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災厄

    送走亞沙之后不久，房間門再次打開，表情嚴肅卻難掩憂慮的巡游司南境理事阿曼米婭·坎貝爾率先走了進來，她身后跟著的是高級代行者康吉爾，一位身材高壯相貌粗放、神情舉止卻也頗為斯文的男士，走在最后的，是巡游司所屬的天災強者，‘無名之人’寧錄，門在他身后晃了晃，重新合上。

    “北境納茲蘭郡藍湖市遭遇鬼災，疑似鬼王降臨?！?/br>
    沒有浪費時間打招呼，以諾放下酒杯，直截了當說道。

    他敲了敲吧臺，示意幾人坐下。寬闊明亮透著朝陽的落地窗玻璃忽然暗下，隨即又重新亮起，變成一整面屏幕，顯示出幾張地圖、魔力場分布圖，和幾張不同角度的照片。

    照片里半透明的弧形屏障巨大而高聳，將整座城市籠罩其中，透過如同氣泡般流光溢彩的表面，隱約可以看清那雪山下帶著古典風味，普遍低矮的城市建筑，仿佛鍍上了一層彩虹的童話場景。

    寧錄三人認真觀察著屏幕，他們都很清楚，看似唯美的鏡頭之后，藍湖這座古老寧靜的城市大概已經淪為異鬼的玩樂場。

    藍湖……阿曼米婭嘴唇微張，她看了看以諾，神色憂慮著欲言又止。

    “這次又會有多少生命死去……”寧錄輕聲嘆息，灰色眼眸目光哀憫。

    手指規律地輕敲桌面，以諾掃了眼時間，繼續說道：“十三分鐘前，藍湖的【吉普莉爾－1238】與【母樹】斷開聯系，市區包括警備局和巡游司支部在內，所有通訊信號也在同一時間消失，目前全市大約有74萬人處于失聯狀態?！?/br>
    “【全視之眼】系統觀測到藍湖市區被不明屏障籠罩，同時察覺異常的北境駐軍排出探查隊，嘗試進入屏障救援后失去聯系?！?/br>
    “【全視之眼】分析屏障波動后，推測是，”以諾輕敲桌面的手指微微停頓：“鬼王‘黑天’因陀羅降臨?！?/br>
    “黑天”因陀羅……轉變為臨時會議室的房間內氣氛一時凝重，除去從未降臨現世的阿修羅，“黑天”因陀羅是帝國記錄中最為強大也最為殘暴的鬼王——他從白夜紀之初一直活躍至今，有記錄顯示至少一半的A級以上鬼災都與他有關。

    “為什么？”阿曼米婭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說道：“因為夜皇的關系，藍湖從白夜紀以來都沒有遭受過異鬼襲擊，甚至能說是異鬼禁地，‘黑天’為什么會要突然對藍湖動手？而且一個月之前他才和烏利亞動過手，情報顯示他應該也受傷了?！?/br>
    “因陀羅沒有那么容易受傷?！币灾Z揉了揉太陽xue，簡單回答道。而寧錄依然在認真觀察著地圖，他忽然開口道：“藍湖邊上的雪山，是永痕之火活火山?！?/br>
    寧錄轉向以諾，問道：“現在駐守永痕之火基地的應該是‘堅石’卓婭希夫人？”

    永痕之火是北境山脈最大的活火山，一旦爆發，整個北境乃至東西兩境都會淪為地獄，一直以來那里也是軍部的重點保護地區，除了常年駐軍之外，基地隨時要有至少一位軍方的天災強者駐守。

    “是她，”以諾點頭說道，“北境軍方已經啟動S級鬼災警報，卓婭希性格穩重謹慎，永痕之火暫時不需要擔心?！彼D了頓，又說道：“因陀羅不會對永痕之火下手，對他來說，那樣帶來的毀滅太簡單無趣了?！?/br>
    “那他為什么要對藍湖動手？”說話的是進來后就一直安靜傾聽的康吉爾，這位身材健碩的中年男性有著和外表相稱的粗放嗓音，以及相反的，有些不合時宜的悠閑感，他饒有興致地觀察以諾：“司長您很擔心這件事，這不像您啊，鬼災雖然悲慘但是每隔幾年總要來幾次，藍湖不值得您這么擔心……難道那個關于夜皇的傳說是真的？”

    “夜皇的陵墓就在藍湖之下，里面隱藏著夜皇的力量之源和造物者的饋贈，等到紅月之上的喪鐘響起，他會從死亡的灰燼中歸來?！?/br>
    “夜皇沒有陵墓，也不會歸來，”以諾搖著頭笑了下，“他討厭有紀念意義的東西，消失的就應該徹底消失，不留痕跡?！?/br>
    “我擔心的是因陀羅，他最近活躍的太直接了，這不是他的風格。我擔心藍湖只是個開始，后續會有其他襲擊，吉普莉爾——”他向出現身邊的虛藍光影構成的少女說道，“請你通知所有支部和分部啟動1級戒備，”以諾想了想，“東境峽谷城，南境蜂花市、綠林市，北境無夜城、風河谷提升至2級戒備?！?/br>
    “阿曼，我知道你擔心洛伊，但是南境和綠林更加需要你?！币灾Z目光轉向阿曼米婭和康吉爾，深藍眼眸越發幽邃，輪廓深邃的英俊臉上揚起一絲笑容，帶著一種充滿信任和迷人的奇特魅力：“有你們在，這邊我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br>
    “定不辱命?！卑⒙讒I按下心中憂慮，她站起身來，神色沉靜下來，又恢復平日的可靠干練。

    “司長為什么2級戒備的城市沒有西境的？”康吉爾插嘴道，一臉好奇。阿曼米婭嘴角微抽，忍不住瞪了康吉爾這個老搭檔一眼。

    “因為西境風沙大?！币灾Z敲了敲桌面，隨口說道。

    二人領命離開，一直安靜著的寧錄收回視線，他看著以諾笑了下，神色溫和，語氣卻帶著些沉郁無奈的嘆息，“現在可以說了嗎，以諾，你需要我做什么？”

    以諾揉了下自己太陽xue，說道：“洛伊在藍湖?！?/br>
    “……洛伊怎么會在藍湖？”寧錄眼睛微睜，有些失態地驚訝問道，聲音正好蓋住地毯摩擦的細微莎莎聲，他看了眼聲音來源，敏銳的感知掃過，沒有察覺到異樣，才又收回目光。

    “我讓他去的，最近投向綠林的視線太多，我讓他出去避一避，和迅羽在藍湖匯合?！?/br>
    “那迅羽呢？也在藍湖？”

    “他追著蘭茵中了陷阱，被困在了黑石城?！币灾Z嘴角微動，最后嘆氣道：“這是我的失誤，我應該料到迅羽不會那么聽話地去藍湖?！?/br>
    “這是好事，”寧錄卻搖了搖頭，“因陀羅不是迅羽現在可以應付的對手?！?/br>
    “洛伊到了藍湖，因陀羅就對藍湖動手……以諾，你覺得這會不會是針對洛伊的陷阱？”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只能麻煩你跑一趟藍湖了，你知道洛伊的情況?！币灾Z頓了頓，又補充道：“寧錄，千萬小心因陀羅?！?/br>
    “你不說我也是要去的，吉普莉爾小姐，麻煩你安排下飛梭?！睂庝浧鹕?，朝著虛藍少女微微頷首說道，吉普莉爾露出一個宛如水紋的笑容，虛提裙擺，身影淡去。

    他看向仍在苦惱著搓揉眉心的以諾，說道：“我會把洛伊帶回來，”他微微笑起來，灰色眼眸目光透出一種坦然自信，眉心郁結的愁苦仿佛也消散了一些：“竭我所能，以諾，你總是可以相信我的，不是嗎？”

    “是啊，”以諾也笑起來，笑容先是放松又逐漸嚴肅：“雖然我希望的是你和他一起回來……寧錄，如果事情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你知道應該怎么做?！?/br>
    以諾目送寧錄離開，偌大的房間再次恢復安靜。他給自己續滿又空了的酒杯，視線投向墻上那副古老的油畫，落在畫上那片日出的海面，落在畫上男人炭色黑發略長的肩側，落在只留存于他記憶中的久遠過去。

    “藍湖啊……”

    “還留有你痕跡的地方，又少了一個?！?/br>
    輕微的嘆息聲中，以諾仿佛沉了回憶里，時間緩慢流淌近乎凝固，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打破氛圍。

    “以諾嗎，是我，寧錄?！彪娫捔硪活^的人是剛剛離開的寧錄，奇怪的是他的語氣竟然有些吞吞吐吐，以諾眼皮一跳，心生不妙的預感。

    “我上飛梭了，一個小時后到達藍湖，”寧錄繼續說道，“還有，洛伊的那個朋友，呃，亞沙，他在我身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