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　63章

    入冬后的X城跟北方的秋天沒有太大區別。代彧出院了半個月，而林舟越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完全銷聲匿跡了。

    十二月初，街上最后一個穿短袖的年輕人也裹上了毛衣，商業街道路兩旁的香樟樹葉子落了一層，冷空氣席卷著這個城市，給天空蒙上了一層煙灰色的紗。

    代彧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了，他搬去張祁家后，按照之前說的住在張祁家樓下

    電視臺里年末節目多，張祁不免整日在辦公樓里加班。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體貼不過就是在代彧下班之后開車送他回家。

    直到月中，張祁下眼瞼上一片的烏青，眼里帶著血絲還說要給他開車，代彧責罵他讓他在車上睡覺，自己開，后來又給他助理打了電話請假。

    張祁睡夢中嘴里還囈語著“李制片……編劇那邊的本子好了……”

    代彧不忍心吵醒他，只能把這個一百六十多斤的男人從車里扛到家里睡。

    代彧的新家跟張祁家戶型一樣大，他住不慣太大的房子，空下的房間就沒有收拾，連床鋪都沒有，無奈之下便將張祁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張祁睡了半晌，到晚上十一點醒了。

    代彧給他叫了蝦仁粥的外賣。

    張祁好不容易打起了一些精神，他疲憊的時候一黑亮的眼睛都會失去焦點，好在他盡量保持每天洗澡換新的西裝，身上穿著的Brioni西裝，領口處解開兩顆扣子，正好能看到男人若隱若現的鎖骨。

    張祁十指十分纖長，手腕上戴著江詩丹頓的手表，看著只是意地坐在餐桌邊吃飯，只是個十幾塊錢的蝦仁粥，他也能吃出米其林餐廳里香菇奶油湯的高級感。

    他總能在奢華優雅與隨意居家之間找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

    代彧看了他一會兒。

    張祁突然笑了起來：“怎么了？一直看著我，挺不好意思的?！?/br>
    這會兒就輪到代彧不好意思了。

    “其實……我想說，謝謝你在我住院的時候照顧我，現在輪到我照顧你了?！?/br>
    張祁淡笑：“那就麻煩你了?！?/br>
    代彧其實不太會做飯，自己之前獨居的時候因為怕火，所以都用微波爐，做的東西也是熟了就行，能吃就行。

    再后來是林舟越……

    代彧想到他，又是一怔。

    “你今天好像很容易出神?！睆埰钫f。

    代彧暗自下決心，既然已經要忘記他，那就不能想了。

    ……不然就對不起眼前這個人。

    張祁微笑地撫了撫代彧的手背。他總是喜歡用之間去觸碰代彧手背上凸起的手骨和幾道淺淺的青筋。

    “最近突然忙起來了，可能會是最忙的幾天。過年后我就帶你去度假怎么樣？”

    這個提議很好，代彧剛剛入職進威遠集團的藥物研究室，因為性格原因跟身邊的人都不太好接觸，再者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導致他整個人心情也很低落，如果能出去轉轉說不定就會好一些。

    “去山里泡溫泉吧，我聽說S市開發了幾個溫泉景點，可以去看看?！?/br>
    “好啊?！?/br>
    代彧那張臉好不容易有了點淡淡的微笑，他雙手放在桌面上，任由張祁觸摸也沒有抽走。

    張祁卻能看得出來，他并沒有那么放松。

    “你吃晚飯了么？”

    “吃了，你當時在睡覺，我不好打擾你，也是叫的外賣?！?/br>
    張祁往嘴里送一勺粥：“其實我做飯也挺好的，等忙完這一陣，我們能在家來個燭光晚餐?！?/br>
    代彧知道他是個浪漫的人，頷首答應。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眼就過去了一個多月。

    進入一月份的S市也沒什么年味兒，位處于最南端的這座城市可以說是高新科技與海外開放的入口，自然不如北方那么喜慶，過年也不下雪。除了天氣變冷了一些，沒有什么特別的。

    代彧趁著年前交了一批實驗資料，新加入威遠集團的研究項目，除了楊懷遠之外幾個高管都看著，他當然想要拿出最好的成績。

    一月底，趁著年前，他回了趟老家。

    代父的病情越來越重，不知道能不能扛過新一年的春天。至于母親，她像老了十歲似的，家里冷清又寂寥。

    代彧把新入職的事情告訴了方柒，她平靜的臉上才有了幾絲波瀾。

    母子二人面對面坐了許久，最后只能由方柒的一聲長嘆送走了代彧。

    ……

    好不容易等到快過年了。

    S市的街頭空蕩蕩的什么人都沒有，發達的一線城市就是如此，進城打工的農民、漂泊打拼的年輕人、外出旅游的本地人……這偌大的城市宛如一座空城。

    代彧開車路過商場門口，一下車便被突然席卷的寒風刮得臉上辣疼。他趕忙鉆進商場里面，享受一會兒空調的輕撫。

    突然，一塊巨大的廣告熒幕吸引了他的目光。

    商場一樓的廣告牌上是冬季的服裝，歐美男模特穿著平領子風衣，卡其色的風衣上單排扣似是犀牛角，文理漂亮得像是裂冰。下擺不算長，剛剛到大腿根。

    代彧抬頭一看，又是自己不懂的英文牌子。

    他想也沒想就進去包下了這件衣服。

    在張祁家住了這么久，也沒有給過他房租。送件衣服聊表心意也不錯。

    他開車到張祁家的樓下等張祁，卻沒有意識到身后還跟著一輛車。

    傍晚時分，張祁從祁遠電視臺大樓里走出來，見著代彧立即上去給了他個溫柔的擁抱。

    他有些欣喜：“今天你來接我？”

    “嗯……”

    “那晚上我們一起去吃自助餐怎么樣？內環有一家鐵板自助，里面的三文魚刺身很新鮮，大龍蝦也不錯……今天我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了，陪你吃頓飯?！?/br>
    “好?！?/br>
    張祁見他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攬著那人的肩頭，在他木愣愣的臉上輕輕嗅了一下。

    代彧對這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有些措手不及，條件反射地用雙手擋在他跟張祁之間。

    “那個……我有禮物要送你?！?/br>
    這算是也化解了一絲尷尬。

    張祁倒是不著急，氣定神閑地探著腦袋往車里看。

    “小彧居然會送我禮物？”

    代彧不常送人禮物，也不知道送別人禮物的時候該說什么，只是干凈利落地從車副駕駛座上拿出那個紙袋。

    “我看著S市冬天不太冷，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穿這件過年……”

    張祁欣喜地從他手里接過裝著衣服的紙袋，那個牌子可算是不便宜，花掉了代彧第一個月一半的工資。雖說這種衣服在他的衣柜里算是很平常的，可是畢竟是代彧第一次送他的禮物，張祁居然立刻打開套在了他的西裝外面。

    連吊牌都沒剪，他穿著那件卡其色的風衣，就如同量身定制的一樣。張祁穿好理了理領口，笑問道：“怎么樣？”

    代彧輕笑：“要不要我幫你把吊牌塞進去？”

    “那謝謝了?！?/br>
    代彧的身高只到他的鼻尖，他讓張祁轉過身去，稍微抬手才能將吊牌塞進去。

    男人冰涼的手碰到他溫熱的脖頸，指尖一顫。

    “怎么了？”

    “沒……沒什么?！?/br>
    想不到，胡亂買的尺碼居然穿上正好。

    張祁轉過頭來，忙拉著他的手進了車里。

    “我跟你說，你在我公司門口這樣，很容易被當成我的男朋友的?！?/br>
    代彧也嘗試跟他開玩笑：“你不是很想這樣么？”

    張祁好久沒有看到輕松自如的代彧。最近這兩個月，他要么發呆出神，要么就跟他保持著一種距離感，雖然兩個人住得近了，心的距離卻像剛認識那樣遠。

    現在他這樣輕松自在地笑確實不太多。

    張祁神秘莫測道：“比起別人把你當我我男朋友……我更想把你藏在家里，就我一個人看?！?/br>
    代彧只當他是玩笑話，嘴角含笑準備開車。

    “我們今天去哪吃呢？”

    張祁冷不防地在他轉車鑰匙的時候湊了過來。

    那男人身上帶著一股香水味道，是冷淡卻又富有魅力的味道，就像是一頭豹子，侵略性與神秘性相結合。

    他的發絲碰到代彧的耳垂，男人條件反射地將身子朝窗邊靠了靠。

    “小彧……”張祁說：“你知道吧，我不是在開玩笑?！?/br>
    “我——”

    張祁抬頭，鷹眼對著代彧的臉，繼續說：“我們的關系可以更進一步么？”

    他似是詢問，卻又有種壓迫感。

    狹小的空間內瞬間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代彧問：“你想怎么進步呢？”

    張祁沉吟片刻，似是在他的臉上尋找許可證，可是除了緊繃的表情卻什么也沒有。

    男人用溫柔寬大的手輕撫著代彧的側臉，在他側頰上輕輕一吻。

    又似是玩笑地用手揉了揉他纖長的后頸，像是安撫受驚的小鹿。

    “沒關系，什么時候都行，我希望你能真正喜歡上我?！?/br>
    代彧輕輕呼了口氣，淡淡地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