,他跟他兒子啊……” “林少,陳少,那咱們先回吧?”周懷宇冷不丁地從包間門口說道。 兩個看著那張文質彬彬的臉,恍然有一種脊背生寒的感覺。 陳謙文瞥了一眼林舟越,小聲道:“回去微信跟你說?!?/br> 幾個人從房間里出來,曹煜琛在門口叫代駕。林舟越把他的蘭博基尼和法拉利都賣了之后只剩下一輛賓利。 他之前也喝了點酒,不說醉了,可也是有點上頭。不知不覺臉上就爬了一股子的燥熱。 陳謙文見他今天郁郁寡歡的樣子,突然覺得可憐:“越,今晚要不去我那住吧,代彧那房子倆三月沒人打掃了,你去那住……也沒人照顧你啊?!?/br> 林舟越倔強道:“不,就住那,車也就開這輛?!?/br> 無論別的車他多喜歡,多貴,只有這輛賓利他不舍得賣。 這輛車是他一開始裝窮,把蘭博基尼都放家里了,又買了一輛來專門接代彧上下班的。原先的車里按照他喜歡的樣子改裝成了紅色,只有這輛,一點都沒動。 代彧喜歡沉穩的顏色,他就老老實實地開著商務車型接他上下班。里面放著代彧最喜歡的那款香水,掛著代彧親手掛上去的毛絨公仔。 一切都沒變。 他只要坐在車里,副駕駛的位置就永遠是空著的。 他在等一個人。 “我要回公寓,那魚是他養的,他那么喜歡那些魚,那么喜歡那個房子,他一定會回去的?!绷种墼椒鲋囬T,他有點暈,說話的時候斷句都不太清晰。 陳謙文嘆一聲,表示在聽他說話。 “他那么喜歡那個房間,喜歡他的微波爐,喜歡他的床單,喜歡他的蝴蝶蘭……唯獨不喜歡的只有我罷了” 林舟越扶著車門,他的臉上只有淡淡的苦笑。 “陳謙文……你說,是不是只有我走了,他才會回來?” 曹煜琛在旁邊也默默地一言不發。 林舟越那張臉已經很久沒笑了,無論是開心還是喜悅,還是像是嵌上去一張假臉一樣的商業微笑,都沒有。 “越,你變了?!标愔t文說:“代彧是個很優秀的人,是他讓你成長了許多?!?/br>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自己的狐朋狗友嘴里說出夸贊代彧的話。 “是啊,他很好……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br> 他嘴角抽動了一下,雙目在黑暗中暗淡,琥珀色的眼睛里晶瑩的像是含著什么液體。 “我好難受,我知道了他當初有多么難過……這種難過,像是快要把心臟碾碎了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