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想到再往前一步不是死別也是生離，眨眼濃情蜜意都成過往云煙，饒是令狐羽也不免心下惆悵，半點風流灑脫也不見了，反而生出許多“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的依戀難舍來。

    他一宿纏著任遙數度需索，全然不死不休模樣。

    待次日清晨，天光未明之時，他便悄然先起身，看了一眼還安穩睡著的任遙，躡手躡腳去找小和尚。

    他讓小和尚上山以后不用管他，也不必多費唇舌替他說話。

    小和尚眨眨眼，問他：“令狐大哥，你是不是怕那些人不但不信我，反而要把我和你視作同路，連著我一起為難？”

    這小和尚腦子里想的嘴上說的雖然常異于常人，于大事上倒并不癡傻。

    令狐羽如是想著，才點點頭，就聽見小和尚又道：“可是貧僧與令狐大哥本就是同路，貧僧也并不介意被人為難啊。我師父說過，出家人——”

    “小師傅，你等一下！”令狐羽冷汗都冒出來了，趕緊打斷他，唯恐他又拉開了話匣子就收不住。

    “我是還有另一件事，想拜托小師傅你?！彼D了一頓，略沉下嗓音，對小和尚道：“我的那位朋友，阿遙，他……身份略有特殊，一會兒上了山，若不慎被人認了出來，怕是九死一生。我眼下也無人可托，只能擅自把他托付給小師傅和田兄，請你們替我護他平安下山?！?/br>
    他說得極認真。小和尚瞳光一漲，張口正要回答，那田一刀便黑著臉從屋里踹門出來，不爽瞪著令狐羽嗆道：

    “他是你的相好，卻要麻煩老子和小和尚替你護著，難道你是打算就去死了？”

    令狐羽聞之不禁苦笑。

    他自然是不想去死的。

    一會兒上了山，若是能夠僥幸糊弄過去，那是再好不過?？扇f一糊弄不過去，師父不肯聽他的辯解，那些各有圖謀之人又執意拿住他這一身泥水為難師父……這死不死的，怕就不是他自己說了算的了。

    不然他總不能扔下師父自己逃命去罷。

    倘若師父一怒真要將他逐出門墻，那他就算活著，也和死沒什么兩樣了。

    令狐羽內里焦灼，臉上難免郁氣浮動，瞥了田一刀一眼，就道：“我替田兄擔著三條人命，只麻煩田兄替我護一人周全。這買賣，怎么看田兄都不算虧啊?！?/br>
    他心頭壓著重擔，話說得并不好聽，卻是吃死了田一刀骨子里其實傲氣得很，絕不肯欠他這個人情，必會為此拼死保護任遙。

    田一刀當然聽得明白他意思，氣得吱哇亂叫，跳著腳嚷嚷：“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殺過的人從來都敢認，用不著你替老子擔著！”但也沒別的辦法，便又氣呼呼地扭頭摔門回屋里去了。

    小和尚一臉擔憂地看著令狐羽，大眼睛里似有泉水流淌。

    “令狐大哥你放心吧，貧僧答應你，定會盡全力的。只不過……尊師岳盟主一向有君子大俠的盛名，眾位英雄好漢也都是通情達理的名門高人，有什么誤會解開來就都沒事了。實在解不開，也有解不開的辦法?！?/br>
    他頗費了一番周折才把后半段話說出來，但說得很是誠懇，是發自內心地相信這事還能有開解余地。

    令狐羽不由長嘆一聲，想說小師傅你便是有天大的佛心，只看看你田施主被人圍追堵截了恁多年的慘劇，就不該還心存這樣的天真幻想。

    但小和尚畢竟是小和尚。

    令狐羽也不想與小和尚多說些無益之話，就順著應了兩聲，轉頭去山腳早市上買了些當地的小點，拎在手里回去找任遙。

    推門進屋一瞬，仍躺在床上的任遙便倏地睜開眼，定睛看清是令狐羽，恍惚愣了一瞬。

    “你一大早去哪里了？”

    令狐羽把手里的點心往桌上一放，對任遙笑了一下，軟聲道：“武當山的芡實糕軟糯香甜，我每回來都要吃的。你也擦把臉來嘗嘗，看你喜歡不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