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完)
早上八點,晏英博坐在床上,碧綠色的大眼睛圓圓地睜著,正和坐在對面沙發上的那個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對視。 “你是誰?”他撅起嘴巴,這樣問道。 曾雨停眨眨他黑色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是曾雨停,你呢?” 晏英博皺起眉頭,他繼續瞪著beta看了一會兒,然后又說:“你為什么和我長得這么像?” 何止是像,除了眼睛的顏色不一樣,倆孩子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楊至榮在一旁想。他擦擦額頭上的汗,笑著對晏英博說:“小博少爺,我們先換衣服吧?” 曾雨停從桌上的小碗里拿過一顆錫紙糖,慢吞吞地拆開,而后將糖放進嘴巴里含著。晏英博就一直盯著他看,眼神里充滿了敵意,他看見這個信息素寡淡的beta在吃著糖的時候還能若無其事地與他對視,并且眼里全是無辜。 楊至榮把一套休閑小西裝放在床上,伸手要來脫晏英博的衣服。這個時候晏英博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他指著曾雨停大叫:“這個人是誰——??!” 曾雨停被嚇了一跳,嘴巴一張,化到一半的糖就從嘴里掉了出來,咕嚕嚕滾到地上。楊至榮手忙腳亂地按著晏英博,說:“小博少爺,這個、這個……停停他……他是你的弟弟……” “你說什么??!你說什么——?。?!” 晏英博還沒有來得及換好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從房間里跑了出來,跑步速度之快讓人到中年的楊至榮差點沒追上。晏英博沖到晏邢宇房間門前開始瘋狂地拍門并且嚎叫:“爸爸——爸爸——爸爸你快出來——爸爸爸爸……” “哎呀小博少爺你可千萬不能進去……”楊至榮氣喘吁吁地跟上來,一把抱住晏英博的肩膀。 就在這個時候,晏英博憤怒的面色開始變成恐懼。有豆大的汗珠從他的腦門上落下來,與此同時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楊至榮是beta,他不知道門里面的alpha正在向外散發出威懾性的信息素。他一把抱起晏英博,往客廳里走:“小博少爺你沒事吧?怎么臉色突然變得這么差?” 晏英博蜷縮在楊至榮懷里,臉色慘白地顫抖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平靜下來。他的眼睛變紅了,嘴巴也扁起來,看起來特別委屈。曾雨停走到門邊,雙手扒在門框上,好奇地看著客廳里的兩個人。他小聲問:“哥哥怎么啦?” 楊至榮一邊拍著晏英博的背,一邊對曾雨停笑:“沒什么,停停到叔叔這邊來吧,叔叔帶你和哥哥去吃早餐?!?/br> 接下來晏英博就乖巧多了,他坐在沙發上,任由楊至榮給他換好衣服,然后被帶去了樓下餐廳。楊至榮抱著晏英博,又不好怠慢了曾雨停,只好將beta孩子背到背上,走得很是艱難。路上曾雨停就默默地眨眼睛看著晏英博,晏英博懊喪地垂著腦袋。等到了餐廳里面,alpha孩子終于忍不住了,于大庭廣眾之下開始哇哇大哭。 “啊——?。?!我討厭爸爸??!爸爸兇我?。?!嗚嗚嗚啊啊啊——” 楊至榮本來就一晚上沒睡好覺,被晏英博這么一鬧,更是頭痛。好幾個服務員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安慰起晏英博,又有人找來各種各樣的玩具逗他開心,但都不起效用。好在曾雨停至始至終都安分地坐在餐桌旁靜靜看著他哥大哭大鬧,他見沒有人理他,就屁顛屁顛地跑去問服務員要吃的。等到晏英博哭得要累暈過去時,他都快吃飽了。 晏英博不情不愿地坐在曾雨停對面,嘴巴撅得高高的。他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一點也沒有平時的帥氣了。楊至榮將芒果蛋糕擺在他面前,好聲好氣地說:“小博少爺,您記不記得前幾天爸爸帶你去看的那個……那個叔叔,其實呀他就是……” “我不要聽!”晏英博大聲打斷楊至榮的話,瞪著曾雨停的眼神兇狠得像要一口將他吞下去。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仿佛得哮喘病的那個人不是曾雨停而是他自己。喘完氣以后他繼續憤怒地說:“我要爸爸!” 晏邢宇在醒過來之后又打了一針抑制劑。曾郁陪著他洗了個澡,兩個人躺在床上時,即使空調的溫度已經打得很低,他guntang的體溫還是炙得曾郁熱乎乎的。曾郁聽見門外發出的喧囂之后就起了床,他有些忐忑地說:“楊先生一個人……沒關系嗎?” 晏邢宇抱著曾郁坐在床上,胸膛緊貼著beta的背眉。他將唇齒挨在beta的腺體上依戀地摩挲著,小聲說:“老婆肚子餓了嗎?” 曾郁眨眨眼睛,半晌之后才說:“也該吃飯了?!?/br> 曾郁給楊至榮打了一個電話。餐廳的背景音很嘈雜,楊至榮讓曾郁放心:“一切以晏先生的身體為重,兩個孩子交給我沒問題,曾先生您放心吧?!?/br> 話是這么說,事實上楊至榮一個人根本沒法帶好兩個孩子,要不是曾雨停不鬧騰,他早就暈過去了。下午的時候曾郁還是出來了。晏邢宇跟在他身后。楊至榮剛帶兩個孩子去完商場,晏英博不肯跟曾雨停一條道走,仿佛和他有深仇大恨,所以回到酒店了alpha孩子也完全不理beta孩子。曾郁打開門,看見了坐在客廳里的三個人。晏英博正抓著他的巴斯光年和胡迪漫不經心地玩兒,楊至榮就在一邊給曾雨停削蘋果。曾雨停乖乖地坐在離晏英博不遠處的海綿墊上,吃蘋果時腮幫子鼓起來,一動一動的。 “爸爸!”曾雨停是第一個發現門打開的人,他一溜煙地從海綿墊上爬起來,跑向曾郁。 “停停別跑,別跑……”曾郁趕緊走上前去抱起beta孩子。曾雨停被攬進曾郁懷里,粉嫩的小嘴巴在beta臉上親吻兩下。 曾郁“呵呵”笑了,他摸摸孩子的臉蛋,從信息素的氣味中感到了alpha的情緒波動。 他看見遠處手拿兩個玩具的綠眼睛孩子乜斜著向他這邊瞥來。這個孩子的膝蓋在施力,而后他站起身,脊背挺得筆直??墒撬难劬餄M是糾結的惱怒。 他感到自己的手臂有些發軟,呼吸一瞬間變得分外困難。他的唇舌顫抖著,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心底的恐懼讓他說不出話。 “晏英博,過來?!盿lpha在他身后這樣說。 Alpha孩子的腦袋一下子朝這邊轉來。他的眼睛漲得通紅,但沒有哭,他的拳頭將兩個玩具捏得咯吱咯吱響,就這樣惡狠狠地瞪著曾郁——或者說他懷里的那個孩子。 曾郁艱難地呼吸著,他懷抱曾雨停,往前走了兩步。他意識到他的喉嚨是前所未有地干燥,但是他努力地張開嘴巴。他說:“小、小博……” 下一秒,晏英博像不燃自爆的炸彈一樣怒吼道: “我討厭你們——?。?!” 他向門口猛地轉過身,拔腿就跑。 *** 【曾悅,教授希望這一次的論文報告你可以上去參與答辯,體現一下omega學生的參與度,你有空的話回復一下我吧,這次的答辯是真的挺重要的?!?/br> 【好的,沒有問題,謝謝學長,我會準時出席的?!?/br> 曾悅在晏家大宅門口站了一會兒。周圍的大路很靜,沒有人進出這幢帶大花園的豪宅。他張著疲憊的眼睛四處看了看?,F在太陽太大了,他想要找一個遮蔭的地方。 他走到大門邊,按響了門鈴。 一分鐘后,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你好,晏宅?!?/br> “你好,管家伯伯……我是曾悅,請問丁阿姨在嗎?”他用溫柔的語調對揚聲器說。 揚聲器安靜了幾秒,隨后管家的聲音再次響起:“曾先生,丁女士因事外出,最近都不在家,您有什么事可以到公司總部去預約?!?/br> “啊……”他撐著緊繃的眼皮,聽見心隆隆的跳動聲,“公司總部我沒有去過……管家伯伯,我能進去坐一坐嗎?不知道小博最近怎么樣了?” “您有什么事可以到公司總部去預約?!被卮鹚囊琅f是這句話。 隨后,揚聲器被切斷了。 他的清純的眼睛因為長久的圓睜而布滿了血絲,而他似乎對此毫無所覺。曾悅在原地又站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后他走了。他不愿意坐人擠人的公交,所以打了一輛的士。的士里臟污的味道和司機不懷好意的眼神令他幾欲嘔吐。一路上他將眼睛睜得大大的,車子到達宿舍樓以后他以最快的速度付錢下車。上課時間快到了,所有人都在逆行,他悶頭往前走,有好幾次被人撞到肩膀。 他站在電梯前等待。四輛電梯都在樓上還沒有下來。所有人都在逆行。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十分酸澀。他開始喃喃自語:“連你都瞧不起我……連你都瞧不起我……連你都——” “曾悅?” 他轉過眼睛,看見一個滿臉雀斑的omega驚訝地看著他。omega問他:“你要回宿舍嗎?你舍友可能去上課了?!?/br> 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笑起來。他說:“沒關系,這次我帶了鑰匙?!?/br> 他進宿舍找資料的時候,beta學長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快點去會議室。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下來,將書架上擺著的論文攬在懷里出了門。 他一邊趕路,一邊抓著論文稿沒停地翻。 昨天晚上beta學長給他發消息說:「論文一定要提前熟悉,老師問的問題可能會很細,但都不難,你只要都答上來就能過了?!?/br> 他那時候還在外面和白曦晨喝咖啡,答應得很是爽快。 事實上這篇論文他只讀了三分之一,并且直到進會議室時他仍沒能讀完二分之一。 整個論文答辯的等候過程他一直在看論文,beta學長讓他不要緊張,他用雙指捏緊論文冊,虛弱地笑了一下,說:“學長,老師不會太為難omega的吧?” 學長愣了一下,才說:“……當然,外校老師都知道物理系能出一個omega研究員很不容易,你可是我們系的王牌?!?/br> 曾悅從鼻腔里舒出一口氣,笑起來的模樣很秀美,是會讓所有人都喜愛的類型。 本校專家有三名,外審專家有兩名。曾悅全程在對著ppt照讀,也許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他甚至沒有抬起頭認真看審核的專家幾眼。 答辯時專家問了三個問題。 “你們團隊研究的是圈量子引力在特定裝置上的應用,在實際的cao作中是否有遇到困難?請具體描述一下?!?/br> 他保持微笑,答:“圈量子引力可模擬出黑洞的產生過程,在實際cao作中需要長時間的觀察,所以我們必須犧牲平時的休息時間,詳實記錄數據……” 他看見坐在角落的兩個專家彼此對望一眼,而后互相耳語了幾句。 “既然研究了圈量子引力,為什么不將研究方向引向更復雜的超弦理論領域?在這個方面可以有更多創新?!?/br> 他的笑容漸漸沒有了。他囁嚅了一會兒,才說:“我們是碩士生團隊,本身的能力就不足以涉及更高深的超弦領域……” 外審專家在厚厚的眼鏡片下挑起眼皮,望著他,說:“可是一作二作都是博士生啊,你們是碩士生團隊嗎?” 他沒有說話了。安靜的會議室內響起了椅子腿在地面磨動的尖銳聲響。他站在臺上,攥著論文稿,連呼吸都停滯了。 答辯結果三天之后才出。曾悅走到門外時,beta學長一臉痛苦地揪著頭發,對他說:“你不知道我們這篇論文是博士生帶著寫的嗎?!” 他說:“我們做實驗的時候都是碩士生在做……” Beta學長一副吃了屎的樣子:“那是因為博士生來的時候你都不在!我的老天爺……教授一定氣死了……論題做得好好的答辯搞這么一出……” “對不起,學長……”他作出羞愧的表情,這樣說。 Beta學長嘆了一口氣,說:“你先回去吧,現在我們去找教授談一下看看怎樣才能解決?!?/br> 他點頭應下。 兩天以后,他收到了來自學長的通知消息。 【曾悅,教授說這一次論文發表就先不帶你的名字了,他跟外審專家爭取了一下,決定讓一作二作的學長重新作一次答辯。你也別太氣餒,下次應該還有機會的。ps:你最好趁有時間的時候和教授聊一聊,他對你挺失望的?!?/br> 曾悅給白曦晨打了三次電話,才又一次將omega約出來。前幾日他去商場買了一件新衣服,是他見白曦晨穿過的款式。一件上衣就要八千多。白曦晨今天出門戴了墨鏡,但曾悅還是能清晰地辨認出他歪斜的嘴角。 白曦晨挎著名牌包從豪車中走出來。然后他站在車門前對車里的人說話。曾悅就坐在窗邊靜心等待著。過了一會兒駕駛座里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顧浩思。 白曦晨對顧浩思擺了一個手勢,alpha就越過車子朝他走來,攬著他的腰在他側臉草率地印下一吻,然后嘴角撇撇,作出嫌棄的表情。曾悅握緊手中的咖啡杯,死死盯著窗外兩人的動作。 白曦晨氣急敗壞地往顧浩思臉上甩了一巴掌。顧浩思的臉色變得奇差,隨后他離開白曦晨,坐進車子,車子飛快地駛離。白曦晨轉身大步往咖啡館里走。 曾悅揚起秀麗的笑容,朝omega遠遠地招手。 白曦晨在曾悅對面坐下,動作粗暴地摘下墨鏡往桌上一丟,露出涂抹了濃妝的大眼。 “曦晨哥,你和顧大哥的感情真好……他還送你過來?!痹鴲倢Π钻爻空嬲\地笑著,這樣說。 白曦晨習慣性地微微側頭看曾悅——為了掩蓋他歪斜的嘴角。他帶著有些勉強的笑容,問:“是嗎?你覺得我和他感情好?” 曾悅睜大清秀的眼睛,與白曦晨對視:“當然啦。曦晨哥你和顧大哥在一起也有七八年了吧?也該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白曦晨“呵呵”笑了一聲,說:“要是結婚了一定請你來喝喜酒?!?/br> 曾悅興高采烈地說:“真的嗎?曦晨哥,我等你的好消息呀!”他頓了一下,又說,“要是你生了孩子,我也可以幫忙帶,我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白曦晨臉上的笑容垮了。 化著濃妝的omega面無表情地說:“你有什么事情就快點說吧,我等會兒還要去美容院?!?/br> 曾悅對白曦晨態度的轉變感到驚訝。他將手放在咖啡杯上轉了幾轉,才說:“您知道,我之前和你提過的……我哥的事情……” “你被晏家趕出來了,希望我幫你?”白曦晨問。 “不是的,不是被趕出來……曦晨哥,沒有這么嚴重?!痹鴲偟男θ萦行┥n白,“我只是沒有想到丁阿姨竟然這么狠心……我以為、我以為她會念在我照顧了晏家小孩的份上,出面幫我做個主,但是、但是她就這樣一點情面也不留……”他將臉放進手心里,發出了哽咽的聲音。 白曦晨端起咖啡杯,湊到微微顫抖的嘴唇旁,酌飲一口。他斜睨著曾悅啜泣的模樣,眼睛里沒有半點同情。 他說:“上流社會的人就是這樣冷血,沒什么好奇怪的?!?/br> 曾悅抬起哭得模糊的淚眼,不解地看向他。 白曦晨沉默了幾秒,又說:“你以為我和顧浩思感情就很好么?他不知道背著我在私底下養了多少賤貨?!?/br> 曾悅眨動纖長的睫毛,眼睛里全是驚訝。他說:“顧大哥看起來那么專一……” “男人都是一個鬼樣,”白曦晨不屑地翻個白眼,“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越有錢越不把人當人看。精明一點你就找準他們的把柄牢牢地握在手里,要不是他當年拿腺體的事情騙我……” 說到這里,他倏然收回了話腳。 曾悅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白曦晨扭曲的臉。 白曦晨咳嗽一聲,從桌上拿起墨鏡,說:“你要回學校吧?我正好順路,載你回去?!?/br> 曾悅坐在副駕駛座,使盡渾身解數裝出一副可愛的后輩樣子。白曦晨開車不太穩,他就打趣說:“曦晨哥,你是什么時候考的駕照呀?” 白曦晨盯著前方的路,暴躁地調檔:“大學畢業之后吧?!?/br> 曾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哦……我在高三畢業時就拿到駕照了,一次就考過了,當時的鄰居都覺得不可思議……” 白曦晨轉過頭看了一眼曾悅。干巴巴地說:“那你挺厲害?!?/br> 曾悅像是說到了什么高興的事情,接著又道:“哎呀,說起來剛進大學的時候,好多人都和我提到你的名字,可能是因為s大總喜歡評什么?;ò伞矣X得您比我好看多了,所以一直很羞愧……” 白曦晨猛打方向盤,然后一下子踩了剎車,車子往前劇烈地沖了一下,晃得曾悅差點吐出來。 紅燈正在倒數。白曦晨抿緊嘴唇,腦袋右轉,認真地看著曾悅的側臉。他問他:“你今年多少歲了?比你哥小三歲?” “四歲?!痹鴲偽⑿χm正。 白曦晨不回話。曾悅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曦晨哥,你剛才說的上流社會的把柄,其實我有問題想問你……” 曾悅看了一眼專心開車的白曦晨,見對方沒有回應,繼續道:“您之前在大學的時候,是不是讓人拍過我哥和晏哥的照片?除了那張照片以外您還有沒有別的資料……” 車子在美容院門口剎停。 曾悅話說到半路就停了,他感到喉嚨深處有什么東西正在往上涌。他在心底怪罪白曦晨這個丑八怪不僅整容失敗丑出新境界而且開車技術還這么差。他抬眼看了看外面,驚詫道:“啊,您怎么在這兒停?” 兩年前,白曦晨在這家醫院接受了下巴吸脂手術,導致一側嘴角永久性神經麻痹。美容院承諾給他進行為期二十年的svip級護理服務,之后他時不時還會來這里光顧。但事實上他一直不信任這邊的技術,就算來了也只是做一些簡單的面部護理。 他第一次進美容院是林栩帶的,而這一次,他在駕駛座對有著純天然美麗容顏的曾悅微笑:“下車吧?!?/br> 他看著這個年輕的omega的臉,知道他和他一樣,也有著一張越來越不符合潮流的長相。 “曦晨哥,我們要去哪里呀?”曾悅遲疑地跟著白曦晨下了車。 “小悅,”他第一次這樣叫這個年輕人的名字,“你的心情不好,臉色也很差,先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br> 他走到曾悅側后方,推推他的肩膀,說:“曦晨哥帶你去做一套全身美容護理,全部由我買單,你都讀研究生了,還是omega,也是時候該知道怎樣變得更美啦。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及時行樂,你說是不是?” “可是……”曾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慌。 “沒關系的,我經常來這家店,他們的質量絕對有保障……” 這兩個omega在艷陽天里一前一后地朝美容院粉紅色的精致大門走去。到推開玻璃店門時,他們的背影幾乎融為一體。 *** 晏祖輝對晏邢宇辭職的事大為震怒。他威脅alpha要撤掉他在公司內的全部股份,晏邢宇讓楊至榮打了一份自己占有30%股份的清單寄到晏氏集團總部,并且附信一封:股份隨時可以低價拋售。 曾郁最后還是選擇去c市,晏邢宇跟他一起過去,在c市二環買了一套別墅。一家四口雖然團圓了,可晏英博卻長久地鬧起了別扭。丁香像磐石一樣鎮守在s市,晏英博死活不肯去c市——不知他是討厭曾雨停,還是討厭曾郁,總之只要一見到他們倆的其中一個,他就要嗚哇嗚哇地大哭大鬧一番。曾郁本來就因愧疚而不太敢和晏英博交流,一來一去就更加退縮了。 丁香在失去了他的兒子和孫子之后,每天都像怨婦一樣以淚洗面,弄得晏祖輝煩不勝煩。好在晏英博還愿意留在s市陪她一段時間,但晏邢宇給晏英博下了通牒:上完這學期的課,他就必須要到c市去。 晏英博在幼兒園里可算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雖然年紀小小,卻已然成為了園里赫赫有名的孩子王。在晏邢宇醒過來以前,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死了。家里人對外宣稱曾悅是他的母親,他雖然年少早慧,卻也沒把這當成一回事?!凑裏o論他的mama是誰,他優秀的事實并不會改變。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母親會是一個s級的omega,這個充滿母性光輝的omega十分愛他,把他當成生命里唯一的光。為了他,omega燃燒了自己的生命,一直到上帝剝奪他在他身邊的權利。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母親不是omega,而是一個beta,他的母親也沒有愛他到獻出所有的生命。 他的母親一點都不愛他。 因為他的母親拋棄了他。 他討厭這個beta,他也討厭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beta。他太聰明了,他知道他的母親為了這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拋棄了他。所以他討厭他們。 他不需要什么母親。他這么聰明,沒有他他一樣可以很好地活著。 所以他倔強地一個人和他爸爸的助理呆在s市,堅持在精英幼兒園上學。 今天是他在這間幼兒園上學的最后一天。他已經有三個月——101天沒有見過他的母親了。每當想到這個人的臉龐,他都會咬牙切齒。 他從停妥的轎車里蹦出來,往前大步行走。有一個瘦削的身影提著什么站在門口。他用力地抿起嘴唇,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 “小博……”曾郁輕聲向晏英博喊。 晏英博猛地站在原地。 他和曾郁離著三步遠的距離。 曾郁是一個人來的。他沒有帶上曾雨停。他一個人等在幼兒園門口,等著晏英博的到來。 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beta的臉,鼻腔里嗅到beta身上好聞的桂花清香。他的味道是獨特的。他知道他是他的母親。 他狠聲說:“你走開!” 曾郁有些慌張地說:“今天是你在幼兒園上課的最后一天,我、我帶了飯盒給你……” 晏英博撅起嘴巴,大步跑進幼兒園。 曾郁站在他身后,有些落寞地垂下肩膀。 中午快放學的時候,班主任來找到晏英博。她將一個圓圓的可愛飯盒遞給alpha孩子:“小博,這是你mama給你的?!?/br> 有一個經常喜歡跟在他屁股后面轉悠的beta男孩,綽號叫“大嘴猴”,他的嘴巴又大又丑,還經常喜歡到處宣揚“八卦”。這不,班主任從后門一出去,他就從前門跑進來:“晏英博!晏英博!老師說你的mama是一個beta!” 班里的小朋友聽到大嘴猴的話,好奇地聚過來:“什么?晏英博的mama不是omega嗎?晏英博你的mama什么時候變成beta啦?” 晏英博蹙起了英挺的眉毛,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大嘴猴又說:“老師說之前那個omega不是晏英博的mama!在外面那個beta才是!” 他的手往窗外一指,所有人就齊齊往外看去。晏英博忍不住也朝著大嘴猴手指的方向探出頭去。曾郁站在幼兒園門口,還是孤零零一個人,臉朝著這邊。也許他看見晏英博了,因為他朝這邊揮了揮手。 “我覺得晏英博的omegamama比betamama好看?!?/br> “我也覺得。為什么晏英博有兩個mama?” “不知道,晏英博,你為什么有兩個mama?” 小朋友七嘴八舌地說著。 晏英博憤怒地撇開臉:“他才不是我的mama!” “什么?可是老師說他是你的mama??!”大嘴猴嘰嘰喳喳地說,“老師說這是晏英博的betamama讓老師給他帶的飯盒!” “真的嗎?晏英博你快打開飯盒,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好吃的!”女孩子們說。 “看來晏英博不喜歡他的betamama?!?/br> 晏英博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飯盒。飯盒是保溫的,蓋子一打開,還冒出了熱氣,里面有切碎的黃瓜、胡蘿卜和荷包蛋,面上躺著一個賣相有些難看的烤腸。 “哇,晏英博,這是你mama給你做的飯哦,你午飯就吃這個嗎?” 他嫌棄地看著飯盒里面扭曲丑陋的香腸,說:“我才不吃?!?/br> 大嘴猴趾高氣昂地向他的同學宣布:“晏英博的betamama給他送了一個飯盒,里面有一個很丑的愛心香腸!大家看!” 所有人都聚過來看見了那個飯盒,也看到了里面丑陋的香腸,他們爆發出了稚童尖銳的大笑。大嘴猴乘勝追擊:“如果晏英博的omegamama來送飯盒的話肯定比這個好看一百倍!你們說對吧?”同學們紛紛點頭表達他們對于beta的嫌棄。 一股無名的憤怒從他心底升騰而出。晏英博的面色開始變得越來越沉。 一個alpha女孩說:“我覺得還是晏英博的omegamama比較好?!?/br> “對呀,反正晏英博也不喜歡這個mama?!?/br> 大嘴猴揚起了那個被所有人圍觀過的一文不名的飯盒,大大的笑容充斥在他小巧的臉上,越發像一只猴子了。他大喊:“我數三二一我們一起把飯盒扔出去好不好?” 眾人興奮起來,所有人都在大聲地尖叫,他們興奮于即將要觀賞一場米飯和香腸青菜的爆炸,這場爆炸的景色也許比廣場上放的煙花還要帶勁。他們興致勃勃異口同聲地叫:“好——” 大嘴猴的嘴巴幾乎咧到了耳根。晏英博感到他的牙齒快要被自己咬碎了,他的拳頭在無意識間像一塊guntang的鉛鐵一樣在火里攥緊。大嘴猴的手微微往后撇,在下一秒他就要以一個完美的弧度把飯盒丟出去,所有人對即將到來的這一幕翹首以盼。這個時候,晏英博終于怒吼著舉起了他堅硬的拳頭,迫不及待地朝大嘴猴臉上招呼而去。他平生第一次那么想要打死一個人,也許這就是他基因中深藏的暴力的開端。在所有孩子驚駭的目光中,大嘴猴的手還未來得及拋出去便被突如而至的拳頭改變了航向,在一聲劇烈的“嘭”響后,飯盒里的飯毫無預兆地倒扣,全數灑在了大嘴猴的臉上。 晏英博還不解恨,他撲到大嘴猴的身上,不依不饒地要繼續揍他: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打死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