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彧主管負責的項目最終也到了尾聲，接著就是新藥的預期上市，以及一些后續事宜，都不是他再cao心的事。

    自從游輪遇險之后他思考了很多，甚至以為是自己的人魚身份暴露，所以在郵輪上遭到了襲擊。這件事讓他云里霧里的，琢磨了好一陣。

    這天方柒又來了電話，他的母親一如既往地嚴厲，話語里帶著冷漠的刻薄。

    “喂，代彧？”

    代彧好不容易有了個周六，正在陽臺上修建盆栽，這會兒接道方柒的電話，猛然間手上用力，將一朵蝴蝶蘭生生給掰折了。

    “嗯，是我?！?/br>
    “上次打電話怎么突然給我掛了，你就這么煩我？”

    “不是，我手機壞了……這兩天買了新的?！?/br>
    方柒在電話那頭皺了皺眉頭；“你都三十一了，還能弄出這事兒來?！?/br>
    “媽，有事說事?！?/br>
    “怎么？嫌棄我多嘴了？本來說好的這周末回家看你爸，你又給拋在腦后了？”

    “沒——”

    “我真是后悔，當初生了你這么個兒子，分化人類多好，偏偏分化成人魚?！?/br>
    代彧能聽出方柒最后兩句只是在喃喃自語，但是聽到這不免心口一擊。他本該早已習慣了母親的冷言冷語和諷刺形式的談話方式，不過還是覺得胸悶得喘不過氣來。

    男人的手指在蝴蝶蘭的藤條上來回纏繞著，就像被千條萬縷的荊棘所包圍。

    他深吸了一口氣。

    “媽，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看你們?！?/br>
    對面停頓了一會兒，慢悠悠道：“這才像那么回事?！?/br>
    “您還有事么？”

    方柒問道；“你不是在那個xx醫藥集團么？你知道威遠集團威遠集團么？”

    代彧腦子里飛速搜索了一下“威遠集團”四個字。

    威遠集團在醫學領域也有涉獵，不過前幾年威遠集團發表的學術周刊質量都一般，明明早些年是他們這些領域里獨霸交椅的公司，這兩年卻落寞下去了，似乎在轉戰別的領域。

    代彧不了解，跟母親草草應付了兩句。

    “看來你不知道?！?/br>
    “您怎么突然想打聽這個公司了？”

    方柒刻意壓低了聲線；“你記得我跟你說的特效藥吧？就是這個公司的經理找到我的……”

    威遠居然在研究人魚？??！

    代彧感到如雷大作，原來還有這種事？

    他腦子當機了一會兒，坐在陽臺的椅子上發愣。手里的動作完全停了下來。

    “代彧？聽到了沒？……喂？”

    “沒事?！贝鷱藘删?；“媽，這事兒我們明天細聊，我現在不方便說?！?/br>
    方柒嘴里嘁了一句；“有什么不方便說的？……你在哪呢？是不是又在外面鬼混呢??？”

    代彧受不了她像連珠炮似的責問，立刻說；“我們明天見了面說吧?！?/br>
    “喂？代彧……喂？”

    “彧哥——你在陽臺跟誰打電話呢？”

    代彧聽到林舟越的聲音，警覺地掛了電話，即便是方柒的聲音依然在電話那頭糾纏不休地說著。

    林舟越給他洗了一盤櫻桃，悠悠然從廚房里走出來，就見到代彧似乎再跟什么人打電話，神色不太好，見到他就掛了。

    少年愣了一下，心里想起了張祁。

    代彧解釋道；“沒什么，我媽的電話，我爸爸最近身體不太好，想讓我回家看看。明天我會回家一趟?！?/br>
    林舟越瞬間露出一個笑容，捧著一盤櫻桃就遞到了代彧的身邊。

    男人白皙的手上沾著一些泥土，他在陽臺上勞作了半天，給蝴蝶蘭、牡丹都重新剪了剪枝條。陽臺上還有兩壇水缸，陶瓷制成的水缸里飄著浮萍。

    少年看他要起來洗手，主動捏了個櫻桃喂給代彧吃。

    男人嘴唇飽滿，趁著櫻桃的顏色，唇紅齒白煞是好看。

    “哥哥，好吃么？”

    “嗯?！贝鷱坪跏呛芟硎苓@樣的生活模式，他平時也沒有什么業余愛好，就喜歡種種花草，喂喂魚，沒事看個書喝杯茶。

    而林舟越也愿意這樣在家陪他。

    代彧承認自己雖然才三十歲，卻喜歡老年人的喜好。他有時候也會問林舟越喜不喜歡。

    畢竟十幾歲朝氣蓬勃少年都是活潑好動的，這會兒大概林舟越的同齡人都在參加各種聯誼派對，酒吧唱K。

    代彧偶爾也覺得自己就像是希望楊過陪著自己在古墓里生活的小龍女。

    或許自己也該參加一下年輕人的娛樂。

    “我研究的項目有了成果，最近公司給安排了團建，讓研究部門的人放松一下?！?/br>
    林舟越笑道；“這挺好的啊，彧哥在同事面前都冷冰冰的，可以趁機改變一下大眾形象?！?/br>
    “就是一起吃頓飯唱個歌而已，而且——”

    林州也聽他話里有話，捏了個櫻桃往嘴里塞，“怎么？我聽你的意思是想讓我一起去？”

    代彧很討厭他這樣套話，撇嘴道；“不去算了?！?/br>
    林舟越笑嘻嘻地從代彧背后樓著他的脖頸，在男人的耳垂上輕吻了一下；“當然要去啊，你去哪我都跟著。這樣的話我也可以在你的同事面前混個臉熟，潛移默化地感染他們?！?/br>
    代彧心想，光林舟越這個一米九的個頭往那一站，別說潛移默化地感染他們了，簡直就是人群里的閃耀新星，不聚焦在他身上都難。

    代彧說；“那今晚七點，你跟我一起去?！?/br>
    “好啊，上次你們部門那兩個漂亮小jiejie我也很久沒見了，趁此機會打個招呼?！?/br>
    代彧：“……”

    “你吃醋了？”

    “沒有?！?/br>
    林舟越笑嘻嘻；“你就是吃醋了?！?/br>
    “……”

    “我故意的?！?/br>
    “小屁孩真煩人?！贝鷱D過頭去，難蓋臉上的緋色。

    公司給安排的飯店在光雅集團分公司寫字樓下面的鐵板燒店，代彧本來是一如既往地回絕了人事部門的安排，即便是蘇白和陶小陽嚷嚷著非要他來，他也不想參加。

    不過，他又覺得如果是林舟越在的話，自己好像可以忍耐那種嘈雜的音樂和難以把持的人際交流。

    晚上七點，代彧準時到了餐廳，蘇白和兩個男生提前到了，先預定了大廳靠窗戶的位置。

    這家鐵板燒是自助餐，所有的錢都有公司報銷。尤其以海鮮出名，幾個年輕人手上拖著三四個盤子，在小碎冰山上夾三文魚。一個主廚站在鐵板中間做火焰冰激凌，火焰燒到一米高，嚇得蘇白往后一仰。

    眾人見到代彧的時候還有點不可置信。陶小陽讓蘇白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證明不是在做夢。

    “主任，你怎么來了……”

    “我不該來？”

    陶小陽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改口道；“那什么，不是，您大駕光臨我們都沒點心理準備。來來來、上座！”

    蘇白也佯裝狗腿，上去迎了迎代彧。

    “主任，我們本來感覺您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今天仙子下凡了啊?！?/br>
    這群小姑娘說話倒好聽，代彧不免也輕笑道。

    “我也要吃飯的?！?/br>
    蘇白正準備跟他再說兩句，就見代彧身后還跟著一個人。

    那少年身材高挑，穿著運動裝，腳上踏著一雙板鞋，身上還背著個單肩帆布包。一張清秀的臉就像是畫里走出來的。

    蘇白見到他感覺自己心臟都漏節拍了。

    “你不是——”

    “jiejie，好久不見?！绷种墼叫Φ?。

    這聲“jiejie”把人叫得腿腳酥麻。

    代彧跟蘇白介紹；“之前說過的遠房表弟——林舟越，暫時在我家寄住?！?/br>
    蘇白激動得差點尖叫起來。她就是那種藏不住的性格，原本代彧在他們研究室就算是整個公司的司草了，這次又來了個實打實的美少年，這當然讓花季少女心動難耐。

    陶小陽嘴上塞著雞腿，出來看到這兩個人也是嚇了一跳。

    代彧怎么來了？

    這哪跟哪??？

    代彧跟他們上一個餐桌，那他們還怎么聊八卦??？

    不過這種心情瞬間被林舟越給取代了。

    林舟越殷勤地給代彧拿果汁，還問他要不要三文魚的芥末醬，再十分溫柔體貼地幫他把醬料調好。

    整個模樣乖順得讓周圍坐著的幾名系里的研究員屏息禁聲，目瞪口呆，他們甚至覺得林舟越這孩子太苦了，才十幾歲就被代彧折磨。

    太慘了。

    可憐。

    代彧坐著喝大麥茶，實在是覺得林舟越沒必要這樣，在桌子底下拍了拍他的胳膊，少年才老實下來。

    蘇白先開口問了；“林同學在哪讀書??？”

    林舟越對于他們的問題來者不拒；“在xx美院，讀大一?！?/br>
    “長得這么帥，肯定有不少女生喜歡吧?！?/br>
    “哈哈哈有是有，不過我有喜歡的人了?！?/br>
    這個問題顯然能調動起全場的氛圍，陶小陽甚至不顧面前的鐵板師傅，湊著身子往前靠；“我們就喜歡聽這種八卦?？熘v講～”

    少年抿了一口茶，一雙鳳眸往代彧那瞥了一眼。

    男人正襟危坐，絲毫沒有任何反應。

    林舟越笑；“我喜歡的人啊——比我年紀大一些?！?/br>
    “哇，勁爆，現在的小男生都喜歡大jiejie了啊～”

    旁邊的中年男人聽著也覺得新奇，他們早些年結婚的時候哪流行姐弟戀這些。各個都豎著耳朵聽得認真。

    林舟越笑道；“我喜歡的人總是拒絕我，特別冷漠?！?/br>
    “哇，要說冷漠啊，誰能比得上我們的代主任——”

    蘇白也是喝了點清酒，這會兒她也不在乎了，大著舌頭道；“不會是跟代主任那么冷漠吧！”

    “我跟你說啊小林同學，之前代主任有一次，因為冰箱斷電了，我的那杯培養皿里的細胞都死了，他就罰了我寫檢討。原因是因為……嗝，別人的都好好的，為什么就我的死了？又不是我想讓它死的，嗚嗚嗚……”

    陶小陽拍了拍蘇白的背；“但是因為你的細胞分解有問題，所以才死的啊?！?/br>
    “但是……嗝，就不能好好跟我說么？他真是冷漠的大冰山！”

    兩個女孩抱怨起來又哭又笑，全然不把他們兩個說的話題中心人物放在眼里。

    代彧聽著兩個人從來沒當他面說過的話還覺得有點意思，低頭抿著茶杯。

    “小林同學你繼續說?！?/br>
    林舟越繼續道；“他雖然很冷漠，但是對我的嬌縱任性又很包容，什么都順著我?！?/br>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知道了，肯定是個傲嬌的大美女！”

    中年男人也問道；“長什么樣？有照片么？”

    “快讓我們都看看！”

    林舟越似乎是很喜歡別人對自己的提問，裝模作樣地從褲兜里掏出來了手機，又手指頭在屏幕上嘩啦了半天。

    “害，那沒辦法了……”

    代彧坐在旁邊，身體緊繃得像是箭在弦上的弓，端著茶杯的手有些微顫。

    他不知道林舟越在搞什么花樣，只是覺得心臟如雷大作。

    林舟越要給別人看照片，看什么照片……

    林舟越朝蘇白舉起了自己的手機。

    屏幕里分明是一只布偶貓，黑色的貓耳朵對臉花紋，白色的毛又長又柔軟有光澤。脖子一圈白毛如同貴族的領結，一雙湛藍的眼睛對著鏡頭，模樣高貴又優雅。

    “切——”

    “小林同學不乖，都會糊弄哥哥jiejie了?！?/br>
    林舟越咧嘴一笑；“我喜歡的人平時都不讓我拍照，我也沒辦法，脾氣特別怪?！?/br>
    蘇白輕嘆；“你喜歡的人肯定也是個大美人?！?/br>
    “是個仙子?！?/br>
    陶小陽酸道；“哦喲喲?！?/br>
    代彧坐在旁邊直覺得凳子上帶釘子，忍不住要從這種交杯換盞的熱烈氛圍里面逃離。

    更何況這話題的主人公是自己。

    林舟越見代彧要離坐，立刻拽住了男人的胳膊，朝陶小陽笑道；“jiejie不信的話問彧哥，他見過我對象?！?/br>
    代彧臉色一凜，皮膚白里透紅，他明明沒喝一口酒，一股灼燒感卻爬上了面頰，他從林舟越的手中拽了出來；“誰是你對象？”

    林舟越笑嘻嘻；“你明明心里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