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次日下了樹，一眼就瞧見田一刀正氣哼哼瞪著自己。

    令狐羽摸摸臉，瞅瞅樹下灑落的三兩葉片，和田一刀臉上兩個被擾了好夢的大黑眼圈，心里也曉得，小和尚和田一刀都不是武功低微耳聾眼瞎之輩，昨晚他和任遙藏在樹上那一番溫存動靜是瞞不了人的。

    但他著實地不怎么在乎被人知道，也沒什么心思再和田一刀拌嘴。

    從前田一刀于他而言不過四個字——殺人yin魔，而今知道了許多前因后果，又知道小和尚并非為人強擄而是心有其志求仁得仁，他只覺得田一刀可恨又可憐，便也不想再刻薄戲弄這人了。

    反正既然有小和尚的金剛降魔杵管束著，從此往后江湖上大約也再不會有“殺人yin魔”這諢名冒頭的機會了。

    令狐羽歪頭想了想昨日那三個因為話多嘴碎而被田一刀一刀殺死的倒霉鬼，不禁微妙地擠了擠眉毛，忽然又有點猶豫。

    他對小和尚說他不能逃避在外放任江湖群雄為難他師尊，只能親自趕去武當山做個了結。但這事原本就是因他而起，與小和尚和田一刀其實不相干，兩人并沒什么義務為他惹一身腥臊，不必勉強也去武當山蹚他的渾水。

    小和尚聽完合十微微一笑。

    “令狐少俠與六年前比，果然是一點也沒有變呢?！?/br>
    這小和尚又提到六年前的事，還一臉憧憬地拿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令狐羽略覺尷尬，不知該怎么回應才好，只得撓了撓頭，嘆氣實說了。

    “……六年前在大覺音寺的事，我后來大病了一場，其實都不太記得了?！?/br>
    小和尚聞之吃了一驚，旋即眼中流淌出些許傷感。

    “六年前令狐少俠不但為鄙寺化解了一場劫難，還實實在在地救過小僧的性命。雖然我師父曾說，令狐少俠天生慧根，不可以常法妄度，更在常法之外，并不是為了圖謀什么回報才行善舉。但貧僧也是真心敬服令狐少俠，感念少俠的恩德。如今令狐少俠有難處，貧僧自然要鼎力相助?！?/br>
    他看著令狐羽，認認真真如是說。

    令狐羽這輩子聽慣了師父的訓誡旁人的閑言，還從沒被人這么夸獎過，聽得臉頰發燙，差點腿一軟摔在地上，連忙道擺手，“什么‘少俠’不‘少俠’的，小師傅你再這么多叫兩聲，我怕是只能躲得越遠越好，免得臉皮都要熟了?！?/br>
    小和尚眨眨眼，茫然道：“那……那貧僧要怎么稱呼少俠才好？”

    令狐羽道：“我比你年長得多，你就隨便叫我一聲‘大哥’吧?！?/br>
    小和尚兩只大眼睛亮晶晶的，立刻便乖乖喚了一聲：“令狐大哥?！?/br>
    這妙色小和尚生得白凈標致，大眼睛紅嘴唇，不聽他說話做事，不見他武功身手，哪猜得到他才是降魔伏虎的“高僧”，怕是人人都要誤以為他是個只會怯生生敲木魚的小沙彌。

    令狐羽聽他喚這一聲“令狐大哥”，再看看那一雙水潤翦瞳，只覺真就是面前站了個面團子捏出來的白瓷少年，忍不住笑起來。

    才展眉，就瞥見余光里的田一刀那張黑臉又更黑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