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沈衡哄去睡覺，第二天楚別一大早就起來了，看了看時間，準備出去買點新鮮的食材給沈衡熬粥?？蓻]想到一下樓，就看到程湛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愣愣的站在那。

    這人看上去十分疲憊，身上甚至都有著初春的寒氣，仿佛是在這里站了一個晚上。

    楚別有些冷淡，看到這個人也不稀奇，看了他一眼，腳上的步子根本沒停下來。

    “楚別……”程湛看到他，主動走過來，攔住了楚別的前路。

    楚別勾了勾嘴角，扯出一個冷笑，眼神極具攻擊性地上下看了看這個男人，“程總，您這么大的人物，站在我家這小公寓下面做什么？”

    程湛的臉色很蒼白，眼下都是烏青，整個人比上次相見要消瘦很多。

    被楚別這么話里帶刺的嘲諷，他也沒有一絲氣惱，眼中的焦急無法掩飾，聲音更是沙啞低沉，“沈衡……沈衡還好嗎？”

    那天從盛庭收購案上趕回來，整個別墅只剩他一個人。

    開了門的一瞬間，那空氣里就好像是藏著無數的利劍，吸入肺腑的同時，將他的喉嚨割的鮮血淋漓。

    沈衡走了。

    他幾乎什么都沒有帶走，之前臥室里的衣服，洗漱用的日常用品，包括那張他一直以來給沈衡準備著的金卡，什么都沒帶走。

    屋子里空空的，沈衡帶走了他生命里所有的活力，程湛痛徹心扉，只覺得心臟那里沉沉的，尖銳的刺痛愈來愈清晰。

    找來了專門跟著沈衡的人，知道他去了楚別家，程湛的心才微微有些放心?？伤豢桃矝]有停下，就這么去到了楚別樓下，一直站著，站了一夜。

    楚別看著面前的人，眼神銳利如刀，嘴角的笑更是帶著十足的諷刺。

    他還記得昨天沈衡在他懷里哭成那樣，即使沈衡什么細節都沒有說，楚別都知道面前這個人，根本沒有好好珍惜他，沒有好好照顧他。

    能讓一直努力堅強的沈衡哭成那樣，必然是萬箭穿心的痛。

    “他好不好，和你有什么關系？”

    面具般的笑容斂去，“沈衡再也和您扯不上任何關系！”

    程湛慌了，他幾乎是有些手足無措，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攔住要離去的楚別……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的聲音很低，仿佛只是喃喃給自己聽。

    “程湛，那一次你從我這里帶他走，我說過，讓你好好對他?！?/br>
    “是……”

    “可你對他做了什么？”楚別的聲音越來越冷，“你欠他一條命，你卻這么傷害他！”

    程湛有些茫然的看著他，在那樣的逼問之下他滿心滿腹全是愧疚和自責，一時之間居然沒有意識到這句話里的重要信息……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微微搖搖頭，低聲道，“對不起…………”

    楚別瞇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人的狼狽。

    他原本想著要把這個人趕走，這個人傷害了沈衡，讓那個家伙哭成那個樣子，懷著寶寶都跑出來，整個人虛弱成那樣。

    始作俑者，卻完全不知道…………

    他瞪了程湛一眼，“我要去給沈衡買早餐，還要買食材做菜，你別再攔著我了！”

    程湛這時候才仿佛大夢初醒，連忙道，“我去買……！我知道他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他說完，就馬上小跑著往停車場跑。

    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楚別。

    楚別看著這個人亡羊補牢的樣子，只覺得頭大，又拿對方沒辦法。

    他嘆了一口氣，轉身想要上樓，卻發現在不遠的地方，走過來一個人。

    那個人周身，籠罩著清晨朦朧的晨光，溫溫暖暖的。

    那個人的身形修長挺拔，臉部的輪廓更是俊美，有些冷白的肌膚，墨黑如黑夜的發，修長深黑的眼睛里仿佛是一滴暈不開的墨色，薄唇銳利的抿著，卻在看到楚別的時候，微微勾起一個不起眼的幅度。

    他背對著晨光，一步一步走過來，接著停在楚別面前，聲音沉穩而磁性，又帶著一絲絲難以掩飾的溫柔，“楚別，我回來了?！?/br>
    楚別看著面前的人，整個人都怔住了。

    他盯著對方那雙漂亮又有些冷淡的眸子，里面藏著的炙熱仿佛要貫穿他的靈魂。

    愣了半晌，他的唇瓣微微發顫，低聲喊出對方的名字，“沈禮…………“

    對方聽到楚別喊出他的名字，微微笑了笑，低聲道，“我回來了?！?/br>
    楚別顫了顫，仿佛在夢里的其實是他自己。

    沈衡醒過來的時候，楚別已經回家了。

    家里不知道怎么的，多了很多的食物，他甚至是因為食物的香味才醒來的。

    揉揉眼睛，沈衡看著在廚房一角里有些發呆的楚別，過去拍了拍他，“早上好?！?/br>
    楚別仿佛被驚了一下，接著勉勉強強扯出一個笑容，接著對沈衡道，“來，吃早餐，還是熱的?！?/br>
    被熬得軟軟糯糯的小米粥，上面在放一層白糖，又甜又軟，入口即化……

    沈衡有些心情好，坐下來就慢慢吃起來。

    可他發現楚別一直有些呆呆的，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樣子。

    “楚別，你怎么了？”沈衡嘴角還帶著一粒米粥，停下來小心翼翼的問。

    楚別抬眸看了看他，隔了好久才道，“沈禮……他回來了?！?/br>
    沈衡手上的勺子，啪嗒一下就掉了下去。

    沈禮是誰，那是李君望的白月光啊…………

    當年楚別，李君望和沈禮三個人一起上高中，感情好的不得了，畢業之后李君望和楚別在一起了，還把楚別搞上了床，沈禮直接去了軍校，后來還去了部隊……

    沈衡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他們三個之間有著很復雜的關系。

    比如李君望真正喜歡的根本就不是楚別，而是喜歡沈禮，他是因為沈禮喜歡楚別，故意將楚別撩到手……

    這也是后來，沈禮去了部隊，一走就是一年，而楚別知道了真相，被李君望陷害折磨到不得不去拍GV的地步……

    而現在沈禮回來了，這說明什么？

    他知道這一年發生了什么事，知道李君望這個人的真面目了嗎？

    他回來，是為了幫楚別？

    楚別也有點呆呆的，他努力笑了笑，將內心的不安和迷茫壓下去，接著摸了摸沈衡的腦袋，低聲道，“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接著他又道，“這些早餐，是程湛買來的，他應該從昨天你走之后，就一直在我家樓下站著……”

    沈衡一瞬間就呆了，接著就好像是食欲都沒有了一樣，愣愣的看著面前的小米粥。

    接著他轉頭看過去，那廚房的布置桌上還放滿了很多已經做好的食物，楚別說還有很多新鮮的食材都放在冰箱里。

    食不知味，卻又覺得如鯁在喉。

    沈衡不想吃了，卻被楚別抓住了手心，低聲道，“要吃，寶寶需要營養?！?/br>
    吃完了飯，沈衡就趴在窗邊看著外面。

    春天到了，可還是料峭寒風，窗戶都被楚別關的死死的，為了不讓沈衡吹到。

    他就趴在那，有一眼沒一眼的朝下看。

    或許是因為角度不對，他也沒看到程湛站在下面。

    他看了一會，楚別就端著一杯水，過來和他聊天。

    沈衡在楚別這里，向來是有話就說，昨晚那般失控，現在他冷靜下來了，自然把最近發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告知了楚別。

    從季瀾生給他下藥，講到被錄下來的視頻，還有沈衡母親約他見面說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話，到后來，說到程湛在別墅里對他說的狠話。

    楚別聽他說到后面，聲音都哽咽了，更是握緊了他的手給他更多的鼓勵和支持。

    果然不出他所料，程湛真的是對沈衡說了狠話，而且刀刀都是朝著心窩子捅。

    他又氣又心痛，可又明白沈衡喜歡程湛，甚至程湛在沈衡的心里，就像是一個世界的中心一般。

    可程湛呢，說他不喜歡沈衡又不可能。程湛這種大少爺，說到底就是不懂得感情，不懂得珍惜，就算是愛一個人，也會用最笨最傻的手段。

    現在沈衡走了，程湛似乎有一點開竅了，知道不該用強硬的手段逼迫喜歡的人，懂得了以退為進，也算是進步……

    可心結這種東西，又怎么是隨隨便便就能解開的呢。

    楚別看著沈衡眼底的心碎和恐慌，默默無言。

    而程湛，在感情里是最笨最傻的男人。

    他居然就沒打算走，還真就想這么一股腦的傻等下去……

    康逐看不下去了，只覺得自家老板的愛情修養實在是不到位，一言不合就是囚禁，二言不合就是傻等……程總是不是，真的沒有談過戀愛？

    的確，程湛還真沒談過戀愛，唯一喜歡過的就是家養的小豹子，現在也變成野生的了。

    沒辦法，作為老板的下屬，他不得不上去幫下忙。

    “程總，要不您給沈先生打個電話？”

    “您這樣等下去，沈先生也不知道你在等他啊…………”

    程湛看了康逐一眼，聲音都啞了，“我打了，他不接?！?/br>
    康逐低嘆一聲，“您可以發短信，沈先生不一定會回你，但肯定會看的……”

    他話音一落，程湛的眼里就迸發出光芒來，頓時就精神了。

    康逐有些愣，他開始分不清楚這到底是是愛情讓人智商下降，還是原本程總在這方面，就不太擅長…………

    于是從這一刻開始，沈衡就開始每天收到程湛的短信。

    【沈衡，我知道你在楚別家里，我每天早上九點，中午三點，晚上九點，都會在樓下，你想見我，就告訴我，好嗎？】

    沈衡看到這條信息，有點呆，這人每天日理萬機，曾經都經常能夠忙得好久不見，想要每天抽三個點站著楚別樓下，就讓他吹牛吧。

    沈衡有些氣鼓鼓的，把信息又看了一遍，接著就刪了。

    可他不知道，程湛真的是真心實意要將這件事情做到底。

    他沒機會能見到沈衡，每天想他想的不行，幾乎天天都等著到了這三個點的時候，給沈衡發短信，將那些思念，那些日常里感受全部都換成文字，發給他的心上人。

    沈衡不要他了，都是他咎由自取，就算是再難，他也要重新把沈衡追回來。

    早上九點：

    【沈衡，今天有些冷，我讓李嫂給你做的香菇雞湯，你可以中午喝?！?/br>
    下午三點：

    【家里好冷清，我提前過來了，想你?！?/br>
    晚上九點：

    【不要熬夜，你關燈之后我就回家，你要乖一點?！?/br>
    沈衡看著這段時間每天的短信，只覺得心里怪怪的。

    他去問楚別，楚別說程湛確實每天都過來好幾次，經常一待就是一天。

    【天氣開始回暖了，家里你養的花都快開了，我每天都給它們澆水，你不用擔心?！?/br>
    噢……還好程湛記得他養的花，那些花花草草他可是養了很多年的……

    當時走的匆忙，這些居然都沒有想到。

    【下午我有一個會議，會早一點離開，晚上我會早點趕過來，想你?！?/br>
    趕過來做什么，我又不會見你……哼。

    【盛庭的收購已經結束了，我見到了李慕笙和他的愛人，有點羨慕?！?/br>
    看到這一條，沈衡呆了呆，他知道盛庭之前的主人是李慕笙，這圈子里有時候還有著兩個人的一些傳聞，說李慕笙賣掉盛庭就是為了報復自己母親，給他的愛人蕭景出氣……還傳聞兩個人原本青梅竹馬，被李慕笙母親各種挑撥離間，李慕笙當時恨透了蕭景，直接把他包養了各種虐待，后來蕭景還自殺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所以程湛說羨慕，是羨慕什么……？

    這讓沈衡有些詫異，他看著手里的訊息，忍了又忍，差一點就回復了一句【你羨慕什么】，忍了半天，又將對方的訊息刪了。

    【好想你，小豹子……】

    微微有些軟軟的口氣，讓沈衡有些心酸。

    【如果能重新開始，我一定會用心追你，而不是一開始就強迫你，囚禁你……】

    沈衡愣住了。

    他眼角有些紅，咬著牙繼續把這條訊息也刪掉。

    就這么一直持續著，持續著，程湛就如此堅持了一個多月。

    他每天都發，還會匯報一下每天做了些什么，即使沈衡從未回過他哪怕一個字。

    也從未下樓去見過他一面。

    偶爾，程湛還會特別煽情，發一些他最近看的古詩詞給沈衡，都是一些酸酸的麻麻的詩詞。

    比如今天的，就是一句【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br>
    沈衡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可他還是去查了查這詩句什么意思，一查，發現是一首想見愛人失敗的詩，看的沈衡好氣又好笑。

    誰是你愛人，自戀鬼。

    而這段時間，沈衡每天定時三個點都會抱著手機呆呆看，偶爾瞪大眼睛，偶爾皺皺眉，偶爾傻笑一聲，又努力嚴肅壓下嘴角弧度的樣子，讓楚別看的一愣一愣的。

    再想到每天有事沒事就在下面蹲著的程湛，楚別有些頭大，只覺得兩個人這簡直就是莫名其妙折騰。

    于是有一天，楚別直接走下樓，把靠在墻壁那拿著手機打字的程湛叫過來，直接跟他說了一句。

    “沈衡懷孕了?！?/br>
    下一句是，“孩子不是你的?！?/br>
    楚衡滿意的看到程湛臉上從狂喜了幾秒，一瞬間灰敗下去…………

    他最近瘦了太多，氣色也不是很好，整個人消條了許多，此刻整個人就好像是被楚別打了幾拳，又朝著心窩子捅了一刀似的，唇瓣都迅速慘白下去，目光都呆滯了，好一會都說不出話。

    隔了很久，他才怔怔的道，“他……他懷孕了……”

    喃喃著，仿佛是再一次告訴自己這個訊息，程湛的拳頭都握緊了，喉嚨劇烈的滾動了一下，接著居然對楚別道，“他……沈衡打算怎么做？“

    楚別頷首，“你想要怎么做？”

    程湛腦子里就好像是暴風掃過，一片混亂，一點點思緒都整理不出來。

    他聽了楚別的話，只知道沈衡懷孕了，沈衡能懷孕，可孩子不是他的，沈衡喜歡上別人了……

    心酸又有些悲涼，程湛抹了一把臉，低聲道，“生下來，我養他們?！?/br>
    楚別看著他，面不改色，”季瀾生的孩子，你也要？“

    程湛呆了，腦子仿佛嗡的一聲差點死機。

    他愣愣看著楚別，在對方認真又冷漠的注視之下心痛的都快要窒息了，可他還是努力穩著聲音，發顫的嗓音低聲道，“只要他愿意再給我一次愛他的機會，我不在乎這些，我想要他健健康康的，他想生就生，我不會有任何意見……”

    楚別看成湛這副面如死人的樣子，忍著內心的笑，淡淡道，“好，我會轉達的?！?/br>
    說完就上樓了。

    而沈衡聽到楚別說了這段對話之后，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的發小。

    隔了好久，才怔怔問，“你……你為什么騙他？”

    楚別翻了個白眼，“程湛這種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少爺，要是愿意為你戴綠帽子，給別的男人養兒子，也算是一種進步了?！?/br>
    其實他就是為了報復報復程湛，誰讓他一言不合看了個視頻就把自己的朋友用鏈子鎖起來調教……簡直就是人面獸心！

    可他是真的沒想到程湛會說出愿意幫季瀾生養孩子這樣的話……

    而更讓沈衡沒想到的是，第二天程湛依然給他發了訊息，口氣一點責備都沒有，還是溫溫柔柔的樣子，對于他懷孕的事情沒有追究，也沒有提起，卻側面提醒讓他注意身體。

    【小豹子，剛才我在家里給仙人掌澆水，摔倒了，手心壓在了一顆仙人球上，仙人球被我壓扁了，你會怪我嗎？】

    【今天夜里有點涼，不過月亮還是很圓的。你還記得今年大年三十我們在一起賞雪看月亮的日子嗎？我好想你?！?/br>
    【最近你很晚才睡，不要熬夜，要注意身體?！?/br>
    沈衡看著一條不差的信息，看著那幾個字，只覺得發信息的人就好像不是程湛一樣。

    知道他懷孕了，所以才讓他不要熬夜，注意身體的嗎？

    可是知道他懷孕了，孩子不是他的，居然一點都不生氣，一點都沒有暴躁發怒……

    沈衡有些呆呆的，他關了燈，做出已經睡覺了的假象，接著穿著一件外套，偷偷跑去陽臺那看了看。

    果然，看到那個身影站在樓下，隔了幾分鐘，那個身影才猶猶豫豫，慢慢朝著停車場的地方走去。